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啊,他这头拥有漂亮皮毛的藏品,有他自己的生存方式。
对于杰夫康迪的通缉事件,卡俄斯的回答很简单,霍克特也没有追问详细情况的意思。他沉默一会,在天际滚过又一阵闷雷时,他开了口。
“对于康迪,你准备怎么办?”他问他。
“我还没想好,总之得先找到他,其他的一切可以慢慢再说。”卡俄斯抬起霍克特的头,吻在他紧闭的左眼上,“无论如何,得先替你把眼睛找回来,不是吗?”
那么,之后呢?
在捉到杰夫康迪,找回他的眼睛——之后呢?
战争已经开始了,已经开始了的战争,将会有它自己的意志,不需要插手,不需要烦心,只要在正确的时点添一些必要的柴薪即可。这件事亚历山大会做的很好,事实上自从战争打响后,卡俄斯就已经很少插手相关事宜了。
所以,在这以后,你还准备做些什么呢?
霍克特的喉结动了一下,舌头与声带却没有能够按照他的意愿发出声音。
天际闷雷阵阵,乌云滚滚,黑沉沉的压下来。半缕风也不透的闷热中,有零星雨滴从天空降落,一滴一滴,安静的砸落在露台地板上。
“怎么了?”卡俄斯注意到了他的沉默。
“没什么。”霍克特摇一下头。
雨水更多的落下来,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圆形湿痕,这些痕迹很快互相重叠,模糊了彼此之间的界限。越过这逐渐细密起来的雨滴,霍克特看一会卡俄斯,然后他倾过身去,吻上对方的唇。他的吻立刻得到回应,唇与舌似乎有它们自己独立的意识,在接触到的刹那,便开始了自我的纠缠。
雨越来越大,从黑沉的天空中,雨水毫无顾忌的倾泻下来,渐渐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唰唰”的雨声和永不停歇的雨幕。
以及在雨幕中拥吻的两人。
椅背不知何时放下了,他们躺在放平的长椅上,细腻的长吻中,湿透的衣物逐渐解开。雨水是冰冷的,然而彼此接触的皮肤,却有着滚烫的温度,在紧贴的一瞬间,它令灵魂感到颤栗。
霍克特固定住卡俄斯的肩膀,一个翻身用力把他摁在长椅上,自己则撑起上半身,俯视着这个不知如何便闯入自己生命的克罗那人。在他身下,这个克罗那人的头发已经散开,并且湿透了,这些湿透的长发有些蜿蜒在椅面上,有些则垂落下椅子,余一些发梢拖到地板上。雨水不停落在他脸上,又沿着他的脸颊向下滑落。
霍克特用拇指轻柔的扫过他浓长的睫毛,落在睫毛间的细小雨滴纷纷滑落。
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地狱之花,常年盛开,却不为任何人。
霍克特的手腕被握住了,卡俄斯直起身,他察觉出霍克特的异常,开口想问,霍克特却已经再次吻了上来。细密的吻和雨水一起,在每一寸皮肤上铺散开来。
无尽的雨幕,遮掩住这两道互相交叠的身影。
一个星期后,亚历山大送来了杰夫康迪的下落。
战火的逐渐蔓延,令边境地带的几个小镇,人去楼空。死亡和鲜血渐渐覆盖了这些土地,枪炮声烟火味笼罩着它的上空,随着每一枚子弹的射击和每一发炮弹的降落,土地在人们的脚下颤抖。这种颤抖让离边境带更远一些的人们也开始不安,他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家,带着所有财物往后方撤去。
城镇,一个接一个的空落下来。
就在其中的一个小镇里,蒂娜正坐在一栋三层平房的屋顶。这个小镇并不处于诺尔亚帝国、巴美尔帝国和古兰国的接壤处,它也位处于“三不管”地带,但更靠近东边的乐安国一些,因此暂时还未受到战火的波及。饶是如此,这小镇里的人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但在三天前,蒂娜来到了这个小镇中。她每天不做些什么,只是花很多的时间坐在屋顶上,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一坐就是一天。她的年纪、装束和行为,本该引起许多揣测的目光,但在这个自身不保的战争年代,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已经没有人会去关注其他人的存在了。
而现在正是傍晚五点,太阳落山的时候。
那轮红日渐渐沉入远处的山峦间,天边层层叠叠的云,似火烧一般。蒂娜凝望着那个方向,她的脸庞也被镀上一层桔红色,晚风吹起她宽落的长袍。一只麻雀飞落下来,停留在血迹斑斑的袍角边,蒂娜低下头看它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移了开去。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安静的味道,她让那些味道沉淀在肺部,虽然她的胸口因为这样一个动作隐隐生痛。
她的状况并不太好。
正如同霍克特所感觉到的,她的身体已经走入末途,它好像变作了一口沙化的泉眼,无论怎么用力挖掘,也无法寻出一点水来。违反自然的力量,生搬硬套在一具脆弱的女孩身上,那扭曲的强大吸取着她的生命之泉,过早干涸只是迟早的事。
她想,她就快要死了。
或许那一次,她该见见他的。隔的远一些,应该不太要紧,再说蒂娜已经发现,只要那人愿意,他可以让他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低到几乎感觉不出,就像在柏林多城那样。
可是当时,蒂娜退却了。她害怕会在那人眼中看到厌恶,毕竟她的存在会提醒他什么呢?都是些糟糕的事情罢了。但是现在想想,蒂娜多少有点后悔。
她只是想看一看,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了威尔森身边,服用各种各样的稳定剂,以为之后的实验做准备,从十二岁开始,她正式接受实验。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的,她连母亲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她每天见到的就是威尔森和研究员,还有他。
她刚来的时候,天天都会跑去看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身上会穿着铁链子,还有为什么这个人从不睁开眼睛。她甚至问过威尔森这个问题,可是没人能回答。再后来,等她长大一些,她就不再问了,因为她渐渐开始明白,自己在这场实验中扮演了一个怎样不堪的角色。而等她再长大一些,她连走到近处去看一看他的脸,都成了不可能,她只能远远站在门口,眺望着那幅静止的画面。
她是折磨他的成果,而他是她的护身符。
无论她痛苦还是哭泣,只要抬头,他一直在那儿。在无数次的眺望凝视中,她偶尔也会想,这双合拢的双眼,如果睁开,会是怎么样的?
