“我陪我哥回来。”他永远都有到一个地方的理由,可是那理由却又从不是自己。
我们起初还是前后脚,仿佛我在躲他,可慢慢地就走成了同一平面。我们不说那些朦胧的废话,只是问最近过得好不好。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回答,很好,你呢?换来一阵沉默,好像从来彼此不曾关心过,因为这一句,都动情地忏悔起来。
(十二)
我后来还是想到了一个话题:“你哥和你嫂好不好?”这是明知故问的。种种的迹象表明,撒加一定要和拉斐尔离婚。我想起这对璧人在婚礼上互相宣誓,太阳照在拉斐尔闪亮的戒指上,她白玉雕琢的皮肤上。那一刻叫人妒忌得,似乎他们两个就是天长地久的楷模。然而,那才是多久之前的事。
加隆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这是这阵子我听得最多的问候了。我有点恼,这分明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即使我们什么也没有,至少还是知己,比别人多几分亲密才对。
再走几步就是我家了。可是加隆却站住了。我鼓起勇气对着他,略带撒娇地说:“不送我了?”他很无奈地笑了。那神情已经将他的答案告诉了我。“我和艾欧罗斯见个面。”他岔开了话题。我惊异地说:“你找他干什么?”“他找我的。”
我们握了握手。他紧紧地攥紧了,然后看着我的脸好一阵,就松开,走了。
(十三)
艾欧罗斯走进酒吧的时候,感觉很多人在看自己。他的脸上有一道很淡的疤痕,长了一点儿肉芽,可是并不影响外貌。这酒吧易主了。
加隆拿着酒瓶和酒杯走来。
“你是新的老板?”大艾皱着眉头问。
“我哥早把酒吧转给我了。我嫂子也没反对。”加隆晃了晃杯子。金黄色的液体挂在酒杯的壁上,刷下一层,又一层。
“你们一家,”大艾费劲地组织着合适的语言,“很好呀。”
他们聊这一夜,之后,大艾心里做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定。连他自己一想到都狠狠地吃了一惊。
(十四)
我一整个晚上都不怎么说话。
裳雪和米罗不知怎么玩起来了丢枕头的游戏,在睡房里喊得不亦乐乎。梦瑾坐在墙角发了一日的呆,现在靠在沙发床上迷迷糊糊地入睡了。我给她盖上被子。她身上微微发酸的汗味在初冬的寒冷中慢慢消散。我摸摸她的额头,这两天总是发一阵热又冒一阵冷汗,医生让她几天都别洗澡了。
卡妙拿了一些单子回来,手把手教我填。
我想,我还是挺喜欢文学的。他很支持我,给我报一个那种研修班,读完了会有个证书。卡妙告诉我,读得好,就有可能推荐到格勒诺贝尔市第三大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应承了,笨手笨脚地描着英文字母,将所有的空格写满。卡妙的字真漂亮,一手动人的圆体。有时候两个呆久了,我几乎忘记了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你是不是有心事?”卡妙眼皮都不抬,手上写得东西飞快。
“嗯。”我什么都瞒不住他吧。
“雅帕菲卡?”他这么一说,我的背脊立刻冒了一层凉汗。可是我下意识地摇头,拨浪鼓似的。还没等他再问,我就招供了:“加隆,加隆回来了。撒加要离婚,可能他要回来帮他哥啥的。”他啥都没问,只是淡淡地笑笑。我忐忑不安起来。
我们填了好久才填完。期间都没有再谈过别人,就不时问几个问题,诸如“你小学在哪儿念的,我给你填吧”,或者“文学的英文怎么拼”之类。
上床的时候,卡妙先靠在枕头上,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我快上来,接着就好好地搂紧了我:“啥也别说。”他的身体先是凉飕飕的,渐渐地就滚烫起来。
(十五)
大艾看着拉斐尔在街角的咖啡店坐了很久。他也坐在对面的长椅子上,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身黑衣。他兀自地就爆发一阵大笑,周围的人都对他惊恐不已。他伸出一只手指,对准了拉斐尔,好像她是一只很小的蚂蚁,他随手一转,就可以置她于死地。
拉斐尔喝了满满的一杯咖啡。拿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动。可她一个人时,又坚持着带有那种骄傲的神情,轻轻地撅着薄薄的嘴唇,像个公主了。
太阳有点阴冷,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也抹出了一丝冰凉来。
大艾就这么将她活生生地吞到了眼睛里,等待着她在自己的眼眶中化成一大块斑。
拉斐尔的头发斜斜地挽着,可是有一缕没扎好,就绕着脖子下来了,她怎么也拨不走,索性由得它。今天她穿的是一身有点发黄的连衣裙,袖子边上扯出了丝。曾经那样诱人的拉斐尔竟然就这样踢着拖鞋落魄在街头。有人走过,将她的伞带掉了,摔在地上。她就吃力地弯下腰,伸手去捡。大艾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每次用劲一点,那伞就蹦得更远些,直到她永远不能够得着。
