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鱼一阵气血翻涌,全身正在冲穴的真气散窜乱闯,眼耳口鼻一重像给硬封住了般难过。暗叫一声不好,不敢再胡思乱想集中全部心神强抗走火入魔的威胁,咬牙苦忍着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将乱闯的真气慢慢收纳进紫府内,分到中庭过膻中至云门穴过中指循环往肩井,再由此而下往带脉,转往背脊督脉。也不知过了多久,真气终于重新在经脉内次序运行起来,苏子鱼始终保持内察状态,也不敢再分心想其他的,专心一意解决受制问题。
再次睁眼是因为四周诡异的温度和不远处的兵戈喧哗。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边一遍澄亮,远方万春门火光冲霄,胜月明百倍。这是东宫驻兵马前往太傅府救援的必经之路,烈炎滔天的火势让任何人都寸步难行,不论进去或者出来。
正对视线的留别轩门口蜂涌而出大批的大臣官员,四散而逃。
苏子鱼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被满目火光满耳杀喊惊得呆了。倏地明白过来这杨家怕是整个儿遭殃了,沉默半晌突然发起狠来,因为银针锁脉的关系,真气运行要比正常速度慢上一倍,他还有一半的穴道没有冲破一半的银针没有震出,如果循序渐进再有个把时辰便能破解,但此时已然没有那个时间了。苏子鱼可以委曲求全,也赞同暂为瓦全;终成璞玉,可一旦牵扯到其他人的生命也只好宁为玉碎。
“小公子,你别担心,我们来保护你了。”肩上有人一拍,是明成的声音:“我们爷说了,发现事起了就立刻过来保护你。其实方才我们就在你不远处呢,现在侍卫开始乱了得守在你身边了。”
眼看前面栩军攻府,周围的脚步声果然越发纷扰,除了惊慌的大臣,太傅府的侍卫也失去了次序有的往外冲,有的往内赶,朝正门的跑后门的拥挤在一起。
旁边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这么乱,看样子杨家没有反抗之力了。本来我还担心,如果有人领兵火烧云龙门断掉楚王在司马门的屯兵进城之径,再趁机统领禁军围住皇宫杀掉贾后,皇上被哄着签发的诏书就成了废纸。即使连今上有什么万一,太子一旦继位仍旧是杨家的天下。结果……”
明成打断道:“你瞎担心什么?有公子和北海王控制安排,杨家也就是转眼间飞灰湮灭的份儿。”
飞灰湮灭?!
不是杨骏下台,不是撤职入狱,甚至不是人头落地,是整个杨家飞回湮灭!
苏子鱼听得分明,眼睛瞪得溜圆。明成、刘敬只道他看呆了,却不知苏小哥兵行险招打开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了与佛家练气截然不同的道家之法引天地灵气入体行大周天运转。佛门修行之时讲究自俱自足,自身是个大宝库,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所以断去五识心如明镜只照见外物却不动外物。道法却正好相反,其法门讲究引气入体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御自然造化,化为大威力。修行之时开敞七窍引入灵气在体内连行周天,借外力融为内力稳固身经脉,以达更高境界。
前些日子苏子鱼身中迷毒,身被点穴,无法调用蕴藏在紫府内的真气,情急之中想起释天则的修行法门,开七窍缓缓引外界灵气入体匀和为自身精气。只是佛道两门修行之法背道而驰,他不敢多练,只等化气之法引得紫府内自身真气微微同参而动便嘎然而止不再使用。如今迫在眉睫,再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行起释天则来。
灵气以比首次凶猛得多的势头澎湃而来,起先苏子鱼还能桥归桥路归路遵循大小经脉源源不绝的引进体内,再和自身真气结合在一起过脉冲穴。很快的,从七窍间汹涌进来的灵气开始和自身真气冲撞起来,他再也不能控制灵气入体的速度和量度,气流像暴雨后的山洪般狂冲进苏子鱼体内,如水火相抗,他自身的真气也成了脱缰的野马在体内乱窜着寻找外入的气流迎头痛击。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两气相冲相撞那种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气血在冲击中膨胀,经脉间仿佛要被切无数的碎片,似要爆炸开来般,针刺电劈。苏子鱼只觉得“轰”地一下,经脉一阵凹凸激颤,身体不由自主的疾震,胸中那股憋闷至极的气血直冲出口,兀地喷出一蓬血雨,压力锐减。那两股气劲终于融合到一起,各经各脉似乎充满了蕴实丰厚的力量,浑身是劲。
苏子鱼急喘两下,捏了捏恢复自由的拳头,没有时间去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点向别留轩投去。
他惊奇的发现,体内充沛的真气更胜以前,腾身而去的感觉就像鸟儿一般天生就在空中飞翔。抬头看天,风中一丝一毫的气流变换,远处噼嘙作响的熊熊火热仿佛触手可感。
背后,刘敬扶着方才陡然间被莫名震飞的明成,满脸惊惧。
九十三 灭门惊变(三)
翻了个筋斗后苏子鱼稳稳落在庭院正中,脚方触地他便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惊,即刻间四面八方有大量的箭矢呼射而来,这才知道留别轩周围大约全部被司马兰廷的手下包围了。十多个从北海王府调来的护卫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来人射出密密的箭网,苏子鱼动滚西躲被激出了真火,径直往轩内投去。
