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却越发殷赤,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王后只觉手脚冰凉。
这时忽然听到珠帘响动,一抹青色人影走了进来,随着那人的出现,殿中的空气似是陡然寒了下来。
「先生──」王后迎上几步,眸中掠过一丝希望。
穆见清略一颔首,算是行了礼数,便越过她去,来到黎泱床前。
他隔着被子将黎泱抱起,感觉包里在层层被褥中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老……老师,早知道,你让我留在愫玉阁用膳多好,就算……就算不合礼数,也好过被人下毒。」将身子埋进他怀里
,黎泱吃力地开口。
「疼吗?」穆见清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的额头。
他该摇头的,身为月隐传人,曜月国的小王爷,怎么能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住呢?然而老师眼中的那抹关怀却令他鼻子一
酸,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他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小被养尊处优地供着,哪曾遭遇过这样的折磨?只是因为骨子里倔强、骄傲,才在众人
面前强忍着,如今被最为亲近的老师抱在怀里,他再也忍不住委屈,落下泪来。
穆见清拍抚着他的背脊,暗暗将一股清寒的气息传入他的体内,接着抬眸在殿内环视了一圈,「请娘娘和诸位大人回避
,让微臣为小王爷施针。」
「先生的意思是,泱儿还有治愈的希望?」王后心头一喜,却仍是有些怀疑。黎泱中的可是至毒月见草啊!
「是。」他点了点头。「但施针过程需万分清静,还请娘娘和诸位大人回避。」
王后略一沉吟,便与众太医、宫女退了出去,寝殿里顿时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喀一声将手里的瓷盅放在酸枝茶几上,王后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了闭眼。新熬的燕窝已经凉透,却还满满的未曾动过,
宫女立刻撤了下去,换上一盅热的。
这已换了第五回了,王后却依然没有动匙的意思。
「娘娘,多少用点吧,即使再紧要的事儿,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刘嬷嬷在一旁劝。
王后摆了摆手,朝几位太医望去。「冯太医,小王爷这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臣愚昧,不知娘娘指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诚惶诚恐地躬下身。
睨了他一眼,王后慢条斯理地道:「本宫的意思,自然是问你穆太傅能不能将小王爷救回来。」
老太医头压得更低,抖了半天,这才呐呐的回答,「小王爷吉人天相,必得上苍护佑。」
「本宫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她冷冷地一斥。
「……臣惶恐!」膝盖一弯,老太医立即跪了下去。
哼了一声,王后不悦地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两名宫女从寝殿方向跑过来,脸上难掩喜色,气喘吁吁地禀告
,「娘娘,小王爷……小王爷已经没事了!」
她闻讯又惊又喜,激动地站起,一敛衣袖,顾不上理会众人,快步朝寝殿而去。
珠帘拂起,只见黎泱闭着眼睛,安稳地倚在穆见清怀里,神色宁静,唇角微微弯起,已经沉沉睡去,一双小手却紧紧拽
着穆见清胸前衣襟,使原本柔和平整的青衫起了深深的褶皱。
见到王后进来,穆见清并不站起,只是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没有在意他的失礼,王后使了个眼色,冯太医立刻趋步上前,对穆见清道:「请太傅稍退,让老臣为小王爷把脉。」
他抬眸,清泠的眸光隐现一丝厉色,逼得冯太医寒意顿起,禁不住就低下头去。
「冯大人,您不为小王爷诊脉吗?」他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暗示冯太医就这样把脉。
