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白轩容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不愿带兵攻打哥舒,便将你的南家军交出来。”
南彧漓蹙眉不语,他甚至开始怀疑白轩容说要攻打哥舒不过是个借口,从将哥舒一部驱逐出旗安城到攻下陈国,所谓的战功赫赫在他眼中或许只是外戚势强的征兆,于陛下而言,他终不能放任自己的势力逐渐壮大,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南彧漓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他深深叩首道:“若陛下执意攻打哥舒,恕臣不能交出兵权,也请陛下三思。”
“南彧漓!”白轩容震怒,“孤只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却不知,你今日跪在孤的眼前,竟也敢抗旨不遵!”
“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请陛下三思,不要枉顾数万将士的性命。”南彧漓一叩到底,许久未曾起身。
“来人!”白轩容怒而转身,扬声道,“南彧漓违抗圣旨,罪不容赦,即刻收押,听候发落!”
韩晔在将军府一直等不来南彧漓,也没有宫里的消息,心里很是不安,正想出门打听,门口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紧接着便是泛着寒光的宝剑呼啸而至,杀意大盛,韩晔堪堪避过,但剑招接连而至,快得韩晔差点来不及反应。韩晔几个腾身,冒着手被斩断的危险,险险地抓住了来人的手腕。
韩晔看着眼中尽是杀气的魏严漠大惊,“你干什么?”
魏严漠撤剑,冷声道:“我说过,将军若是有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韩晔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将军被收押天牢!”
韩晔呼吸都要停滞了,“为什么?”
魏严漠持剑的手指渐渐发白,“陛下要将军发兵哥舒,将军不肯,甚至抗旨拒不交出兵权。”话音刚落,魏严漠的剑已指上了韩晔的喉咙,“从遇见你的那一日,你就给将军带来了无数麻烦,如今,他就要身首异处,你满意了?”
韩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让他有事,绝对不会!”
韩晔连夜进宫,凭着白轩容赏赐的免死金牌,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至勤政殿。勤政殿灯火通明,想来白轩容还在批阅奏折。韩晔刚想入内却被侍卫统领宋英挡在了门外。
“韩副将。”宋英拦在韩晔身前,“不知韩副将此时入宫所谓何事?”
韩晔没有多余的废话,“我要见陛下。”
“陛下下旨,今日谁也不见。”宋英道,“韩副将请回。”
韩晔看他一眼,“宋统领应该明白我为何而来。南将军平素为人如何,相信统领不会见死不救。”
南彧漓为人和善,待人至诚,宫中许多人都曾受他恩惠,宋英也是其中之一。当年,宋英尚未成为侍卫统领,因为醉酒失职要被白轩容问斩,是南彧漓宁可触怒圣颜,也要救下他。记得当时,宋英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南彧漓只是笑笑说:“我们曾有月下对酌之谊,我信你并非有意,无心之失罪不至死。”
宋英轻叹一口气,“陛下今日雷霆震怒,韩副将此刻觐见怕是不得善果。”
韩晔蹙眉看他,“只求宋统领为我通传。”
宋英点了点头,“你且等等。”
“多谢宋统领。”韩晔深深一揖。
看着宋英推门而入,韩晔却是一点底都没有,他不知道白轩容是否会因为自己求情而放了南彧漓,若他真的忌惮南彧漓至此,此事便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
正思虑着,宋英便从殿中出来,神色凝重,“韩副将,陛下不见。”
韩晔呼吸一滞,下一刻便要硬闯。宋英只得强将他拦住,低声道:“韩副将!冲动无益于救出南将军,若是再将陛下激怒,情况只会更糟。”
宋英跟在白轩容身边多年,深知他的脾性。韩晔蹙眉不语,狠狠闭了闭眼,然后屈身在殿门前跪下。
“韩副将……”宋英失声叫道。
韩晔扬声道:“陛下既不肯见我,我便跪在这儿等着。”
厚重的殿门始终不曾打开,殿内的灯火一夜未灭,通宵达旦。一夜已过,韩晔跪在殿外的身子依旧极稳,但是掌心却是冰凉一片。宋英告诉他,陛下今日取消了早朝。韩晔的嘴角炫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是怕众臣联名,要他释放南彧漓吧,这样看来,难道他的生机已是渺茫?
忽的,殿门突然打开了。明晃晃的龙袍耀得韩晔眼睛微微一疼,随即他叩首下去,“参见陛下。”
白轩容久不言语,韩晔叩首也久未起身。
许久,白轩容终于开口了,“跟我进来。”他的语气冷若秋日的晨风。
“是。”韩晔起身,膝盖早已疼到麻木,步伐也有些不稳。
“陛下。”进入殿内的韩晔再度屈膝跪下,极力稳住身形,不卑不亢。
白轩容忽的笑了,目光竟是有了暖意,“一个晚上了,还没有跪够?”
韩晔抬头看他,正在忖度着该如何开口。
白轩容淡淡一笑,“起来吧。”
韩晔慢慢站起身,平静道:“陛下应该知晓微臣的来意。”
白轩容端了一杯茶,用茶盖拂过茶叶,细细品了一口,才缓缓道:“你可知我为何关他?”
