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细作与我何干?”魏冬阳奇怪地打量了秦钰一眼。
秦钰挑眉道:“若我告诉你,南彧漓战死沙场,你哥哥下落不明,全是拜韩晔所赐呢?”
魏冬阳怔愣住了,眼看着秦钰头也不回地走了,忙追了上去,直待行到僻静之处,魏冬阳才猛地拽住秦钰的袖子,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钰略略四下打量了一眼,才正视他,“你字字句句都听得很清楚。”
魏冬阳的眼神是不可置信,“你有何证据?”
秦钰沉思了一阵,道:“带上你的药箱,跟我去见一个人。”
鹜岷山的秋天妖娆多姿,一路走来,已迎了满怀桂香。木芙蓉盛绽,宛若朝霞灿烂,蔚若锦绣。魏冬阳跟着秦钰进了一处种满山茶的院落,秦钰伸手推开了房门。
魏冬阳紧走几步,刚想跨入门去,却不想秦钰猛地一转身,与魏冬阳撞个满怀。魏冬阳揉着额头,颇为气愤,“你干什么?”
秦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也太单纯了,我让你跟来你就真的跟来,有一天,你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不待魏冬阳回答,屋里的人先开了声,“你带了谁来?”
秦钰稍稍侧过身,让魏冬阳进了屋。屋内的光线晦暗,但足以让魏冬阳看清床上的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冬阳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秦钰。而后者神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己。
南彧漓眼上覆着白布,只听得到一声低呼格外清晰,他侧了耳朵,问:“你请了大夫来吗?”
魏冬阳堪堪跪倒在床旁,用颤抖的手搭上他的眼睛,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南元帅。。。。。。”
南彧漓浑身一僵,觉得耳边的声音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你是。。。。。。”
魏冬阳蹙着眉,“元帅,我是魏冬阳。”
空气中是一阵死寂,良久,南彧漓侧过头,朝着秦钰的方向问:“我到底在哪儿?”
“这里是鹜岷山。”魏冬阳答了他一句,随即从药箱里取出了脉枕。
正如魏冬阳怎么也料不到,秦钰口中的病人是南彧漓,南彧漓也没有料到,秦钰会这么大胆地将自己往都城带回。这种兵行险招的精神倒是与韩晔别无二致。
魏冬阳揭开了南彧漓眼上的纱布,细细观察了一番,便听到秦钰问:“怎么样?”
魏冬阳回头看着秦钰,摇了摇头。
南彧漓侧耳听了一阵,静静道:“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
魏冬阳重新将纱布缠上他的眼睛,“元帅。。。。。。”
南彧漓打断他道:“这里早已没有什么元帅了。”
“南哥哥,”魏冬阳哑着声音唤了一声,“你的眼睛是利刃所伤,伤口太深,我没有把握可以治好。”
南彧漓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笑得释然,“无妨。”
魏冬阳将脉枕放回药箱里,然后问:“南哥哥,你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还未待南彧漓回答,秦钰便道:“他右肩被长枪对穿,左肋有一处淤伤,右膝的伤口也不浅。”
魏冬阳按秦钰说的,将伤口一一检查过后,写了一张方子,留了一些伤药,“其他的伤倒不是很严重,只有右肩的枪伤要好好医治,极有可能会留下隐患。南哥哥,你的身体很差,要按这个药方好好调理。”
南彧漓道了谢之后,嘱咐他道:“不要向别人说起我的下落。”
“韩哥哥也不可以吗?”
秦钰收好了魏冬阳给的方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不是有事情要问南彧漓吗?”
魏冬阳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秦钰说,韩哥哥是哥舒的细作,你和我哥哥,乃至长个南家军落得如斯田地,全是拜他所赐,是不是?”
南彧漓的呼吸声重了一些,在沉寂的屋中显得格外清晰,“韩晔说过,战争是最冷血的。我们想要的,他们也想要,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既然败了,孰是孰非也不重要了。”
“可是韩哥哥他。。。。。。”魏冬阳本想告诉他,白轩容押着韩晔御驾亲征的事,但话刚说到一半,秦钰便不动声色地拽住了魏冬阳的衣袖,肃着神情摇了摇头。
南彧漓侧着耳朵,一下紧张了起来,“怎么了?韩晔怎么了?”
秦钰冷哼了一声,“你已经不是南家军的元帅了,韩晔是白轩容的男宠,他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南彧漓对秦钰的冷嘲热讽根本不予理会,只急切地伸出手,在空中虚虚地一抓,除了虚无缥缈,什么也没抓住,“你刚才说,韩晔怎么了?”