留别轩内,方才欢饮聚宴的宾客早已经四散逃空,只剩下司马兰廷、歧盛、杨骏和他的管家护卫。这宴会是杨骏办来招待司马兰廷和“苏子鱼”的,陪客都是杨党中人或者杨氏的门客,本来拟定在会后和几个心腹讨论明日对付进都的楚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打了个措手不及。
突然发难的歧盛没有多余的动作,在管家进来禀告有军队集结异动时他一剑刺穿了杨骏的小腹。杨骏惊痛交加,他一生卖女求荣、害人无数,到头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一心疼爱的“外孙”手里。杨骏身边的护卫救援不及,等出事后赶过来又哪里是歧盛的对手,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司马兰廷。即使他没出手,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刀在旁边带给人巨大的威慑。杨家的护卫并非不堪一击,可和歧盛的一战只能被形容为,摧枯拉朽,片刻间阻碍全无。
杨骏眼帘内两颗眼珠如死鱼一般灰败,透出一种错乱的凄苦。他无望地仰视着如妖孽附身的歧盛,苍老惨白的脸上痛得满头大汗,全然失去当朝权臣的威仪风范。
歧盛握住了插在杨骏腹内的长剑剑柄,清水般的眼睛泛起深刻的怨毒:“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活埋的夕娘吗?爷爷!”
象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杨骏震惊的脸上血色全无,全身僵硬了。
“住手——”
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同时疾呼出口。
“噗——”
剑在杨骏身体里顺势一绞猛然拔出,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噗——”
飞扑进来的苏子鱼箭入肩头,踉跄几步,未及稳住身形便急往杨骏扶去。
司马兰廷则身法疾移,换形无声,轻比烟丝,势如旋风,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挡在一心抢前的苏子鱼身后,目眦欲裂向外怒吼道:“谁准你们胡乱放箭的!”
电光火石间,抽剑、中箭、挡护、抢前。三人行事尘埃落定。
“啪!”
歧盛回撤的剑尖上,被苏子鱼挥掌一拍,只觉得一股锐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御的真气透掌而入,触电似的硬被震退两步,手中之剑险些飞脱,心下骇然。
苏子鱼一招得意,却并不觉得畅快,隐隐觉得气血并未平稳,气海穴一阵钝痛。也激得满头汗水。他侧身过去扶杨骏:“外公,我会救你的。”
杨骏已近迷乱的心神被这句话激起一丝清明,他看看旁边苏子鱼焦皮糊糙的脸,再看看对面“苏子鱼”爽朗无害的脸上神情冷漠,失声道:“原来——”
歧盛静静的看着司马兰廷,再不望杨骏一眼,在他眼中杨骏已和死人无异。司马兰廷表情凝肃炽热的眼睛却注视着苏子鱼,乍见他安然的喜悦和心知事无善了的沉重像火与冰在他胸中交杂翻滚。
苏子鱼肩头中箭,外加几处擦伤让他半扶着杨骏有些力不从心。他也不看别人,只对司马兰廷道:“我要救我外公。要么你放我们走,要么拼个你死我活。”
司马兰廷脸色一变,几乎说不出话来:“子鱼……”努力沉静了心神,“你要我放,我当然会放。这院内都我的人,没人会拦你。可出了这院子,有御林军,有楚王的士兵,他们并不会听我的话。”司马兰廷双目炯炯,凝视着苏子鱼,语气显得平稳淡然,只有歧盛注意到他不住轻颤的双手。
苏子鱼也握着拳凝视着他,双目似火烧得通红:“我不管!你要真心想放自然有办法做到。或者,你是想看我死在这里?”
司马兰廷的面具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心中大痛。
“好……好,我放他走。”
司马兰廷的回答让苏子鱼一松,却让歧盛皱起了眉头,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好一个共谋之友十年情谊!明明答应过把杨骏的人头交到他手中,明明应承了和他一起报仇,计划了近十五年的事付出了十五年心血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化为了灰烬。也,轻描淡写的在他心上又割上一刀。
忽地他笑了,带着一丝刺骨,转向苏子鱼平静无波的道:“你真的能带他走吗?你确信你一个人可以带他走?当然,你还可以求你哥遣人相助,扶着他拉着他。可那些人你放心吗?他们会趁你一个不注意,转脸就割断太傅大人的喉咙。”
苏子鱼一呆,低头去看杨骏,大觉焦急。
杨骏目光涣散,苍白的面孔已经渐渐镀上了一层灰色,即使点住穴道也制止不了鲜血从腹部汩汩不断的流出。那一剑捅破了气海,肚肠又被抽出的一绞,割得血肉模糊,眼见得出气多入气少。
“外公!你撑撑……”苏子鱼急忙撕开袍子想给他裹伤。情急之下尽然忘了自己肩头上的箭创,也感觉不到疼痛。
司马兰廷看他肩上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