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楼是东煌都城内的老字号饭馆,菜肴精致且美味,颇受达官贵人好评。就是寻常日子,悦来楼里就算是普通桌位,也几是座无虚席,更别说是逢年过节的日子。
俞贤幼时也曾在里头吃过几次饭,自然知晓悦来楼的情况,所以对明远的吩咐,大感意外:「去悦来楼做什麽?」
「不是说要吃饭麽?」明远笑道:「我记得,你爱吃那儿的炸元宵和南煎丸子。」
闻言,俞贤微怔。
他没想到,明远还记得这种小事情。俞贤想著,心里不免又有些触动。
愣了好一会儿後,他才自怅然中回神,垂眸应声:「是啊……难为你还记得。」
「子齐。」明远沉声,眼灼灼地盯著俞贤,将手提起、掠过俞贤耳际。
俞贤目光微滞,心下起了犹豫,可最後,他只是紧绷起身体,并没有如以往般地选择避开。
见状,明远的指尖才贴上俞贤的颊,轻轻地抚触著,并低声说到:「我不爱听你这般说话,彷佛是在怪我,委屈了你。」
「是我说错了话。」俞贤大方坦认,却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人,然而明远,我希望你也能多注意些。没外人的时候,别总将你对一般小倌们的态度、言词,用到我身上。」
「我……也不爱听。」
听俞贤用同样的话回刺,明远手一顿,眼中刹时透出不快。可看著俞贤无波的墨色眸光,明远不悦的心绪,仍是渐渐地平顺了下来。
对待和俞贤有关的事情,明远大多会选择更加地包容。
因此,他轻叹著放下手,面带无奈地道:「是我说的不对,我对你……总是有些心急。」
俞贤没有回应明远直白的吐露,只是转开头,从帘中缝隙向窗外头望。当然,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
待到了位儿,两人离了轿後,明远在俞贤询问的目光下,道:「走,进去吧。」
而俞贤看明远说得认真,像是真有门道,便点头,跟在明远身後进了悦来楼。
进楼以後,只见明远给掌柜的递了一块牌子,掌柜便招来最近的小二,让人领著他们向楼上走。当两人上了三层後,便换了三层的人接著领路。
俞贤和明远顺著廊道、折了几次弯後,终於走到最里处的一个小间。
间里放的是一张矮方桌,两人寻了正对的两个位子落座後,小二便放下一份菜谱,俐落地收拾走没人用的碗筷。
「想吃什麽?」明远将菜单推至俞贤面前,笑问。
俞贤这回倒是没和明远针锋相对,看了几眼,便将菜单推回给明远。「点个清蒸鱼吧,其他你决定就好。」
「行,那就上清蒸鱼、炒竹笙、南煎丸子、烩鸭丝、炸……」
明远熟练地点著菜,而俞贤则探手抓起酒壶,斟上两杯清液,顾自浅啜。
待小二确认了明远所点菜肴,暂且离去後,俞贤才放下酒杯,开口:「没想到,你在这儿有门路。」
藏锋 十三
「你也猜得到,这门路是倚谁而来。」明远拿过酒壶,替俞贤满上後,举杯道:「贺新春。」
俞贤持杯和明远轻碰,一声清响後,两人仰头饮尽。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信任那位。」俞贤随口开了个话题,当然,这话题出自他这一年的观察,亦是他意欲知晓的事。「你就不怕,过後成为他人的魁儡?」
「不用担心。」明远摇头,十分肯定地说:「绝无可能发生此事。」
俞贤蹙眉,他不晓得明远如此确定的原因。在他看来,明远太过倚仗荣国公,就算最後真仗著荣国公的势力,成功谋逆、坐上皇位,最後也必然得扛著荣国公的高压,处处被制肘。
若是再多考虑一些,俞贤甚至认为,明远谋逆後能否顺利上位,都是件难说的事情──那日他所见到的荣国公养子「冀明礼」,就他从手下人粗浅的查探结果来看,亦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原因呢?总不会是忠心义胆的那一套吧?」俞贤续问:「如今我和你是绑在一块儿的,光是那麽一句不用担心,可不能让我消去忧虑。」
「忠心义胆,有何不妥?」明远转著青铜杯座,满带笑意地反问俞贤:「若你是为我担心,我兴许会乐意与你分说。」
俞贤神色不自然地僵了会儿。「……盛明远,你别总寻机会来勉强我。」
「岂敢。」明远耸肩。「不过是忍不住试探,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究竟到了何等程度而已。」
「无聊。」俞贤冷著脸说到,没一会儿,却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明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带著疑惑问到:「怎麽?有什麽好笑的麽?」
「没什麽,不过是想开了。」
「想开什麽?」
俞贤学著明远的样子,瞧了明远一会儿,才装起正经地说:「我想想才发现,我根本不用太担心你和那位的关系。若你真的成事,且那位也不打算掌控你,那我自是能过得舒心顺意;若你成事了,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那对我来说似乎也不是件坏事,指不定到时候,你还得仰仗我许多。」
说到这儿,看见明远因他的话略显错愕的神态,俞贤脸上的正经再也没法子维持。
「瞧你这模样……」俞贤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明远,你可别真有一日翻船,最後得赖著我。到那时,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不会有那天。」明远无奈地回到,对於俞贤的不敬,却没有生出不快。
一年了,他著实难得,能够再次得见俞贤放怀的笑颜。
他光看都觉得不够了,又怎会在此刻,因俞贤的放肆而心起郁愤?
