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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静漆黑的京城街道上,一条稀疏的人马正向北城门缓缓前行着,队伍中间是一辆由两人护送的拖车,车上放置的似乎是一口棺木。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就颁下了严格的宵禁令,而有胆赶在这种时候出行的人必然不是一般人物。只见这一行人顺利通过了城门守卫的关卡,步出了城外,一直来到一处杳无人烟的荒郊小路上才停了下来。
天色并不是那样浓黑,天际泛着灰白,却是无星无月。借着熹微的天光,卢定打开了棺盖,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只见那人双脚着地自己站稳了身形——院里棺材里躺着的竟并非一具失去生气的死尸。
“公子可还好?”
卢定问向棺材中走出来的“活人”。
“我无碍。你们……”
上官清浔心中甚是感激,此时却也不知如何言表,他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一直负责监视自己的人竟最会选择冒死帮助自己脱逃。
“公子,以后我们二人不能在身边服侍你了,多多珍重。”林越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上官清浔身上,“未免夜长梦多,公子还是快上路吧,渡口就在前面不远了,那里会有刑将军的人接应你。”
“嗯,你们也要保重。”
没有太多时间话别,也不习惯过多的情感流露,上官清浔只是紧紧握了握那二人的手,毅然离开了。卢定与林越看着上官清浔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也似有所感,良久无语。
收回思绪后,二人转身继续前行。忽然天际一道炫目白光闪过,滚滚雷声接踵而来,不多时,一场难得的秋雨倾盆而至,干枯的路面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这么大的雨,你说公子他能顺利找到刑将军么?”林越忍不住问。
卢定没有回答,只是道:“最起码,王爷不会亲自来火化公子的尸体了。”
“不火化那要如何?我们找的这具尸体真的骗得过王爷么?”
“放心吧,过了今夜王爷就会让我们厚葬公子的。”
“厚葬?你是说王爷他还是……”
有些结,注定这一辈子都打不开,只能用时间去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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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早已等在渡口,直到大雨瓢泼之际才见一人姗姗朝自己的船只走来,那人已被雨水淋了个透,举步维艰的摇晃身形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船夫忙问:“可是清浔公子?”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跌跌撞撞的想要往船上走,眼看一个趔趄就要倒下,船夫忙上前扶了一把,又一次问:“阁下是不是清浔公子?”
“带我去……找他!”
虽是一句似是而非的答语,虚弱的声音中却夹杂着殷切与期盼,船夫终于确定了来人身份,忙将上官清浔扶进了船舱内,然后撑起竹篙将船推离岸边,顶着夜雨缓缓向上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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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离开京城投宿在中途客栈的刑枫,仍在彻夜未眠的等待着,等着那人摆脱一切束缚随自己远走高飞。
跟着刑枫一起等的还有徐三和玉儿。这两人并不知自家将军等的到底是谁,只是猜测着也许是将军口中常提到的那个“清浔”。可是“清浔”究竟是什么人,模样如何,他们都一无所知。
“将军,天都快亮了,您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三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一旁的玉儿也已疲惫得睁不开眼,只有刑枫仍守在客栈的街门口痴痴向外望着,仿佛那人的身影随时都会出现在街巷的深处,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天已经微亮,雨势也渐渐弱了下来,然而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刑枫从最开始的期盼到不安,再到焦虑,此刻已是懊悔了。他不该让那人独自一人面对良王的,他应该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使是共赴黄泉,至少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不行,我要回转京城。”
忽然,刑枫坐定了主意,转身要回去收拾行装。徐三跟玉儿闻言立即都清醒了过来,“将军,您是在说真的么?”
“是。要快!”
“可是将军……”
眼见刑枫雷厉风行的马上就要动身,徐三玉儿二人也不知该如何劝阻,他们几时见过将军这般慌乱不安过。
就在玉儿敲醒店掌柜结了帐,跟着刑枫踏出店门时,刑枫忽然又停在前面不动了,蒙蒙雨丝中依稀走来了一个白色身影。不等玉儿看清,刑枫已经一个箭步迎了过去,将那白色身影紧紧搂入了怀中。
“枫……我终于自由了!”
对方只是简单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仿佛耗尽所有一般身子一沉,倒在了刑枫的臂弯里。刑枫的心也跟着一沉,急忙抱起上官清浔,一边吩咐徐三去找大夫一边将人抱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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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帮我替他换身干衣裳。”
摸着昏迷之人滚烫的身躯,刑枫来不及品尝得到的喜悦,紧锁的眉峰间只有骇人的凝重。
“啊?”
