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画舫已然开动,白冽予不再多想,收了心绪,神色一敛,当下已自起身更衣,并将原先取下的面具重新戴了回去。
无双容颜瞬间掩盖。如今,垂手静立舱房之中的,已是那个名震江湖的归云鞭李列了。
确认自己的衣着打扮并无破绽后,他由房内衣柜取出一个铜制面具戴了上。
接下来,便看今晚了。
透过面具望向那自窗隙透入的淡淡暮色,澄幽眸子瞬间已是微凝――
***
轧――
伴随着足踏木板的一阵轻响,船身微斜,一名书生模样的访客轻轻跃上了本于湖中静静航行着的客船。
“好俊的轻功。”
于来人上船时扬声一赞,关阳走出舱房、面带笑意一个抱拳:“天方四神果真名不虚传。在下白桦阳关,今后还需劳烦成爷多多指教了。”
十分客套的一番话,可末了的那声“成爷”,却让来人――天方四鬼中排名第二的朱雀――微微一惊。
“不愧是‘白桦’,竟连我的真名都探清了。”
一惊之后是平和稳沉的一笑,朱雀拱手回礼:“天方朱雀,此趟奉‘天帝’之命前来商谈合作事宜。希望今晚的会谈能使你我双方顺利结盟,藉此击败漠清阁,成为暗杀与情报界的第一把交椅。”
同样回以一番客套之词,眼角余光却自打量起侍立于“阳关”身后,手持长剑、带着个铜面具的男子。
察觉了这一点,关阳故作歉意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这位铜爷是家主派来保护我安全的,口风极紧,成兄可以放心――来,里面请。”
简单解释了身后主子的“身分”后,他伸手一比,示意朱雀入舱相谈。
双方既决意合作,基本的互信自然是必须的。朱雀对今晚之事虽仍有些疑问,却还是暂时压了下,略一颔首后弓身入了舱。二人随即跟进。
相对歇坐了下――暂时作为“保镖”的白冽予自然还是站在关阳身后――关阳替彼此各倒了杯清茶。
“成兄想必对我方突然更改船只一事有些疑问吧?”
“确实如此。”
见对方瞧出了自个儿暗藏的疑惑,成双也不隐瞒、点头直承了下:“虽说这船本就讲好了是由白桦派遣,可会让阳三爷临时更改船只,背后的理由自有些耐人寻味了――您说是吧?”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天方之所以打算与我白桦结盟,便是为的那‘知彼’二字吧?”
并未回答而是一个反问,说着,关阳已自起身,打开了舱房内原先紧闭的窗子:“既得天方如此厚望,我白桦自也得展现点诚意了。”
如此一句,衬上他那么个开窗的动作,用意十分明显了――朱雀虽有些摸不透他的打算,却仍暂时按捺着望向了窗外。
夜色中,如钩弯月下,只见得一片幽幽沉沉,望之无尽的湖水,及上头或大或小的几艘画舫和鱼舟……一切便与洞庭湖平日入夜时的景象相差无几,瞧不出分毫殊异之处。
――可还没等朱雀回头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异变陡生!
只见湖面上一艘画舫火光突起,没多久陷入了一片火海。猛然的火势令邻近船只连想救人都无法靠得太近,只能保持着一定距离,待船上乘客自行跳水后再将他救起。
瞧跳船的几名乘客行动上仓皇却不混乱,那画舫又有些眼熟,朱雀本非愚人,自然马上猜到了个中玄虚。
“原来如此……阳三爷倒也是有心人,连这一层也顾及到了。”
“我不过是奉主命为之罢了――这‘漠清阁’既然是你我结盟的主因之一,自然得多费些心思关注一下。”
说着,关阳语气一转,唇角已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起:“况且……只要把握得当,这件事,便将成为我双方致胜的关键。”
“喔?”
见他语调、神态俱流露着相当自信,朱雀双眉一挑,眸中精芒瞬间大涨:“听说‘白桦’自来由明琅明二爷及阳三爷您二人分主内外,为首的沧爷并不管事……却不知您方才所言,是否出于沧大爷的指示?”
如此一问,自有些探探“白桦”底子的味道了。
沧海、明琅、阳关,这闪人便是江湖上所以为的“白桦”三大管事。其中,沧海虽不参与事务,却是真正的白桦之主;明琅、阳关则分主内外,掌管白桦一切事务。
也因此,关阳那句“奉主命为之”自然让朱雀起了些联想――若此事是由沧海下的令,则“沧海不管事”的这个认知便有待商榷了。
明白朱雀有此探问的理由,关阳神色自若无改,摇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沧爷自来不管事。这令,是二爷下的――我想您多半是听了江湖是盛传的什么‘分主内外’而有了些误会吧!实则二爷和我并非同僚,而是‘主从’关系。便连那所谓的‘主外’之责,也是二爷交托给我的任务。”
理所当然地带出了对主子的称呼,神情间几分崇敬自然流泄,甚至带上了一丝隐约可察的热切。
朱雀还是首度得知这等‘内幕“,心下虽感讶异,嘴上却仍不忘恭维道:“如此说来,阳三爷能遇上这么位懂得识人、用人的明主,可真是一大幸事了。”
“可不是么?能得二爷如此信赖,便是赴汤蹈火,我阳关亦在所不辞。”
虽是顺其所言应答着,可关阳这番话,却也完完全全的是出于真心。
而如此表现,自然让听着的朱雀对这“白桦”内部事务另有了番计较……故作无事地啜了口凉茶后,他杯子一搁,将话直接拉回了正题:“却不知阳三爷对这番试探的结果还满意么?”