魏冬阳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权衡之下终于道:“我只是想说,韩哥哥如果看到你这样会很自责难过的。”
南彧漓轻轻透出一口气,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韩晔要做的,从来不问对错。
魏冬阳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背着药箱出去了,秦钰送他到门口。一树茶花下,魏冬阳不禁叫住了那个身影有些单薄而落寞的孩子,魏冬阳转过来看他,眼中辉映着秋日里极绚美的夕阳。
“你还是要去找你哥哥?”秦钰问他。
魏冬阳的目光很坚定,“我要去找我哥哥,不管有多难。”
秦钰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忍不住告诉了他实情,“当日,是你哥哥救走南彧漓的,他将南彧漓背离战场,直至一处杏树林里。他因太过劳累而晕倒,我当时能力有限,只能带走南彧漓。但我曾查看过你哥哥的伤势,情况不算严重。”
魏冬阳闻言,对着秦钰微倾了倾身,“多谢相告。”
白轩容一行比预计提前了两日到达涧水城,驻扎在涧水城。韩晔依然被困在囚车之内,还派了重兵把守,但他倒是怡然自得,反正,白轩容吃喝都不缺他的。
涧水城外,哥舒洛一虽暂时被苏方旸和刘誊裕大军阻住,但他没有丝毫急躁,反正姜国的邻居也是同样虎视眈眈,白轩容迟早腹背受敌,白轩容比他急。
韩晔在囚车里坐得无聊,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远远地看见走来一个伙夫,手上提着一个竹篮,是到了中饭的时候。却不想,那人竟被守卫拦住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问:“新来的?”
送饭的那人战战兢兢地点着头道:“是的是的。原来送饭的赵大哥最近身体不太好,便指了小的来送饭。”
守卫又盘问了几句,而后打开竹篮细细检查了一番才放行。那人哈着腰谢过守卫,往前疾行至韩晔面前。
韩晔懒懒地眯着眼瞥了瞥他,而后重新将眼睛闭上。递进来的饭菜还是未变的菜式,就连饭菜的温度也是未变的透凉,但到底是阶下之囚,有吃有喝就不错了,他也有自知之明。
结果他递进来的饭碗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很柔软,很细嫩,完全不像常年呆在军营中,灶台旁生火做饭的伙头夫。韩晔略带疑惑地抬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长得倒是五大三粗的,没什么记忆特征。突然,那人将袖子往上稍抻了抻,一小张纸条从他袖口滑出,准确地落在了韩晔的手中。下意识地,韩晔将手向下反扣,遮住手心的纸片,更加疑惑地看着那人,而那人神色如常,递完全部所有东西之后,又哈着腰走远了。韩晔侧过身,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展开了那张小字条,上面只写了寥寥四字——绝处逢生。
☆、第四十章
来到涧水城的第七日,白轩容终于来见了韩晔。
韩晔汤足饭饱后,遥遥地看见白轩容一步步走进,他靠在囚车里的身子微微坐正了些。
白轩容在囚车前停下,右手搭上车门,“虽是阶下之囚,孤看你的日子过得倒清闲。”
韩晔微眯着眼,“陛下此时前来,有何贵干?”
白轩容踱了几步,“孤听说,你和南彧漓相识于这涧水城。”
韩晔微微睁开眼,神思邈远了一些,那日涧水城外,与南彧漓出遇的一幕幕仿佛历历在目,他记得他的藏青色衣袍,他眉间的萧索,他说,他叫南彧漓。
白轩容冷冷地开口道:“收起你那副样子。”
韩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嘴角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前,荆慕楚是不是也常对着你想着哥舒洛一呢?”
白轩容的眼神骤然冷极,他随手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冰冷的尖端从囚笼木隙间穿过,直抵韩晔的喉间。早在剑声呼啸之际,韩晔就已有了知觉,他急仰而去,但是四方方的囚牢之内,他能往何处避去?剑尖在离他喉间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白轩容的声音很沉,“孤随时可以让你死,但不是现在。”
韩晔重新阖上了眼,他记得白轩容曾经说过,背叛他的人都不得善终,“我便等着那一天。”
白轩容撤了剑,“孤问你,当日荆慕楚被悬城楼示众,救他的人是你?”
韩晔轻轻一笑,“你觉得呢?”
白轩容握剑的手一抖,“他,死了?”
韩晔的笑容一分未深,一分未浅,“你觉得呢?”
白轩容又提了剑,“你少跟我不阴不阳的!他到底是死是活!”
韩晔的眼神突然邪魅了一些,“他应该早就回哥舒了,此刻恐怕高床软枕地在哥舒洛一身边陪銮伴驾呢。”
白轩容这一次,剑尖划穿了他的手臂,带着血珠的剑贴上了他左脸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韩晔甚至将脸贴近了剑端一分,他早已无所顾惜了,何况不过一具残败的臭皮囊。
白轩容握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久久,他终于平复了心情,于韩晔的话,他不可尽信,“孤倒是好奇,南彧漓是否知道你的身份,是否知道你的处心积虑和别有用心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韩晔看他那一眼极为复杂,“我与他之间,有亏欠,有内疚,但我走得每一步都不后悔。”
白轩容牵了牵嘴角,“如此说来,我和南彧漓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韩晔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我虽算计他,但我爱他。荆慕楚呢?他算计你,他爱你吗?”
“你爱他又如何?到头来,他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