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一位小太监从里面捞到了些什麽,好像有什麽东西从湖底慢慢地浮了上来,浮到冰面这里来。当众人看清楚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具身穿紫色单衣的男尸,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大家夥们正在辛辛苦苦搜寻,也一定要找到的齐王。
皇帝注视著被抬进殿前的尸首,屏退了左右。死者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庞两侧,形成多麽强烈的对比,那一双薄唇,此时呈现出紫得发黑的颜色,传递著死亡的气息。皇帝跪在地上,端著这张已经不再美丽的脸,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到最後,无情的你还是选择离开我。
(10鲜币)97
废帝兰政死後,自然是没有资格下葬於皇陵之中。兰政死後,按照一般贵族的标准送葬,墓地选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一幅山地之下。死後的第五年,按照习俗,亡者的亲属要回到兰政的墓地,为其开棺,整理衣冠。
死者的嫡子兰俊,看见此时的亡父,肉身早已化为一滩血水流入土中,剩下一副黑漆漆的骨头。寻常人死後,都是剩下一身白骨,然而兰政的骷髅,却全是乌黑的骨头。兰俊自然是不知道,翳草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从亡者的骨头颜色便可知道,此物其毒之深。兰俊将骨头重新摆放回到正确的位置以後,便唤人盖上棺盖,将棺材放回墓穴中去。之後便是焚香烧纸,扫墓剪草的工作了。当这一系列的工作完成以後,齐王便在看守的护送之下,回到王府里去,继续过著被软禁的生活。
皇宫之内,皇帝注视著宫人呈上来的剔红漆盒,让所有人都退下。掀开精致的盖子,里面便是一个黑色的骷髅头。皇帝小心翼翼地将头骨捧在手心上,虔诚地在那天灵盖上印下一个吻。
“你终於回来啦,海若多甫。”兰玫亲昵地说著,捧著头颅亲昵地摸了又摸。
此时,一个影子从阴暗的角落中飘了出来。
“君上,”黑影逐渐幻化成人型,现出跟兰政不无二致的模样,向皇帝恭敬地说道:“臣下来向你告别的。”
没有被对方的突然出现所惊吓到的兰玫,将视线转向那非人之物,问道:“哦?你要走了?打算去哪?”
“尘世并非久留之地,臣下要回到圣界中去了。”和兰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向著皇帝作揖回答道。
从前,得知主上降生尘世,男人便跟随下凡担任起守护的角色。然而,年幼的兰政却灵感惊人,早早的便发现躲在乾池底下的自己,以为他是居住在湖底的怪物。不过,太子并没有跟兰玫以外的人提起过这件事,这数十年的日子便如此过去了。待到兰政沈湖自尽之前,男人问对方索要心脏。兰政觉得自己是寻死之人,有人想要自己的心脏,便应允给予对方了。也得益於食用了兰政长有七窍的剔透玲珑心,男人能够幻化出兰政的模样,出现在正沈浸於失去恋人的皇帝面前。
皇帝听完男人的话,得知对方被派到人间守护自己的侍者,兰政死後,男人担心皇帝会随之离去,所以才故意以兰政的面目出现,劝告皇帝继续好好活著。皇帝听後不禁觉得好笑,跟随海若多甫的脚步离开人世,这种事情自己倒是没有想过。
“哈哈,朕怎麽可能会为了他而自杀!”
他宁愿死,也要摆脱自己,皇帝低垂著眼睛,再继续追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皇帝只知道男人是来守护自己的,可对方到底是神是佛,是妖是魔,自己都一无所知。即便兰玫再三追问起,对方也总是保持著一副微笑缄默的样子来应对自己,让皇帝好生无趣。
“臣下要跟君上告别了,请君上好好照顾好自己。”
“你还没有告诉过朕,你的名字和你的事情,你就这样走了吗?”
