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人下去传话,很快青衣负剑的侠者进了门,硬朗气质却染仆仆风尘,眼中暗红血丝显示他没有机会好好休息。
来者是定舆门主荀微。
“徐兄……”荀微刚说了半句,却是顿住,盯着徐云帆的脸。
徐云帆挥手示意大家下去。
他一摆手,师弟们霎时肃静,齐齐躬身行礼,竟比预先演练过的还严整。鱼贯退出,鸦雀无声。
徐云帆一战赢得的不只是胜利,还有在门内的崇高声望。
待众人走尽,厅内只剩下徐云帆、罗长风和荀微。
青衣的侠者迟疑道:“徐云帆,你的伤势……”
“只有十日性命,所以荀门主若为江湖事而来,可以回去了。”罗长风不紧不慢。
荀微闻言,竟然一揖到地:“徐兄为武林贡献,必千秋万世传诵。但请静养,其他不必理会。”
说完了直起身,转头就要走。看他模样,必曾奇怪徐云帆为何在短短时日功力骤升,现在则猜到用了饮鸩止渴的办法。
徐云帆轻声道:“荀门主留步,生死但听天命,无需挂怀。有事请直说,我们共同参详。”
罗长风摇着扇子,事不关己地笑道:“好不禁逗的人,真无趣。”
徐云帆心想罗师兄你就别添乱了。
荀微站住脚,呆了一刻,叹道:“罢了。这件事除了找你,再没有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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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毁约?!”
镇定如徐云帆,亦不禁脱口低呼。罗长风折扇凝固了,屋里空气骤然冻得像冰块一样。
良久才从震惊中惊醒,罗长风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其实也没什么稀奇。易地而处,如果我们输了,也不会任由魔教宰割。”
荀微像看鬼一样瞪着他,咬牙道:“既不打算守约,又何必摆这座擂台?人无信不立,魔教无耻之极!”
“不过换个形式打架而已,正魔群殴了好几百年,偶尔也尝尝新鲜的打法啊。”罗长风倒很快接受现实,兴味盎然地跟他斗嘴玩。
徐云帆头脑里飞速地思考。从本心来说,他也不相信魔教会因为一场擂台失败就乖乖投降。但当初海宁之战,理应有毁约的惩罚措施啊。
荀微似猜到他心中所想,叹气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与祭司定约的是慕盟主,交换的信物是……北关之钥。”
北关之钥!
“那魔教交出了什么?”
“魔界灵元。”
“呼……”这回连罗长风也忍不住拿扇子抵住额:“两个疯子。”
正魔两道各有地界,中有屏障隔离。屏障非高山大海,而是一道人为的结界,据说是上古时期多名先天高人所设。后来结界也曾出现漏洞,被魔教攻入,但事后中原武者又将其重新封印。
北关也就是北玄关,是整座结界最坚固、也最重要的一点。北玄关内有十名先天高人留下的招式,普通人只要稍一靠近,就会被强大的力量冲得粉身碎骨。
九品与八品差别就已很大,而先天与九品的区别,更如明月之辉与萤火之光。
总之,只要北玄关在,隔绝正魔的屏障就在。一旦北玄关破,双方必将陷入混战。
而北关之钥,正是破解北玄关的灵器。
“魔界灵元则是魔界生命之元。如果此物毁灭,魔界将因缺失能量而导致魔气散灭,到时将成尸横遍野之惨状。”
“双方将物品都交到了御武台上,以血缔盟。”
御武台是正魔双方都认可的唯一缔盟之所。拥有神秘的玄力,号称有诸神庇佑。与天地相比,任何人都是渺小的存在,所以即便强大如慕容和祭司,也不敢轻易触犯神威。
“但是,现在这两件东西全都消失了。”
若这屋里有齐远,怕已经惊叫了百八十声。
徐云帆用力按了按额角,强忍下那种撕裂的痛感。
“消失了?这叫什么描述?无缘无故地丢了不成?”
“是,无缘无故,丢了。不知被谁窃走,也不知去了哪里。”荀微道,“慕盟主闭关养伤,也因为海宁一战他……失了威信,各门派不肯听他约束。现在外头的人还在欢庆,实际总盟里乱成一锅粥了。”
罗长风摇头:“你没必要这么含蓄,'读者不明白的'(咦),总之就是你们怀疑,那两样东西,重点是北关之钥,已经落到了魔教手里?”
“若非胜券在握,魔教怎敢明目张胆提出毁约?”
“这样算来我们的海宁之战真是亏大了,不仅没让魔教投降,还失了自己的命门?”罗长风转头瞧徐云帆,“掌门师弟,我替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也该说两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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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这样,就去守北关吧。”徐云帆轻声说。
他音调虽虚弱,但语气里的决心,却坚如山岳。
荀微道:“守北关需有领袖。慕容已失声望,而你……你的伤势,无法担任盟主。”若找人接任盟主,自然是如日中天的徐云帆最合适了,但他伤成这样,现身不仅不能鼓舞士气,反而会引起人心动荡。
“古华派全员出动去守北关,只要有这个姿态,各门派会争相效仿,对么?”