韩晔点头。
“那你就应该明白,抗旨不遵,拒交兵权是什么样的大罪,求情?有用吗?”白轩容的声音冷了下来。
韩晔沉默一阵,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免死金牌,抬头直视着白轩容,娓娓道:“陛下曾赐微臣免死金牌。微臣今日斗胆,以此免死金牌请求陛下饶恕南将军。”
白轩容眉心一皱,放下了茶杯,“砰”的一声,将杯盖盖上,“你可知免死金牌有三不赦?”
韩晔握着免死金牌的手顿时一僵。
白轩容冷哼了一声,“免死金牌,犯上反逆不赦,不道杀人不赦,大不敬不赦。南彧漓抗旨不遵,拒不出兵,拒交兵权,犯上忤逆,孤问你,可在这三不赦之列?更何况,免死金牌是孤赏赐于你,从古至今从未有以免死金牌相救他人的先例。”
韩晔放下免死金牌,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敢问陛下,有过当罚,有功是否该赏?”
白轩容眯眼看了看他,“你是想以南彧漓的战功来压孤吗?”
韩晔深知这是白轩容的雷区,自是不敢踏入,只是平静道:“非也。身为姜国将士,保家卫国,驱除外侮本就是分内之事。只是微臣突然想到了一代圣君唐太宗。”
白轩容抬眉打量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韩晔道:“唐太宗以铜为镜正衣冠,以古为镜知兴替,以人为镜明得失。魏征犯颜直谏,唐太宗兼听则明。”
白轩容皱眉,“你想说什么?”
韩晔望着白轩容,“南将军抗旨不遵,是因为圣旨不明,拒不出兵,是因为体恤将士,拒交兵权,是害怕陛下一招棋差,满盘皆输。为臣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南彧漓实有大功。”
白轩容甩手斥道:“你当真以为有了免死金牌,便可以无所顾忌,触犯龙颜了吗?”
韩晔拱手道:“微臣不敢。只是唐太宗可以放纵魏征屡次犯颜直谏,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微臣相信也是不遑多让。”
白轩容冷冷一笑,听他言下之意,若是自己不饶过南彧漓倒不是圣君行径了?其实,白轩容从一开始虽然震怒,却也没有想过真的要了南彧漓的性命,姜国的半壁江山都是南家军打下来的,自己的确忌惮南彧漓,却也不敢轻易萌生杀意,本想借机搓一搓他的锐气,杀一杀他的威风,却不想第一个为他犯颜的竟是韩晔。
“恕微臣直言,微臣以为,此时的确不是攻打哥舒的好时机。攻陈之后,众军疲惫,再经长途跋涉,战斗力定然锐减。反观哥舒,统一草原各部,坐拥广袤天地,又以逸待劳,此战胜负难料。”韩晔分析道。
白轩容默不作声,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韩晔继续道:“也请陛下兼听而明,三思而行。”
白轩容突然饶有兴味地打量了韩晔一阵,戏谑道:“你甘冒触怒龙颜之险也要救南彧漓于危难,究竟为何?”
韩晔指尖一凉,“因为,将军对微臣有知遇之恩。”
白轩容忽然玩味一笑,“孤可听说你一直住在将军府,孤赏赐给你的宅子,你一步都未曾踏入过。”
韩晔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白轩容走到韩晔面前,望着他沉静如水的眸子,道:“只是知遇之恩,就可让桀骜不驯的韩副将彻夜跪求,南彧漓确有过人之处吗?”他虽认识韩晔的时间不长,但那从骨子透出的冷傲,白轩容看得明白。
韩晔眼波微转,蹙眉道,“陛下想说什么?”
白轩容凝眸一直望着他,将他的美,他的傲尽收眼底,“如果孤说,你若肯留在孤的身边,孤就放了南彧漓呢?”
☆、第十六章
南彧漓回到将军府是一天之后的事,虽然在天牢待了一日,他的气色倒是不错。牢里的狱卒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是礼遇有佳。
韩晔为他送上了一碗姜汤,“听说天牢湿气重,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南彧漓笑着接过,却看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眼睛里布着隐隐的血丝,“你怎么了?倒像是你在天牢呆了一天。”
韩晔笑笑,“你睡的是天牢,觉得我能睡好吗?”
南彧漓喝完姜汤,“怎么连姜汤都准备好了,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今天会被放出来。”
韩晔的面上一僵,然后笑着说:“本来是想天天都备着的,一直到你出来。没想到白轩容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
南彧漓也笑了,“我不肯出兵,又拒绝交出兵权,若是陛下真的动怒,我够死一百了。”
韩晔握住了他的手,暖暖的温度真实得接近虚无,“对不起,我又让你为难了。”
“也不仅仅是为你。”南彧漓反握住他的手,冰冷地令人一惊,“战事若是爆发,只会有更多无谓的伤亡,南家军的将士也必定不得善果。”
“我的大将军还是这样伤时感事,忧国忧民。”韩晔含笑看他,突然正色问,“南彧漓,如果我让你现在放下一切与我离开这里,你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