「啊……是!」心头一跳,冯太医抬起头来,却见他眉目平静,方才那慑人寒意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早已浑然不见。
穆见清伸手理了理黎泱额前的发,将紧握着自己前襟的小手拨了下来。
冯太医伸出手去,两指搭在他纤细的手腕上。
「如何?」王后趋前一步,问。
「回娘娘,小王爷体内的毒素已经拔尽了,只要好好调养,过些时日就没事了。」冯太医躬身回答。
「这就好!」王后松了口气,望了他一眼,接着道:「往后几日小王爷的身子便交由太医院照顾,若是再出什么岔子,
你们该知道后果。」
「是。」众太医齐声应道。
「都跪安吧。」她神色疲惫地挥了挥手。
一干人等立刻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里,除了熟睡的黎泱外,就只剩下穆见清和王后两人。
目光在黎泱面上转了一圈,她静默了一下,才对穆见清道:「难得泱儿与先生如此投缘,这些日子还请先生多多照顾着
他。」
「娘娘言重了,这本是微臣分内之事。」
王后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若没别的事,本宫先回凤仪宫去了。」
穆见清却唤住了她,「娘娘,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先生请讲。」她停下脚步,回眸。
「毒刚拔尽,泱儿的身子尚需小心调养,这些日子微臣想让他搬去愫玉阁住。」
「搬去愫玉阁?」王后一怔,随即回绝,「这没有必要,泱儿的身子,太医自会小心调养,何况他身为小王爷,搬出宫
去成什么体统?!」
「若不这样做,微臣只怕救得了这次,却救不了第二次、第三次!」穆见清语气虽淡,可语意却很沉重。
王后神色一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并不想泱儿死,但有心之人却不会轻易罢手。」
「他是月隐传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要他的性命?」
望了她一眼,他语带保留。「宫闱中事,外臣不得多言,这其中玄机,娘娘真要微臣说破吗?」
王后悚然一惊,对上那双清澈见底,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一时间忍不住垂下眼去。
外戚专权自古就有,如今的曜月国亦是如此。
王后娘家刘氏,历经三代宰相,子侄门生在朝在野多有影响,再加上当今太子乃是王后所出,又是国主唯一的子嗣,刘
氏一族更是满门贵胄,权倾朝野。
黎泱乃是月隐传人,与刘氏一族本没什么交集,只因他的母亲曾是曜月国主的女官,深受宠幸,即便赐婚嫁人之后,仍
常常被召回宫中伴驾,而黎泱出世后,更是备受荣宠,极得国主欢心,圣眷之隆,竟隐隐有超越太子的架式。
如此一来,不但王后心有芥蒂,刘氏族人也是寝身难安,生怕若哪天证实了黎泱乃是国主所出,再加上他月隐传人的身
份,未来国主之位的传承只怕对于太子是大大的不利。
这其中的道理,王后自然懂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国主临去前竟会密诏由她照顾黎泱,刘氏一族不知有此密诏,贸
然动手,若是黎泱真在这次有了闪失,她必难脱干系。
眸中带了丝悲悯,穆见清望着她,「娘娘,月见草向来由太医院掌管,泱儿身中此毒,众太医却束手无策,全然没有动
作,这是为何?」
「月见草本无药可解。」
「非也。」他摇头,「前朝有一宠妃,受冤而被赐死,等到真相大白之时,她却已服下月见草,国主大恸,急命太医延
治三日三夜之后,那宠妃勉强捡回命来。这虽是宫廷秘辛,鲜为人知,但冯太医身为太医院首座,不会不知,可他却看
着泱儿毒发,并不救治,这其中缘故娘娘不会想不透。」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后闻言脸色刷白。
「微臣只求一道懿旨。」穆见清抬眸,定定地望着她,「请娘娘准许泱儿离开皇宫,搬入愫玉阁静养。」
「若是本宫不同意呢?」
「国主祭天之前,所下的密诏并不只一道。」
恍然跌坐在椅上,王后微微颤抖着。「原来……原来他走之前,早已将黎泱托付给你。陛下啊陛下,你在黎泱身上花的
心思,何止太子的千百倍啊。」
穆见清动了动唇,想要开解她几句,却忽觉衣襟一紧,只见黎泱已然清醒过来,小手抓着他胸前衣襟,怔怔地出神。
「泱儿……」望着怀里的孩子,他微微一笑,揉揉他的头发,「可觉得好些了?」
「老师,您救泱儿,只是因为陛下的托付吗?」黎泱睁着眼睛,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