男人顶著兰政的脸,笑著回答:“臣下如果说了,恐怕君上重回圣界之後,会嫌我现在多管闲事。”
话毕,男人逐渐化为一道黑影,消散在空中。
兰仅,兰政的一位答应为之生下的女儿。若是她的父亲没有废黜掉,兰仅便是兰政的么女,也是一位血统高贵的公主殿下。然而,兰仅的生母还把女儿怀在肚里的时候,兰仅的父皇就已经被兰玫带著百万大军逼宫,被迫从皇座上拉下来。那位兰政连名字都没记住的答应,运气倒算是不赖,在倾覆皇朝的那一个黑夜里,娘娘能够在叛军的刀下活下命来,跟著原来的太子殿下,当时被贬为世子的兰政,跟其他兰政的妃嫔们蜗居在寒碜的齐王府内,苟延性命。
随著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这位答应娘娘原本平坦的肚子也一天一天涨起来了。被圈禁的日子有多难受,这府里头的人没有哪个会不知道。不过,在如此艰难的日子里头,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即将要降生在这个牢狱般王府里,是没有人会为她的出生祝福的。因此,作为一家之主的兰俊,跟兰仅的生母商议以後决定,与其让这娃娃留在自己身边,过著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倒不如想方设法,让小公主逃出这座牢笼,过属於她的自由幸福的生活。
在怀孕期间,答应娘娘总是藏著掖著,尽量少出现在监视的侍卫面前,不让看守的卫兵看出自己间或作呕的妊娠迹象,以及大腹便便模样。待到临盆的时候,全靠府中对世子大人忠心耿耿的厨子,带著伪装成是自己婆娘的助产妇,潜入王府为答应娘娘接生。接生完以後,产妇没能够向新生的小公主多看几眼,更没能够给兰仅喂一口奶,便被俊世子低声呼唤著,示意厨子和助产妇尽快将孩子带出王府。厨子幸不辱命,抱著刚出生的娃娃,历尽了千辛万苦,走过了千山万水,终於来到远离京城的江南姚府。
姚氏的族长是姚黄的兄长,得知皇後死於逆贼刀下,万分痛心。阅读著太子托厨子传递的书信,姚思温感慨万千。皇室蒙难,陛下和太子都被软禁在京城之内,过著悲惨的日子。若非走投无路,太子这位自己的外甥也不会千里传信,请求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收留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一支镶著萤石和碧玺的金簪,在後宫佳丽所佩戴的头饰里头,并不能算是上品,却是答应娘娘留给自己亲生骨肉的信物,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母女相认的那一日。姚思温读完信以後,便向传信的人做承诺,自己定当将小公主当做自己的亲骨肉来抚养,不让她收到一丝污染和伤害,绝不辜负陛下以及太子殿下对自己的重托。
(10鲜币)98
年方十八的姚倾城,乃是江南氏族姚家族长的六千金,此女人若其名,即便足不出户,可到过姚府做客,有幸目睹其芳容的人,无不认为凭借这副美若天仙的丽颜,姚六小姐绝对担当得起江南第一美人的称誉。姚六姐小名嫣嫣,身为姚思温的么女,琴棋书画无一不晓,针黹女红更是娴熟精通,再加上那只应天上有的美貌,这位小姐自然是被全家上下视之为掌上明珠,捧著呵著,爱惜不已。
今天,姚思温又一次劝退了前来说媒的冰人,虽说小女已到了婚配的岁数,可是他这当爹的,却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
待到客人离开以後,姚思温唯一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前来向父亲请安:“孩儿拜见爹爹。”
“嗯,刚刚为父给嫣嫣推掉一桩婚事。”姚老爷无奈地扶著额头,叹息道:“也不知道那些个登徒子们从哪儿打听到的,差三隔五地使媒人踏进门来说亲,他们被拒绝得不烦,我拒绝也烦了。”
姚倾城笑著劝道:“诶,爹爹莫生气,孩儿知道爹爹为了给孩儿找一处好人家,这些年来都费了不少心思,孩儿真的很感谢爹爹。”
说著,这做闺女的突然跪了下来。
姚思温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把这宝贝千金扶起,说道:“别别别,你怎麽能够向我下跪呢?你可是万金之躯啊!我千挑万选的,就是为了找一门配得上你的好婆家。正因为是太子殿下对我的信任,千里迢迢托人将你带到江南,由我们姚家抚育你长大成人的,我不能够辜负他对我给予的厚望。”
“爹爹,仅儿谢谢你们一家对我的扶养之恩,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仅儿没齿难忘。”
得到江南织造局呈上来的密报,皇帝便知道原来这十八年间,齐王府上下竟然如此大胆妄为,偷偷将一名刚出生的婴儿送往山高皇帝远的江南,由大族姚氏抚养长大。不过,这一条漏网之鱼,到现在还是没能逃过皇帝的网罗广布的线眼。要知道,如今的齐王府,除了所谓的世子兰俊,就没有第二个活著姓兰的了。若是当初在王府中被发现,那个叫兰仅的女婴是逃脱不了被弄死的命运的。皇帝微笑望著这份密奏,心里正思考著该以什麽样的方法,把这条鱼捞回来。
不日,一道圣旨传到姚府内来。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太监,站在正跪在地上的姚府上下面前,朗读著圣旨的内容。皇帝据闻姚家六女倾城令名远扬,秀外慧中,品行乖巧,如今尚未婚配,特宣此女上京,进宫选秀,命即日随宫人启程。
跪安以後,姚老爷冒昧询问这位公公,圣上挑选秀女从来不挑汉人,为何独独家中小女却破例了呢。
“此乃陛下圣意,我们这种当奴才的,岂能随意胡乱揣测呢?”那太监跟姚思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姚老爷,你还是尽快让姚六小姐收拾收拾,准备跟奴才上京进宫吧。”
临别以前,姚倾城,也就是兰仅,搂著养母失声痛哭。最後,兰仅向养育自己十八年的姚氏夫妇再三叩首,谢过他们的大德大恩。姚思温看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都是注定的。
在宫中选秀的姚倾城,一眼便被远远站在高处的皇帝选中了。那位身穿淡粉衣裳的女子,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恍如那个人重回人间的模样。皇帝无视负责教导秀女们的女官和太监,立即下旨让这位秀女搬出储秀宫。没过几天,皇帝再次下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