蒂娜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不再去想。
她看着天边浓重的红,她的身边,麻雀蹦跳着,伸嘴啄弄她的衣角。在这布满火烧云的天空下,她一动不动的身影犹如一抹静止的剪影。
她在那儿坐了很久,直坐到麻雀飞走,太阳完全下山,月亮又在头顶划过半个圆,她对自己说,我该去休息一会了。
她站起来,像是一部老旧的机器,带着满身随时都会松动的零件。她不经意的朝远方看了一眼,月光下,一部二手货车正朝这个方向驶来。
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这个小镇只有人离开,从未有过人来访。
第六十三章
颠簸的土地上,这辆货车一路摇晃着,发出吭吭哧哧的声音。它驶进镇子,停在镇子里唯一还剩下的旅馆前。货车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下来。
他看上去很狼狈,曾经柔顺黑亮的头发现在满是灰尘,抖一抖就会掉下细小的尘土。他的脸上粘着油污,曾经游走在精妙仪器上,记录下各类数据,探索无数奥秘的手,在动荡的逃亡生涯中,被磨砺的如同一张老旧的砂纸。
文森这个蠢货!
康迪恶狠狠的咒骂道,为了一个雷内,他把自己驱逐出来,他不会明白,他即将毁掉的是多少研究成果,多少人类还不知道的奥秘!
蠢货!他再次咒骂。
另一边车门也打开了,阿奇尔从车上跳下来。他的刀裹上破烂的布匹,背在身后,但裹不住的血腥味从那把刀上若隐若现的飘散出来。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脸颊上最新的那一道还在缓慢渗出鲜血,这些伤其中的一些原本很严重,它们可以让阿奇尔动弹不得,但文森是不会让这类事发生的,在他的逃亡行动中,阿奇尔是唯一的保护。
所以很偶尔的,他会在一个脏兮兮的杯子里滴上几滴血液,就阿奇尔的伤势而言,这些血液不过是杯水车薪,它完全不足以让他复原,但能让他继续移动身体。文森觉得,这就足够了,只要阿奇尔还能动,又不至于虚弱到触发反噬的力量,这个克罗那的残次品还求什么呢?
“你先带玛特进去,要一个房间。我过一会进来。”康迪这样吩咐道。虽然这里已经不是巴美尔帝国的境内了,战争又让一切都变得无序,康迪不觉得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中,会有追捕他的军队,但小心些总还是没错的,毕竟这些日子的逃亡让他变得犹如惊弓之鸟,什么样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生警觉。
阿奇尔抹掉从脸颊流淌到脖子上的血丝,他面无表情,好像那上面套着一个人皮做的假面。他走到货车后部,在用防雨布遮挡起来的空间内,虽然清醒却没有神智的女子正坐在里面。
她的名字叫玛特。
可是在那个蛮荒边镇的夜晚,他坐在直升机上,听见康迪称呼她为“阿黛尔”。
阿奇尔是达落族的,而在达落族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女子,也叫阿黛尔,他见过她的画像,挂在高高城堡的最上层,画上的少女一头粉色卷发,手里持着巨剑,威风凛凛。
可是现在坐在面前的,不过是个人类女子,苍白瘦弱的就像一张薄纸,眼神木讷而呆滞。
她怎么会是阿黛尔小姐呢?怎么会?
“阿奇尔,你在磨蹭什么!”车外传来康迪的呵斥声。
阿奇尔的手颤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把女子从车里带出去。
康迪一个人站在外面,空旷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