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自从与平度及定南军诸将演出一场夺权大戏骗得柔然人出兵后,就与平安乐互换了身份。他的胃疾复发并非作假,疼得起不了身也是事实,因而“面无人色”的假李章毫不困难地瞒住了所有不知情的人,而假平安乐也日日随在平度身边继续主持着定南军的作战方向。
陵县河流纵横洼地众多,河道皆属季节性河流,枯竭干涸者甚多,正是骑兵冲杀的大好战场,却也是李章事先选定的决战之地。早在与凌云聪定下计划时,李章已令白杉持龙渊剑前去青州调动人马布置作业,这日收到白杉工程完成的回报,李章难掩激动地对平度说:“可以开始了!”
平度自打弄清楚这个计划就一直心神不定,待见到李章为了逼真竟至引发旧疾后更是震撼不已。他悚然看着李章疼得直不起身却拒绝军医的诊治直到确认已真正骗过成轩的坚持,震惊之巨竟让他忽然担心起事后的龙颜大怒,而对这计划的可行性反而没了怀疑。因此他一直配合着将定南军带得有多狼狈就多狼狈,暗中布置可信之人假装逃兵,去完成李章的另一番布置。
然而当决战的一刻真正到来时,平度却突然有种踩在云端的虚幻感觉,看着李章半天没有回应,纷至沓来的危机感猛然充斥了他的脑海,让他如履薄冰般僵住了动作。
“我们只有不到五万人马,你真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李章乌亮的双眼坦然无畏地看着平度:“便是只有三成胜算,我也要尽力一搏!”
平度一窒,避开李章的目光继续商量道:“不再等等朝廷的增援?或者等杨资赶回来?从五家坡到这里,虽是做给人看的狼狈,其实也差不离多远。将士们已有多日未能好好吃饭了!”
李章对平度的退怯有些意外,此刻却已是箭在弦上,便逼近一步打破他的幻想道:“朝廷若能有增援,又怎会至今未到!如今粮草已在邙山尽数被毁,朝廷便是有心筹措,远水已难解近渴。既然成轩有心决战,我们便顺了他的意,将他的妄想灭于此地!
此次的计划虽然冒险,其中却仍有纥奚、柯留比与容燮的多方变数,只要我们顶住了前期的压力,一旦苏将军在容家庄得手,容燮势必分心回援,届时就将是另番景象了!”
李章的话说得极为自信肯定,平度心中却依然惊疑难安。他在军中打熬多年才得到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复当年只想建功的毛头小子,定南军也不再只是朝廷的军队,而是保证他地位的根基与资本。他之所以能放心地将定南军交到李章手中,只为洞悉了李章与皇帝之间的深刻羁绊。因而与其说是真的信了李章的能力,不如说是更相信皇帝不会任由李章失败,相信皇帝会因李章而给定南军更好的机会与战功。赵州之战让他意外地看到了李章的能力,却也让他隐隐起了另样的担心,之后他坚持要追击柯留比,便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一点私心在作怪。
然而之后的一切都未能如他设想的那么顺利,追击变成了被拖着跑,朝廷的补给也一再延误,不明真相的将士开始对李章怨声载道,而知道情况的主要将领却纷纷向他提出了质疑,这使他的危机感变得越加严重。
正不知如何解决时,李章主动找他讲了自己的计划,他不及细想已一口答应,只为李章愿意担下本属于他的责任。但随着李章硬是将成轩套了进来,随着纥奚那五万柔然军的紧追不舍,对面那压倒性的优势便击退了他不切实际的新幻想,让他在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战事中彻底没了信心。
但他又不能在李章面前示弱!他必须维持住定南将军应有的威势,维持住自己在李章面前原有的优越感,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紧张与怯意,更不想和李章一起承担失利的后果!
于是他有些僵硬地点头道:“李参军有信心就好。定南军五万将士的性命就系于参军一身了!皇上定会体谅李参军的苦心,苏将军也必会领李参军这份大情!”
李章愣住,忽然明白了平度的心思,忍不住质疑道:“平将军以为李章是要牺牲定南军去成就定北军么?定南军与定北军互为后援,一方不存,另一方又如何抵挡成轩的十四万大军?李章此计险则险矣,却非死局,平将军又何必如此悲观?!”
平度被问住,盯着李章像要看出他真实的心意,李章坦白清澈的目光却让他无端自惭了起来,连忙掩饰地说:“决战在即,我不过是担心将士们的情绪而有些不安罢了。参军是皇上钦派,到底不是定南军中之人,平某与定南军却是皮肉相连,顾虑自然多些。随口一说的话,李参军想多了!”
