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艾晃晃手里的袋子,好像一个炫耀新玩具的小孩。他的弟弟问他:“你这个戒指太闪了,一点不像送给普通朋友的。”大艾伸手进去,把那个硕大的戒指盒掏出来,塞进自己的内口袋里。
我很想悄悄地尾随,可又觉得不厚道。正在挣扎间,有人在后面拍我。我一下子蹦了起来。
“卡卡,你在干嘛呢?”Tina捂着嘴在笑。
我一点也不心虚,噼里啪啦就把刚才看见的告诉她了。
Tina说:“哦,我倒宁愿那并不是送给拉斐尔的。”
我的心里也是想着拉斐尔嫁给撒加的那一幕,好像什么东西也代替不了那种既定的甜蜜了。
(三)
艾欧罗斯把这个情景在脑子里排演了上千遍。
拉斐尔如约来到。餐厅里没有人,大艾预订的餐桌在一个角落,有点张扬又有点心虚的意思。大艾过来拉开她的椅子,她慢慢地坐下,腿很不利索,下去一个动作费了全身的力。
桌子上有水,有一大束怒放的玫瑰。拉斐尔拿起杯子,细长的指甲上的花掉了很多颜色,残缺了。
“你过得好不好?”大艾问,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摩擦了那个绒布盒子好久。
拉斐尔冷笑了一下。明知故问。
他从来没试过那么紧张,手心出了好多汗。可是指尖突然就有一股提起来的力气,将那戒指盒拈了出来,砰一下摔在桌子上。他又张开手掌,将它推到了拉斐尔跟前。
拉斐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会收下的。”大艾笑了一下,又马上胆怯地收了回去。
拉斐尔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猛地流露出无助的眼神。就那一瞬间,让艾欧罗斯看得一阵柔软。可是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像只狡猾的狐狸,从膨大的尾巴底下盯着他看。“你看得很风凉吧?”拉斐尔说。
“从前是。”大艾很老实地回答,“可是现在我很心疼。”
拉斐尔的眼皮略略往上翻了翻,带着嘲讽笑了起来:“射手座男人最大的特点,风流。我怎么能相信你?”
(四)
大艾看着拉斐尔,一声不发。他已经很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拉斐尔忽然把目光投向外面,然后一直停下来。
“你等他吗?”大艾近乎哀求地凑近她,“他不会出现的。他搬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拉斐尔不自然地笑笑,伸手在他的胸前画了个圈圈。
你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当做人了?
大艾低下头,他也开始糊涂了。
拉斐尔收起了戒指。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瘦削,仿佛一掐就会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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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雪的妈妈把两个孩子接了回家去。米罗细心负责地照料了丈母娘和一对儿女上飞机,临走还在机场眼泪汪汪,也不知道他是哭啥。
“妈,有空多来啊!”米罗拥抱了丈母娘一下,又俯下身子吻吻两个小宝宝,“爹好不舍得你们——”
裳雪心里也难受。但终究还是年轻,母亲和儿女一上飞机,她转身就回来踹米罗,说他装蒜。米罗委屈极了,蹭蹭眼睛。
走出机场,我和卡妙要先上出租车了。米罗对着我们挥挥手,另一条胳膊揽着裳雪。裳雪看起来精神得多,一张脸蛋又开始变得白皙嫩滑,头发剪得很薄,贴在脑壳上,咋一眼看像个女学生。
裳雪说:“我想去超市买点菜,昨天看到一号土猪肉大特价。”
米罗却微笑着任她勾了手,站定着哪儿都不走,又轻轻一拉,将裳雪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裳雪有点惊讶:“为什么不回家?”他不说话,将她的脑袋拨到自己胸前,然后玩弄着几根软软的细发。
(五)
我们回到家,裳雪和米罗还没回来。卡妙就取了衣服走进浴室,一声不响地忙着打扫自己。我有点烦闷,弯着腰捡他随手丢在地上的脏衣服和袜子。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我随口同他聊到:“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里面半晌不回答。
我再喊了一次。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我听到光脚踩在水里的声响,还有手掌掠过皮肤用力搓的摩擦声。卡妙说:“米罗带她去我们母校。”
“去干嘛呢?”我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之后,又开始拿着竹竿收衣服,胳膊上搭着的衣物太多,脖子也一直仰着,不一会儿我就腰酸背痛了。
“重温他们青梅竹马的回忆吧。”水声又开始响了起来。他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我忽然觉得里面那个人毫无情趣可言。尤其在这段时间,光顾了他的学业,案头上的我的照片已经被厚厚的卷宗给埋没了。
