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郕谨哼笑一声，答非所问：“你的故事，真是精彩。”
我收好药罐，转身看着这个避开所有人进到我的阁楼的男人：“郕王殿下过奖了，枫雪只不过是，说了些实话而已。”
凌郕谨对我的那张脸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看了看那灌药，说道：“没想到连秦歌啸也为你所用。”
我暗道这人果然如消息中所说那般只对权势有兴趣，同时也忍不住狠狠地嘲讽着：白雪枫，看吧，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你这张脸蛊惑的。
我好笑地回他：“郕王殿下说笑了，秦歌啸可是传说中的神医无眸的传人，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遣用的？”
凌郕谨自顾自坐在刚刚太子殿下坐过的位置，看着我的眼神像是两把利刃，他没再问秦歌啸的事，而是说：“对于你的故事，本王倒是有几个疑问想要请教。”
我依旧是坐在那个位置的对面，并不管桌上之前洒下的酒水和被太子扔在上面的酒杯，而是拿了另一个酒杯为凌郕谨倒了杯酒双手呈给他，可是他却连碰都不碰，只是看着我，我只好将杯子放下。
看了看凌郕谨放在桌边的右手，我勾起一个笑：“郕王殿下请讲，枫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郕谨盯着我说道：“那个流尘，结局如何？”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的很是欣慰：“真难得，郕王殿下竟然会关注到这个流尘啊。”
凌郕谨也笑了，那张满是戾气的脸上显出些阴狠：“你散播出绝世的消息引我前来，又故意让我听到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身边那个梓夜，跟皇宫的暗卫首领之间一直由联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得不佩服凌郕谨，枫雪楼跟皇宫的联系那么隐蔽，竟然都被他发现了。
于是我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第8章 流尘
枫雪只是一场戏，而我入戏太深，几乎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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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尘这个名字，真是被我尘封了太久了。
我的生母是一个舞女，在为辰帝献舞的时候得了一夜临幸，然后遣送出宫。我跟在母亲身边长到十四岁，看着她为了养活我由以前的卖艺不卖身沦落风尘。而在我十四岁那年，她死了，我却在那个时候被辰帝接回了宫里。因为我是辰帝唯一的儿子。很可笑吧，那个已经年过五十岁的辰帝，有着那么多的妃子和女儿，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跪伏在辰国奢华的大殿上，听着那个老头跟他的宠妃调情，然后在我跪到双腿完全麻木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宠妃对辰帝说：“哎呀，这个孩子还在这里跪着等皇上赐名呢。”
辰帝讨好地笑着说：“不如爱妃给他赐个名吧。”
于是，那宠妃说：“不如，就叫流尘吧。”辰帝和在场的人不出意外的一阵叫好，而那宠妃则是亲自来到我身边扶起我，凑在我耳边满是鄙夷地说：“就跟你那母亲一样，流落风尘。”
我的双腿因为跪伏太久而打着哆嗦，仰头看了看那个打扮的华美的年轻女人，大声地说“谢娘娘赐名”，然后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想象着将她千刀万剐的画面。
我被安排在了辰帝寝宫旁边的一处宫殿里，却只在那住了不到十天就被扔进了冷宫。因为那个宠妃怀孕了，太医们全都说是龙子。
宫里的所有人都对我嗤之以鼻。我的那些个姐妹们甚至将冷宫当成了嬉戏和发泄的场所，而我，就是她们最好的发泄对象。
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被她们骑着，用藤蔓抽打，还要学狗叫；她们让那些侍从将我吊在树上当靶子，用从民间弄来的弹弓冲我射石子；宫女和侍卫们给我的饭菜从来是冷的、馊的，甚至经常根本就没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年，因为辰帝的那个宠妃后来真的生了个男孩，于是那个孩子从出生起便被立为太子，而我，丝毫没有作用了。于是，我被扔出了皇宫。
说起来，我自出生便有心疾，能活下来倒也算个奇迹。宠妃派来的那两个人将我“掐死”后扔到了乱葬岗，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是心疾犯了却并没有死。等我被扔到了乱葬岗，挣扎着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一只双眼冒着绿光的狼正盯着我流着口水。那匹狼是独自出现的，它同我一样瘦弱不堪，不难看出，它也是在苟延残喘着，就连拖着它的身子靠近我都显得有些困难。
那是我第一次跟一匹狼对峙，而我，活了下来，。等那匹狼被我连咬带掐地弄死的时候，我的整个左臂已经被它咬得看不出样子。那些血肉似乎只是挂在白骨上，我全身哆嗦着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舔了舔嘴唇。然后用牙就着死狼被我咬开的伤口吸食它的血。那味道，在那个时候，甚至让我觉得鲜美。
抹了把嘴上的血，就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就着并不明亮的月光，我看到了一个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的少年。这就是我跟苍离的初遇。