“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更加肯定了原先猜测的一些东西罢。”
“喔?您是指……”
“归云鞭李列这个人,天方想必也十分熟悉吧?”
“当然――除了那些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外,当今江湖上最受期待的后起之秀,便非柳方宇和李列二人莫属了。尤其李列此人性子坚忍,行事又颇为率性,家主相当看好他……”
顿了顿,“阳三爷突然提起此人,难道……”
话虽未说尽,可暗指的,自然是李列同白桦间隐约有着的牵连了。
而这,自然便是白冽予早先作主放出风声的成果了。
闻言,关阳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对于李列和‘漠血’间的恩怨,成爷想必也多少听过吧!说实话,半年多前李列同雷杰的一战后,便连我方也觉得他凶多吉少了――没想到李列却在三个月前突然现身远安,接着又擒杀横行江湖多年的辣手摧花练华容。如此声势,作为情报界第一把交椅的‘清风’自不可能毫无所察。可李列复出至今,漠血方面却毫无所动……以漠血对李列的仇视,成爷不觉得甚是可疑么?”
“不错。雷杰虽死,却还不至于让漠血打消追杀李列的念头――这只会让人认为漠血怕了他。而这么做,对如今生意已多少受了影响的漠血无疑是一大伤害――如此推想而下,倒似那漠清阁另有打算了。”
“不愧是成爷,与二爷推测完全一致。”
一顶高帽子送过去,却已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只是李列自复出以来一直都与柳方宇一起行动,漠血之所以不下手,也可能是因为这一点……又或者,如此示弱不过是漠清阁引君入彀的伎俩,意在将你我双方一网打尽……”
如此话语,搭上那么个望向窗外的动作,意下所指自是十分明显了。明白这点,听着的朱雀心下暗凛,这才完全摸清了方才那番试探的用意:“所以,明二爷才刻意泄漏这趟会谈的风声,藉此探探漠清阁的反应罢。”
“正是。”
“那么,阳三爷所谓‘肯定了原先的猜测’是指+?”
“如您所见――那船虽着了火,船上众人却是都得以顺利逃生,也未曾遭遇暗袭。由此可知,漠清阁只想对结盟之事稍作警告,并没有就此扼杀的打算……或者,余力。”
“多半是另有图谋,不想在此时另外树敌吧?”
顺其所言接了话头,心中虽已对那“明二爷”的能耐更添了分戒备,面上却仍一番笑赞:“若漠清阁的韬光养晦是引君入彀之计,便不会‘稍作警告’打草惊蛇。明二爷此番试探,着实当得上‘算无遗策’四字呐!”
“能得成爷如此称赞,二爷定会觉得十分荣幸。”
客套的一句回应罢,关阳神色一端、语气忽转:“既然肯定了漠清阁有所图谋的事实,要想将之除去,自然便得由此着手了。”
“攻其不备――阳三爷是指这点吧。漠清阁行事既谨慎小心若此,便代表他们所图谋的事绝非寻常。若能弄清其目标,则漠清阁行动之时,便也是我方端其老巢,各个击破之时。”
“不愧是成爷,二爷所交代的正是如此。您既已清楚,这话说起来自也容易多了――情报方面会由我方无偿提供。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同样的,我们也希望天方能将行动计划全盘以告,并让我方适度地参与。”
语调客气一如先前,可那“无偿提供”后便绕着接了句“适度地参与”,自然让听着的朱雀暗叫不妙。
结盟既然是天方主动提起,自也算准了对方会有所要求。可“参与行动”这点,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白桦毕竟是情报组织,不以武力见长,要求参与行动自有些匪夷所思了。况且那“适度”二字未免太广泛了些,若白桦真“适度的”事事插手,岂不……
思及至此,朱雀开口的音调已然带上了几分为难:“所谓的参与计划,是指实际行动……亦或是行动前的计划、分派等?此事牵涉甚大,视情况还可能得回去请示天帝才行。”
这番话虽是提问,却也婉转地表达了对白桦如此要求的困扰。
可关阳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不论天方还是白桦,这暗杀与情报,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买卖而已。既然是作买卖的,不论买卖的是人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