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刑子夕来不及辩解,玉姨也失望的离开了。忽然被孤立的感觉让刑子夕倍觉难过,他知道这次真的是自己错了。他只是想发泄心中的不满,却没想到失当的言辞会对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而越是亲近的人,伤害也就越大。
很多年以后,刑子夕每每回忆起此事,心里都会一阵阵抽痛……
。
“薛大夫,他怎么样了?”
刑老爷焦躁的拽住在房内忙乎了大半天的年轻大夫,他只知道躺在里面的那人有事,而且不是好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而未知的坏事总是让人特别的提心吊胆。
“哦,动了胎气,差点滑胎,暂时没事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让尊夫人受任何刺激,否则薛某也不晓得能不能保得住下次,以夫人现在的身体还是不宜……”
“你说什么?你说他……怀孕了?”
薛大夫正慢条斯理的解释着,结果话还未完就被刑老爷急切的打断了。
似乎上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这样又惊又喜的情形,而且两次的“惊”都是惊险的惊,只不过这一次离上一次已经相隔了十年之久,刑老爷一时间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将军大人难道不是专程挑了日子的么?怎么会夫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您还不知道?”
薛大夫这话不无讽刺,刑老爷自然早就知道刑夫人有特定的受孕日子,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刑子夕一个独子。如今刑夫人有孕,显然是有心求子,而照薛大夫多年为刑夫人诊病所积累的了解,这事八成是刑老爷的意思,如今这始作俑者反而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这不明摆了装蒜么?
刑老爷也暗骂自己混蛋,这些天只顾忙生意,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在脑后了,于是抬步就要往里屋去,薛大夫又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正色道:“将军,有些事夫人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但是薛某本着救人济世的宗旨,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的好。”
刑老爷闻言又回过身来,似是料到了对方要什么,面上的神色忽然凝重得有些可怕,“你说。”
“夫人的状况一直不太稳定,若是继续妊娠下去难保不会再有意外,等日后胎儿长大了才出事,届时落胎也会一样危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早在刚诊出刑夫人有孕时,薛大夫就告诫过他,这一胎会有凶险,为防万一他还是建议刑夫人落胎,谁知刑夫人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建议,还让他别跟其他人说起此事,如今这么快就出了状况,他也不得不旧事重提了。
刑老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爱人身边去了。
绕过屏风,就见满脸倦容的刑夫人缓缓睁开眼来,撑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望向自己,刑老爷顿时又气又心疼,本想斥责他隐瞒自己有孕之事,但最后还是没忍心,只得压着自己的怒气轻轻问道:“你怎么怀孕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怀孕难道你不知道么?”刑夫人笑着反问,口气跟薛大夫如出一辙,见刑老爷一脸歉疚接不上话来,这才又拉起他的手温声道,“我是看你最近太忙了,就没跟你说这事,反正等我肚子出来了你不自然就知道了么?”
“等你肚子大了就晚了。”
刑老爷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将视线移向了刑夫人的腹部。刑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地方的弦外之音,立刻收起了笑容,问:“什么意思?”
“薛大夫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你身体状况不稳定,趁着胎儿还未长大,还是尽早把孩子拿掉的好。”
刑老爷显然跟薛大夫是一个意思,他虽是求子心切,但比起心爱之人的性命,他宁可放弃孩子。
“你想都别想!”
刑夫人蓦地放开了刑老爷的手转过脸去,语气更是不容商量的决然。刑老爷于是又主动抓回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摩挲着,“之前不是不肯生么,怎么现在又这么坚决了?”
“那不一样,现在孩子都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刑夫人仍是看都不看刑老爷一眼。如果是在过去,他的确会狠得下心,可是当他怀上夕儿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终于接受了自己能怀孕生子的事实,同时也就接受了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
“可是你看看夕儿……”
刑老爷想说与其再添个逆子,不生也罢,刑夫人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夕儿是因为知道了我是男子之身,所以才误以为自己不是我亲生的。”
刑老爷一愣,“他怎么会知道?”
“纸迟早包不住火,这并不怪他,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尽的职责。”
想到刚刚儿子看着自己的落寞眼神,刑夫人更是自责,他平日只顾着管教,却从不曾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好好陪伴过他,今日的局面也只能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别这么说,要怪也是怪我,只顾着忙自己的生意,忽略了家里的事。”刑老爷也跟着自我检讨,“从明天起,我就不出去了,在家好好陪着你们母子。
“枫,留下这个孩子吧!”