李章不再多说,认真地又看了平度一眼,心里终是存了计较。之后两人一起与众将落实完战事开始后的各项要点后,李章和往常一样回到“软禁”自己的营帐里歇息。
半夜,刘昀摸进营帐,正要向地铺摸去,一股疾风袭来,迫得他退回了门边。刘昀借着月光看清对方是个亲卫,就想先撂倒他再去查看李章的病情。孰知一番对手下来,功夫在禁卫中已属上乘的刘昀竟与那人战个平手,非但不能迅速拿下,还因贪功差点栽于人手,这一来倒让他起了疑心。
“先停手!李参军是否真病了?还是平将军另有计谋?”
“你是何人?”
“我是禁卫刘昀,请求与李参军一见!”
“……我就是李章。”
“你就是李参军?你没病?!”
“嗯。靳大人有话托你来说?”
“没有!是容燮疑心重,派我来刺杀参军。刘昀请参军示下!”
李章沉吟道:“容燮是疑你还是疑我?”
“都有!近两日容燮反复查问参军的情况,对纥奚的命令也执行得马虎,和柯留比始终滞留在武邑一带。参军若是另有所图,当打消容燮的疑虑方好!”
李章看着他问:“容燮不是轻易能打消疑虑之人,你有什么想法?”
刘昀踌躇着说:“请参军给我一样贴身珍爱之物,刘昀自有把握说服容燮!”
李章为难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苦笑着说:“我一向身无长物,容燮也并非不知,实在没什么能给你当证物……”
“参军怀中藏着的绣囊就好!”
李章愣住,低头看见被扯开的胸襟处露出的半截绣囊,一把攥住,瞪着刘昀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掏了出来。
这是芷清送的绣囊,繁复细致的花饰一针一线都含着她的祝福和期盼,是她花了大半年时间才偷偷绣好,又贴身藏了很久才终于送给李章的信物。李章因为素来清净不惯挂佩饰,这绣囊又绣得华彩斐然样式特别,收下后就一直贴身藏着,从未示过于人前,便不确定地说:“容燮并未见过此物……”
刘昀笃定地说:“只要确是参军的珍爱之物,容燮自会信得!”
李章无奈,低头摩挲着绣囊,好一会,才将绣囊递给刘昀。刘昀收好后一闪出门,李章在他身后大喊了起来:“抓刺客!李参军被杀了!”
寂静的营地骚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跑出营帐,因不明就里,却是观望议论者居多。刘昀一路无阻跑到营地边缘,才被一将从身后追上,二话不说斗在一处。刘昀见此人功夫不差,眼见后面又有数人追来,不敢恋战,使诈扬出一蓬白灰,跑到圈军马之处,抢过一匹打马就跑。那人察觉“毒药”只是普通白面时,刘昀早已绝尘而去,恨恨地将手中兵器一掷入地。
刘昀回到武邑后,将绣囊呈给容燮。容燮见他身带血迹形容狼狈,细看手中绣囊正是李章贴身细藏的东西,不禁眼睛一亮,却仍是仔细盘问他道:“李章的功夫不错,又善于捕捉机会,你武功虽然不差,却未必是他对手,更何况在敌营之中。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刘昀满脸不以为然地顶了回去:“我可没看出他的功夫有多好!”然后踌躇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被人单独看管在营帐里,看管之人却很松懈,我进去了才知道,他根本起不来身,勉强与我对了几招就被我一剑穿心!本想割他的人头来见你,不想突然有人进来,就只好摸了这东西回来交差了!”
容燮一直关注着定南军内的动向,这次也派了人暗地跟随,只是那人功夫不如刘昀,未敢深入营地,因而听刘昀说完已信了八成,低头看着沾满血迹的绣囊,心中一时竟有些伤感,想着李章的风采,惋惜更甚于欢喜。
于是纥奚再来催促时,容燮很爽快地和柯留比一同赶上了柔然大军,在陵县将士气低迷的定南军堵在了马岭河北岸。
寒风凛冽,落尽树叶的林木在河岸边肃穆地站着,一如岸边肃立的将士们。定南军从出师大捷到追击失利,再到如今的背水一战,其间的落差十分巨大。李章为引成轩容燮上勾,更是将戏做到十足,仅有数位主要将领知悉真相,将士们大多蒙在鼓里,对李章的从“来”到“死”更是如在五里雾中。
但定南军一向在西南边陲与夷族作战,场面虽不如北疆宏阔,奇诡异像却见得更多。因而在李章“死”后,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关于他的流言,以及被神话了的赵州之战,就在军中迅速扎下了根,一传十十传百地让人相信了李章其实是下凡历练的天将,如今只是脱去凡胎,很快就会再次降临,并一举扫灭北蛮大军!
对于这样的传言,李章初听到时只是一笑置之,及至将领们看他的目光都有了异样时,才发觉持这种想法的人竟已不在少数。于是当他顶着平安乐的面孔却穿着李章的盔甲出现在帅旗下时,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已将他视作为李章的附身,令旗划下时,军心奋然大振!
马岭河西岸,纥奚远眺列成疏落方阵的定南军将士,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挥手令柯留比与容燮分列两侧,自己带着柔然军以主攻的阵势向定南军发起了进攻。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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