只可惜,俞贤的开怀并未维持太久。当俞贤注意到明远目光後,随即被明远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因而敛起笑颜,恢复一贯平静的姿态。
「子齐……」明远起身,绕过方桌来到俞贤身畔,蹲跪在地上,自背後轻环住俞贤後,在俞贤耳际低道:「你可知道,我就喜欢你方才自信的模样,那般的意气风发……才适合你。」
俞贤看不见明远的表情,自然不晓得明远耳根发红,并带有情动之色。
「少肉麻。」俞贤绷直了身体,仍握著酒杯的手微颤著,尽显紧张。
「发自肺腑,又怎能说是肉麻。」说著,明远双手又紧了一些,凑在俞贤耳边的双唇,更忍不住抿上俞贤耳瓣。
俞贤面色刹时染上赧红,「明──」
「别动。」明远紧搂著俞贤,不让俞贤挣开:「我有分寸,不会过份。你就……当作是犒劳我这一年待你实诚吧,一会儿就好。」
「……」
俞贤终是应了明远的恳求。
应下之後,他亦试著卸下紧绷、放松身体,去适应明远比靠近更加出格的接触。
只不过,明远紧贴著他、让他感受到暖意的身子,以及那温热的吐息,无时无刻影响著俞贤,让他再怎麽努力,都难以沉心静气。
「叩叩。」
门外声响,吓了脑袋一团乱的俞贤一大跳。
「应是来送菜的。」俞贤道,示意明远应该放开他。
只是,明远仍紧搂著,动也没动。
「叩叩。」
敲门声再响,俞贤心里难免因而紧张。
见身後人仍死赖著不走,他只得用肩膀顶了顶,语露窘迫地道:「明远,坐回去。」
「啧。」见俞贤有些急了,明远不满地应了声,依依不舍地松开俞贤,回到自个儿的位子上。而後,他朝外喊到:「进来。」
俞贤不想被看出不妥,於是别开了头,面朝门对侧的窗外,佯装欣赏窗外天景。直至菜放满了桌面,来人退去时,才又转正了头,直视自离开他身旁後,便一直盯著他不放的明远。
俞贤说服自己忽略明远目光中的侵略性,试图以自然的语调问:「做什麽?」
然而明远没有回答,只是静坐在原地,维持著注视。
沉默,在两人间徘徊了许久。
明远眸里的火热,和俞贤眼中的抗拒,好一阵子僵持不下。
最後,在俞贤差一些败下阵、挪开视线前,明远阖起了眼。「你先吃吧。」他哑著嗓子说,并起身、走出小间。
「……」
当明远离开桌边、踏出房、关上门後,俞贤才重重地呼出口浊气,松懈下来。
背後,已是一片湿热。
他烦闷地抓过酒壶,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啪嗒!」酒杯重叩上桌面的声响,与吞咽声几是重合。
俞贤瞧著对侧空无一人的位置好一会儿,慢慢地蹙起眉、低下头,最後,闭上了双眼。
他不是冷情冷性的人,面对明远的热切,他虽然因不愿轻受而抗拒,却也无法免除影响──他方才,亦是在明远结实的拥抱中、执意的神态下,情动。
若不是明远放过了他……
俞贤想著,著实後怕。
他指不定会因杯中物的影响,失了底线。
「丢人。」俞贤轻道,脸上浮现嘲意。
温酒一杯一杯下肚,待一刻钟过,俞贤发现明远仍未回房时,俞贤已微醺。
他晕乎乎地扶墙站起,靠著墙歇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地走向房门。
该去找明远麽?拉开门前,俞贤脑中仍有些犹豫。可当他回头,望见满桌未动过的菜肴时,满腔的犹豫尽被打消。
他……也饿了吧?俞贤心想著,拉开了门。
当他踉跄著跨过门槛,抬头,明远颀长的身躯便映入他眼帘。「……怎麽……不进来?」俞贤望著明远已恢复平静的面容,问到。
「等你。」明远回,同时跨前一步,伸手扶稳俞贤。
俞贤眯起眼看向明远的手,开口,却不是为了让明远松开:「若我……始终不开这门呢?」
他意有所指。
「等到时候晚了,就算可惜,我自然只能自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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