刑夫人忽然又回到先前的话题,拉过刑老爷的手覆在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刑老爷不禁心头一动,最后缓缓点下了头,“那你要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
“嗯。”
夫妻二人终于达成一致,恩爱和谐,屋外经不住良心谴责的刑子夕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玉姨,我娘他……”
“小子,你还知道要跑过来看夫人啊!”
“我……”
玉姨本来对刑子夕很是恼火,尤其刚才听大夫说夫人差点小产,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见刑子夕又一脸愧疚的出现了,知道他是小孩子闹性子的无心之失,也就不忍再责备他,于是拉了刑子夕坐到一旁,语重心长的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谆谆教导。
“少爷啊,夫人虽然平素对你严了点,可你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记挂你这个小祖宗。每逢天气一转凉夫人就会叮嘱我给你换上厚些的被褥;你生病了夫人着急得连觉都睡不好,总是半夜起来看你踢被子了没;每次出门去布坊采布,夫人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少爷你是不是要添新衣裳了;城里要是进了什么新书来,夫人都会要来书目亲自替你挑几本好书……其他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夫人对你的好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哪,就说这桌子上这碟桂花糕,也是夫人知道你爱吃,才刻意让下人每天准备一份放这里的。”
刑子夕听完果然呆住了,脑子里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玉姨又接着道:“小笨蛋,这些都是你看不见的关心,但是这种看不见的关心比那些看得见的更珍贵,夫人疼你是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的,懂么?”
(番外一)母与子(下)
……》
刑子夕已经听不下去,扯着玉姨的袖角就问:“我娘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被我气病了?”
到了此刻,是不是亲生早已无关紧要,毕竟刑子夕自有记忆起就一直是刑夫人在养育他教导他,即便只论感情,刑子夕对刑夫人的感情又岂会真的输给那所谓的“生身之人”,他先前那些看似冷漠甚至仇恨的表现,说穿了不过是想借来引起刑夫人的注意,想获得更多对方对自己的关爱罢了。
玉姨见他果然急红了小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已是水汪汪一片,这才莞尔着安慰道:“夫人没病,就是身子有些虚,再过些日子,他就要给你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什么?”
刑子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玉姨话中的意思,两只眼睛直愣愣望着玉姨,等着她的进一步解释。
玉姨笑得更深了,揉了揉刑子夕的头,问:“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夫人不是你亲娘么?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呀?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刑子夕怔了怔,老实答道:“我听人说,爹本来要纳一个姓梅的女子做小妾,而且听说那女子有了爹的孩子……”
“呸呸!别提那个贱人!”没等刑子夕把话说完,玉姨就黑着一脸连声打断了,“这件事老爷说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玉姨也就不跟你多说了,总之少爷你记住,那个狐狸精不是你娘,夫人才是。好了,进去看看夫人吧!”
刑子夕懵懂的点了点头,到头来他还是没弄清关于女个姓梅的女子的事情,不过玉姨都已经这么说了,应该就不会错了。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刑夫人,刑子夕自是又羞又悔,只眺眼往里间的卧房望了望,踌躇着不敢进去。
玉姨看穿了刑子夕的小心思,往他屁股上重重一拍,故意大声道:“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犯了错就要敢于承担!”
屋内的人自然听到了声响,就闻刑老爷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是夕儿么?进来吧!”
刑子夕闻言又望了望玉姨,然后怯生生的踱着小步进去了。
绕过屏风,刑子夕便见到了往昔最熟悉的一幕,自己的父母正温情脉脉的依偎在一起,恩爱如初,画一般美好。刑子夕忽然明白,爹娘之间就算真的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爹最也一定会选择留在娘身边,因为只有在娘面前,爹才会露出如此幸福满足的神情。
“夕儿,你……”
刑老爷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刑夫人一把拉住了,刑老爷不解的望向妻子,刑夫人只是笑着向刑子夕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刑子夕瞄了眼仍然余怒未消的刑老爷,立马跟见到猫的老鼠一般,灰溜溜钻到了刑夫人这边找庇护。
刑夫人慈爱的摸了摸刑子夕的额头,问:“不生我的气了?”
刑子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嘴也装得可怜兮兮的撅了撅。刑老爷见了又想开口教育几句,结果又被刑夫人不动声色的用手肘顶了一下没说得出话来,于是彻底住嘴,等着看这娘儿俩自己解决问题。
刑夫人细细端详着这个与几乎与刑老爷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儿子,忽然幽幽叹息道:“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