大艾走了过去,捡起了伞,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拉斐尔起来的时候,脑壳子碰了一下桌子,她揉着脑袋伸直了身子。身材还是窈窕,一抹白皙的肌肤在单薄的衣裙中跳动。她愣了愣,刚想道谢。
大艾却突然脱下了外衣,盖在她身上。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将咖啡喝完。
(十六)
卡妙的小店真的要盘给别人了。我陪着他在花店里做了最后一日,要收走的东西不多。就是一个小盆栽,里面是一株紫色的风信子,格外纤弱。卡妙把这棵和他的杯子放在袋子里,拎着就可以走了。
走出来,他突然舒了一大口气:“卡卡,我们喝酒去吧!”我有点意外地同意了。平常我总按着他的酒杯,不让他多贪。
我们走进了那间酒吧。
加隆就坐在吧台旁边。他看见我们,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可他又调整得极快,待我们走到跟前,他便笑逐颜开了,只那笑始终还是带了很多意味深长。
“师兄。”卡妙这样主动喊他,我们都有点惊讶。加隆拿了杯子和酒过来,坐到了我平常爱挑的那张大沙发上,三人便喝起酒来。
席间,卡妙问起了撒加和拉斐尔。加隆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好说,他哥就是一门心思要离婚,而且财产什么的已经找了人来公证和估价。
“要打离婚官司吗?”我小心翼翼地插一句嘴。
加隆说是:“我嫂子有个表妹在律师事务所工作。那个妹妹的男朋友是个大律师。”
卡妙说:“可是拉斐尔是过错方。”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过。”加隆往后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垂下的睫毛遮住了他的大半个眸子。
“你们呢?”加隆的话题转得很唐突,却也很生硬,“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等卡妙回答,就咳咳两声:“嗯,圣诞节,你一定要来啊!”我看到加隆的脸上又一次掩过了阴霾,并且是有意的,明显的。
电话铃适时地响起来,雅帕菲卡在那头说话,他淡定得很,可是小瞬瞬的哭声却暴露着他的慌乱。“卡卡,”他依然慢条斯理地说,“你今天真的不过来了吗?”我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可能小瞬瞬有点想你。”他说,“他比他妈妈小时候还闹。以前我带小云都不是这样子的……”一时觉得自己多说了,雅帕菲卡刹住了口,沉默了下来。
身旁的两人都望向我。
我扣了电话,略略解释了一下。卡妙答应了陪我一同去。
加隆却摇头了:“你这个惹事的人。”
我和卡妙赶到了雅帕菲卡家里,看见沧绯在,抱着小瞬瞬嘻嘻哈哈地玩着。还是年轻的小姑娘,将孩子的一只小脚夹在两条大腿间,难怪小瞬瞬总是扭动身子,很不舒服的模样。雅帕菲卡手里拿了一本书,见了我们来,就一把撑起孩子的咯吱窝,放到我的怀里,然后转过身子,对着沧绯滔滔不绝起来。他们说的自然都是法律方面的问题了。
“小妞,你完全可以去问你家亲爱的。”雅帕菲卡开起玩笑来有点别扭。
沧绯用力的摇头,低下了脑袋。“我怕我快要配不起他了。”她的声音几乎贴着地板擦过。
雅帕菲卡摸摸她的脑袋:“傻瓜,如果你这次又考不过司考,你是不是要和他分手?”
沧绯几乎哭了起来:“雅帕哥哥,求你别这么诅咒我。
(十七)
我抱着小瞬瞬走到阳台,卡妙手忙脚乱地给他冲开水。孩子累了,一会儿就吧嗒着口水趴在我的肩膀上睡了。卡妙正将奶瓶里的开水往自己手上滴,我要喊他,可那水滴已经摇摇欲坠地下来了,他倒抽了一口气:“嘶……烫死了。”
沧绯和雅帕菲卡聊了好一阵子才走。她夹了书和文件,走过来轻声和我们道别,又摸摸小瞬瞬的脸颊。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沧绯愧疚地对我说:“卡卡姐姐,我真不会带孩子,辛苦你了,总是帮着雅帕哥哥。”我说,客气,咱好朋友。
我将小瞬瞬放到沙发上,然后拿几个枕头挡着他,坐到旁边。
雅帕菲卡已经倒了好茶,端到我们跟前,有些蹑手蹑脚,还不时小心地瞧瞧他外甥,唯恐瞬瞬会突然醒来哇哇大哭。“总麻烦你们,很不好意思。”他抱歉地说。“最近实在是很忙。”
我让他们俩聊,跑到厨房里做夜宵。翻开他的冰箱,只剩下半包汤圆了。我就用黄糖煮汤,将那半包汤圆都下了,给两人端去。听到卡妙问起雅帕菲卡:“刚才那个女孩的表姐夫,是我们师兄……”我赶紧竖起耳朵来听。
雅帕非开哼了一声,轻蔑地笑笑:“我不关心。”
卡妙便也笑一下,不再问了。
他们又扯些别的话题。只是绕了一圈,说到一些相识的人上面,雅帕菲卡自己又突然说:“沧绯的表姐死活不愿意离婚,他们目前分居了。听说她表姐夫准备搬出去了。”
我和卡妙相视一下。
吃过了夜宵,我洗好了碗,又给小瞬瞬擦了擦身子,换了套小衣服,才和卡妙走。雅帕菲卡送我们到门口,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