跟在一旁的玉儿先是被上官清浔的容貌吓到,接着又被刑枫的话给惊到。让她帮这人换衣服?这人分明就是个男子吧……虽然自己已经成亲了,但也不代表就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帮一个成年男子换衣服吧?
见刑枫忧心如焚的样子,玉儿这会儿也顾不得矜持了,从行李中取来一身干净的衣物坐到了床边,见刑枫已经帮上官清浔解开了上身的衣衫,自己只好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脱人家的裤子。
“怎么……这么多血?”
从宽大的衣摆中褪下的亵裤早已被鲜血染得几乎看不到原来颜色,玉儿吓了一大跳。刑枫也是看得触目惊心,一想到上官清浔有可能遭受的种种便更是自责不已,若这人真的出了任何意外,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该让他一个人的。”
“将军……”
玉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刑枫,只能继续默默帮上官清浔擦干身体,换上了干爽的衣物。不多时,徐三也拉着还在半梦半醒间的郎中回来了。
那老郎中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刚刚还一脸恹恹的神情忽然就变得严肃起来,也没有多问,直接坐到床边替上官清浔按起了脉。
“大夫,他怎么样?”
见那郎中按着上官清浔的手腕半宿没说话,徐三先沉不住气了,想着自己随便就近找的个郎中该不会是个庸医吧。
“这位公子身上可是有外伤?”郎中只是淡淡反问了一句。
“外伤?”玉儿怔了怔,忙答道,“没有,我刚替他看过了,并无外伤,就是……就是那里流了很多血出来……”
“那里?”
老郎中努力抬了抬下垂的眼皮,没明白玉儿的意思。
“唉,就是下面那个地方嘛!”
玉儿红着脸朝着上官清浔身上指了指,老郎中又明白的点了点头。徐三也跟着明白了,登时瞪大了两只眼睛甚是惊讶的望向玉儿。
“我先开一副止血汤吧。”
老郎中说着起身准备去写方子,刑枫听出了郎中言语中刻意的隐瞒,忙拉住他问:“大夫,他到底怎么了?”
“这……”老郎中瞥眼望了望刑枫,似是有所迟疑,“这位公子的病症老夫也不是很确定,老夫行医几十年不曾见过这种情形,不过医书上还是有过类似的记载。”
“什么记载?”
“这位公子看面相确是气血两亏加之寒邪入侵,而脉象却是浮散不匀,又有血崩之兆,症状倒是酷似妇人小产。”
“小产?”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不少医典中都记载过外阳而内阴者的例子,”被打断的老郎中接着道,“这位公子表面看起来虽然与寻常男子无异,其内里可能还有着一副女子的器官。”
“你……你是不是庸医不会看病啊?”徐三更是听得眼睛都直了,“你是想说人家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么?”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信不信就由你们自己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老郎中说着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纸笔写起了方子,剩下徐三跟玉儿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刑枫却是急忙问:“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最关心的还是上官清浔此刻的身体状况,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老郎中这才叹息着答道:“看他自己造化吧,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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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上官清浔一直都是高烧不退,刑枫也就守在床边寸步未曾离开。徐三和玉儿虽然不知这个叫清浔的男子是何来历,却也不难从自家将军的态度中看出二人情谊匪浅的关系,也都跟着尽心伺候着。
跟在刑枫身边这么多年,徐三和玉儿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一个人,这也愈加让他们好奇,这个清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可以让向来清心寡欲的将军如此重视。
看着刑枫又一次轻柔无比的替上官清浔捋着鬓角的发丝,玉儿不禁感慨起来,“看着将军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吉人自有天相吧。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晚上的药我来煎就好。”
向来粗枝大叶的徐三这几天也难得的沉稳不了少,他虽与床上那病重之人素无交集,却由衷的希望那人能早日康复起来。他总有种预感,若那人就此逝去,将军的脸上将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笑容。
(九)夜奔(下)
……》
其实这些天上官清浔也不是完全没有清醒过,只是每一次昏昏沉沉的醒来,很快又会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魇像是无数双来自阴曹地府的手,死死将他往黑暗中拽着,任凭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然。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就处在黑暗之中,只有梦里才能偶尔见到了些许带着暖意的光明……
“清浔?你醒了?”
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却是如此模糊,仿佛自己正身处阴冷的水底,而那人却站在岸上殷切的呼唤。
上官清浔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抽干了一般满身疲惫,沉重的身躯如同被灌入铅汤,难以动弹。他费尽力气才勉强抬起了眼皮,只想看一看那声音的主人,然而炫目的阳光带来的灼痛让他又不得不再次合上了眼。
“清浔?”
守在上官清浔身边多日,刑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