苍离的母亲是辰国皇宫内的一名宫女，因为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被宠妃下令乱棍打死。苍离听说之后便想要进宫却被皇宫的守卫打了一顿扔了出来。那晚，他是去乱葬岗找他母亲的尸身的，却没想到看到了我啃食死狼的那一幕。
我帮着苍离找到了他母亲的尸身，将她安葬，然后对跪在坟前的他说：“如果你肯跟着我，我发誓，一定会帮你报仇。”
那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少年看了我很久，点了点头，然后，把他这辈子全部的信任，他的生命，都交给了我。
焱朝建立前四年，苍离带我来到焱国，想要找到那位传说中的焱山神医医治我的心疾。我们在焱山认识了无眸，我们三个，在焱山上度过了我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两年。下山之后，我跟苍离被颜大将军抓住，苍离死后，无眸开始云游，而我，被送给了凌易轩。
我的身体在无眸的调理下完全康复，也不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反而开始展现出一定的姿色。也正因为这样，凌易轩在见到我的时候才会立刻决定将我收为男宠。我跟在凌易轩身边，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话语为他出谋献策，却从不会让他觉得我作为一个男宠逾越了什么。我的手段一向狠辣，凌易轩本就是个狠辣之人，否则也做不出杀兄弑父夺位之事。所以凌易轩很宠我，甚至在他统一中原后将辰国皇室的人交由我处置。
那个时候，我将我所有可以想到的折磨人的手段都用在了我的那位父皇和他的宠妃、我那些个姐妹以及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仅有四五岁的弟弟身上。
他们有时候会哭求，有时候又会嘶嚎着说我会不得好死。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我折磨致死，勾着唇角对他们咒骂的话毫不在意。不得好死是么？求之不得。
最后，我把宠妃残缺的尸体扔在苍离墓前，放狼将她啃食干净。
苍离说过，人死了，与他有着恩怨情仇的人就都该解脱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赞同我这样的做法，但我知道，如果他还在，一定不会拦着我。
凌易轩建立了焱朝，然后认识了白雪枫，将他宠上了天。
凌易轩宠我，因为我和他一样够狠。凌易轩爱白雪枫，因为他够纯洁。
白雪枫真的有着一张堪称绝世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让人觉得看到了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我想，凌易轩就是沦陷在那些飘渺的美好里了，竟然忘了，这个世界明明就是那么残忍的，根本就不该有那样的美好。
白雪枫进宫后，我的宫殿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我是真的毫无怨言，至少在我看来，我们两个之间那种类似交易的关系是我占了很大的便宜。如果没有凌易轩，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报了仇。虽然后来是我杀了他。
看着朝中的权势渐渐落入穆大丞相手中而颜大将军日益受到凌易轩的反感，想着苍离所说的会成为现实的事，我开始计划着如何实现我对苍离的承诺——在颜大将军出事的时候，照顾好无眸。
白雪枫出现之前，作为凌易轩曾经最宠爱的男宠，我是唯一一个进过他寝宫的，可我却从未在他的寝宫过夜，每次侍寝完毕我便被赶回自己的寝宫。凌易轩并不像是有洁癖的人，所以他的这个做法让我起了疑心——他的寝宫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焱朝元年初秋，白雪枫已经完全占据了凌易轩的视线，我在一次他们出宫游玩的时候偷偷进了凌易轩的寝宫。凌易轩的寝宫一向是不允许人随意靠近的，就如他和白雪枫经常微服出宫游玩的消息连凌易临都不知道一样。只是，我却是每次都知道，也可以在他离开皇宫的时候进去他的寝宫的。如果凌易轩身边没有几个我的眼线，我就白在他身边呆了近三年了。
站在凌易轩寝宫内的时候，我暗暗嘲笑着凌易轩真是让白雪枫传染的变成白痴了。从他把白雪枫带回宫立为后的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沉溺于美色的昏君。如此说来，我倒是该感谢白雪枫。
我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隐藏在一幅画后面的机关，打开一个地道。因为只有那幅画很明显被人多次拿下又挂起，我立刻猜到，在白雪枫出现的这几十天里，凌易轩一定比以前要频繁许多地出入这个地道。
带着好奇心，我进了地道，走过一段黑暗狭窄的路途后，我见到了李云风，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无眸的师父。
当年在焱山的那个小屋里我见到过李云风妻子的画像，而我见到李云风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里，拿着一副画摩挲着。那画中的女子虽与我见过的画像装扮不同，却很明显能看出是同一个人。李云风并不像无眸说的那样是个老头，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我甚至猜测这人是不是无眸师父的儿子。
李云风看到我也很惊讶，我对他说我是无眸的朋友，我的心疾便是无眸治好的。当然，我不会告诉他苍离的事，只是说无眸现在云游天下施医济困。
李云风很快相信了我，因为我足够了解无眸，李云风觉得，以无眸的脾性，能让他花费两年时间治病的人便一定是他的朋友，能用命来交的朋友。然后他告诉我，他叫李云风，是无眸的师父。
无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