他收拾完了出来,我已经把新收下来的衣服全叠好了。他也没看一眼,就过来喝口水,又抄起沙发上的一本书走进卧室去。我就这样羡慕起米罗和裳雪的生活来,全然忘记了他们曾经那么痛苦过。没了两个小婴儿的哭声的夜晚,我还是觉得有点无聊。
宫儿来了电话,说大伙儿好久没去茶庄了,约了明天小聚,又说她嫂嫂也来。
我应了下来。走进房间,看见卡妙已经睡着了,书还打开翻着盖在胸前。我给他盖了被子,又把书合起来放好。不一会儿,他的鼾声就起来了,让我莫名其妙地一阵烦躁。
(六)
第二日一早去茶庄。裳雪和米罗还在睡着,我们在冰箱上留了条儿。卡妙穿着件立领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水手款的汗衫,下头一条松松垮垮的板裤。我看着他走出来,登时又忘记了昨晚嫌弃他的想法。两个人相处久了就会互相审美疲劳,忘记曾经有多爱,这是规律。
茶庄里已经来了好些人。
没想到的是,小云和亚伦也过来了。亚伦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太太,总不让她走得快。他还要宫儿拿个软垫子过来给小云支着腰。宫儿边替他伺候着边揶揄:“哎呀,你老婆又不是第一次生,你烦不烦人啊!”亚伦也不恼,憨厚地笑笑。
拉斐尔过来了,坐下之后一言不发,看着大家聊得欢。
Tina将女儿放在穆的怀里,凑过来和她说话。拉斐尔懒懒地搭几句,后来又闭了嘴巴。宫儿也过来了,问她:“那个艾先生是不是又过来破坏你们的婚姻了?”拉斐尔冷冷地说:“我们的婚姻基本上已经破裂了,不需要别人来破坏了。”宫儿的眼睛骨碌一转:“哎呀,嫂嫂,你以为大表哥真的忘情了?他就是爱你太深,才忍受不了……”宫儿的话是在情在理的,可是出口了之后大家听着怎么也觉得不对耳,反倒像是要离间他们一般。
拉斐尔良久才说:“艾欧罗斯向我求婚。”
宫儿惊讶地望着她。
“我收下了他的戒指。”拉斐尔将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可是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戴。
“你是不是在考虑?”Tina问她。
“我不知道。”拉斐尔说。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糊涂账一旦来了,她就乱了方寸,一点不懂得盘算到底是哪个小数点出了问题。
“你还是对他有点感觉的。”Tina断定。
宫儿转过了身,故意不再听她们的对话,脸上有种恼火的表情。
(七)
Tina问小云:“我们家女婿呢?”亚伦说,他到他舅舅家里去了。她凝神想了一下,才拍起手来说,小云的哥哥呀,一个标志的大美人,我看和卡卡挺好的。
我一听,心虚地望过来,瞪了她一眼。卡妙和沙加老师聊得开,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老师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沉,永远让人感觉恬静自在。可是我这么一瞧过去,看见卡妙说着说着话就扑棱着大眼睛,发呆似的沉默,怎么也及不上优雅了。我的念头这么一出,就暗自责骂自己,觉得自己没良心。回头看看,Tina皱着眉嗔怪穆照顾孩子不周到,将一碗饭菜喂得到处都是。想想两夫妻在一起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在拉斐尔和撒加闹分居之前,也就是柴米油盐着过日子。
米罗和裳雪才牵着手走进来,大家的目光刷一下集中在裳雪手中的一大捧百合花上面。裳雪红了脸,悄悄地躲到米罗身后。我们仿佛看见第一次出现在面前那个娇小的姑娘,仍然是薄薄的身量和单纯的小脸,脖子一侧,软软的头发就在脸颊处散开,像个娃娃。
穆笑着问:“米罗,看老师不用带花,老师鼻子有点过敏。”
米罗认真地说:“我给雪儿买的。”说完就侧着脸半低下头看她,满眼的温柔。
宫儿故意打了个哆嗦,拉着我到一边去。我笑了说她,是不是后悔了,当初米罗对你还是很有意思的。宫儿又作呕状推开我。
拉斐尔慢慢地起身,往外走去。宫儿在后头问她,嫂子要走了?她心酸地回头一笑:“回去做饭。”可是她哪里会做饭。撒加走了以后,她将家里的阿姨辞退了。自己煮一点白粥或者买一个肉包来吃。脸色青黄的,气血也不好,凑近了碰到她,总感觉她手心冰凉。
她的脚刚踩在冬日冷冽的阳光里,抬眼就看见了艾欧罗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清澈得像是能照见自己的梦想。
(八)
拉斐尔出去不久,加隆就进来了。宫儿蹦到他跟前,喊着“二表哥”。Tina捂着嘴:“宫儿,你看到的是情人呢,还是表哥呢,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我隔了好多人看他,他真遥远了。
有谁问加隆,你哥呢?他认真地告诉大家,撒加回家那边了。
他真的要跟你嫂子离婚啊?加隆笑起来,笑容里大大方方地遮掩着答案。
不知道谁又起哄了一句:“到底怎么样啊!”他已经转过身,佯装对旁边的一个话题非常感兴趣,问的人就无趣了。
宫儿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把手搭在我的膝盖上,这么一下来,我就觉察出中间带有浓浓的语重心长的意味了。
“卡卡,你们定了婚期了没有?”她漫不经心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