荀微一怔。
同为门主,他最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门主承担着一门兴衰,掌控着上百人的生死,因而最不愿让门人涉险,也最不愿意做出牺牲。
这本是美德。但,却不如徐云帆温言细语,实则大气磅礴的决断。
敢自己身先士卒,更敢让整个古华派站在最前。这背后,彰显的是必能护古华弟子周全的信心。
十日之命,他怎就敢下这样的决心?
但经历了海宁一战,经历了那场绝杀,没人会质疑古华掌门的能力。
也许他真能创造奇迹。
荀微轻叹,拱手道:“荀某平生少有服人,但徐掌门之果敢,我……佩服之至。”
“定舆门愿随尔后,驻守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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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荀微,徐云帆靠在椅背上,疲惫至极地望着空旷的大厅。
他虽然不在乎声名,更不沉醉于成就,但,这成就实在去的太快了,他甚至还未品尝到胜利的果实,就得知这果实不过是另一棵艰险之树的种子。
付出太多却收获太少,若说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
罗长风也掇了把椅子坐下,取过旁边的盒子,拎起里面那尊小鼎,翻来覆去地看。
“盟主送来的补品和丹药,都变卖了,换成提升功法的材料,发给师弟们。”
“唔。”
“前往北关的详细安排,亦要劳烦师兄了。”
“唔。”
“若十日后我死……”
“我一定把齐远培养成下一任掌门。”
“罗师兄……”
“要说谢就免了,我已经上了船,难道半途丢下船桨不成?”
徐云帆忍着阵阵抽痛,却微笑:“师兄是说上了贼船吗?”
罗长风淡定摇扇子:“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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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这一章写了四个多小时=。=
更的太晚了大家多担待吧。
顺祝圆蛋快乐~
☆、第 17 章
16、
有什么办法,可以给自己延命?
徐云帆不怕死,但绝不轻易放弃性命。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要努力尝试。
古华派的藏书楼内包罗万象,自然也有医书,但听罗师兄说,那里面一本有用的也无。
武功不行,杂学满腹的大师兄神棍状摇扇:“藏书楼里所有的书我都看过了。”
徐云帆尽管知道他学问深,仍忍不住道:“所有?”那里的书少说也有千本吧?
“所有。”罗长风道,“这奇怪吗?你和林师弟练武的时候我都在看书。”
“我以为师兄在睡觉。”徐云帆说实话。
“睡觉当然也是我的一大爱好。”罗长风不以为懒反以为荣。
算了,回归正题。徐云帆道:“尚师叔精于医道,我去请教他,或许有办法。”
“尚师叔最喜欢林师弟,连你继任掌门的仪式都没参加,你要去找他碰钉子,不如省些力气养着。”
徐云帆道:“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那些了。”
罗长风无所谓地:“那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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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帆没叫上罗长风一起,也没叫齐远,而是找了前番那位姓王的外门师弟,一起从古华后院出去找人。
对于而今的徐云帆来说,每走一步都是痛苦的折磨,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身体里来回刮,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白得吓人,连王师弟不知内情都看出不对,扶着他道:“掌门师兄,不如给我个信物,我去叫尚师叔来吧?”
“不,我亲自去找他。”徐云帆身体因剧痛而颤抖,语气却坚定。
王师弟只得扶着他艰难地向古华后山深处走去。
古华派后山有条被长草掩埋的小路,蹚着小路走出几十步,景物未变,气息却是骤改,与前面古华派的繁乱不同,这里宁静幽雅,好似世外桃源。
十来日前落的雪,别处早都化了,这里的树上却还堆得一团一团,又松又软,好似顶了尖尖的帽子般俏皮。
徐云帆现在目力不济,还是靠王师弟的提醒:“师兄你看,前面有个人!”
徐云帆用力看了半天,才辨认出那人的身形。他身穿白裘,戴顶白帽子,半靠在山石上,周围都是层层堆雪和绿色松针,若不是手边放了张小桌子比较显眼,徐云帆还真看不出来。
小桌上摆着三个小酒盅,偶有风吹动散落的雪粒,忽悠悠落入杯里。
听到徐云帆和王师弟的脚步,那人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这人初看只是个年轻小伙,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眉宇间的沧桑之色,该是早已步入中年,但保养得当。徐云帆觉得意外的是,这人离自己上次见面,好像又年轻了些。
世外桃源返老还童,他日子过得真正清闲。
“尚师叔。”
徐云帆拱手行礼。
尚怀英本是师父那一辈里最小的,当年与师父一样得到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