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华佗弯腰扶起不武,“快快请起,原是我误会你了,自三年前一别,世事变迁,没想到还能遇到,看来你我缘分着实不浅。”
不武也笑了,“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公子,还想着公子的恩情只能到下辈子再衔草结环以报了。”
“我平生最敬慈父慈母和孝子,张大哥既是慈父又是孝子,对妻子更是不离不弃,我敬重你,并不是想你报答。”
不武点头,“不管如何,公子大恩,我必铭记在心,只是此番公子进京,实非明智之举。如今大唐初定,虽然皇上定了大世子为太子,但秦王文韬武略无一在太子之下,又颇懂收买人心之道,暗暗拥护他为皇储的也不在少数。时局不定,将来必有一番动乱,公子原不是朝廷中人,又何必搅到这一池浑水之中?”
赛华佗轻轻叹息,神色间满是疲倦,“你说的不错,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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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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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切收拾停当,唐王亦派人来请赛华佗进宫行宴。
此时正值大唐定国之始,朝廷初稳,万物待兴,皇宫布局安排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只有细节处进行了修改,但历代皇帝的居所,向来是威严且不近人情的冰冷。
赛华佗被不武推着穿过重重宫门,恍然间,如同那日第一次被易山推着进入四方城的皇宫——自己的家。只是那时心中酸甜苦辣,五味陈杂,远不似今日看破一切的淡然。
进了崇华宫的宫门,早有小太监等候在门口,奉唐王之命前来引路。
赛华佗跟着小太监,穿过殿门,径直进了内殿,唐王早已等候在那。
不仅唐王,连唐王的三个皇子也已到了。
唐王求贤若渴,不问身价,亲自下阶欢迎,李建成也沉浸在再见赛华佗的惊喜之中,而李元吉则是一脸不屑,轻轻“哧”了一声。
“建成,世民,元吉,快来见过你们的太傅,欧阳先生。”
三位皇子行了拜礼,赛华佗只淡淡点头,越发引得李元吉不满,只是碍于父王在场,发作不得。
皇帝倒是不在意,又对三个儿子进行了一番要尊师好学的教导,这才吩咐下去准备三位皇子的拜师宴。
拜师宴毕,三位皇子被命一一告退,皇帝又拉了赛华佗进了内殿。
“欧阳先生,以后三个犬子就劳先生费心了。”
赛华佗微微欠身,“陛下太客气了,只要陛下记得答应在下的事,那么在下答应陛下的事也必定会竭心尽力。”
皇帝点头,“四方城远居大漠,北临突厥异族,原是我边境上的军事要地,被令尊划地而治数十年之久,百姓安居,政绩卓越,就算朕要强行收回,只怕也是劳民伤财,苦的还是两地百姓。如今令尊肯答应与我大唐结盟,这原本是再好不过的事,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日后我大唐与四方城便是盟友,先生更是我大唐的贵客,如今先生人在大唐,还请不要有拘束,如有需要,只管开口便是。”
赛华佗点头,心中却不禁忧虑:如今大唐肯与四方城结盟,不过是因为动乱刚定,国家需要休养生息,日后渐渐恢复过来,只怕四方城仍是不保。但四方城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还有臭豆腐父亲的心血,要爹和臭豆腐眼看着它覆灭,太过残忍,但反抗又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得自己先施缓兵之策,日后再寻出路。
皇帝心中有事,因而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神,只是又问道:“听说先生会奇门八卦之术,有未卜先知之能?”
赛华佗收敛心事,微微一笑,道:“在下自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是说道未卜先知,却不尽其实。天象伦理,有迹可循者,自然可以观现在而知将来,只是这世上有些东西太过难以琢磨,譬如人心,还有一些过于巧合,譬如机缘,这两样东西却不是我能够预测的了。”
唐王点头,道:“那么我想请先生为大唐的将来卜上一卦,不知可否?”
赛华佗悠然一笑,骨骼分明的手指顺着发丝在胸前一划而过,“大唐的将来不难算出,只是陛下想知道的是大唐的将来,还是三位皇子的将来?”
皇帝一怔,被说中心事之后却是坦然,“先生果然慧眼,朕这三个儿子幼时相好,兄弟之间虽时有吵闹却也是情深义重。只是朕做了皇帝之后,沾了权位天下的边,他们三个已然不再是当初的兄友弟恭了。建成身为长子,理应继承大统,但世民在打天下的时候确曾立下汗马功劳,待人又宽厚,极会结交人心,如今拥戴世民的也不在少数。我李家世代淳厚,兄弟叔伯之间相互扶持,从不曾有过矛盾,如今朕这三个儿子,虽略有长短,但却都是我李家的骨肉,朕的亲生儿子,朕作为一个父亲,宁可不要这江山也不希望他们三个自相残杀。但世事弄人,只怕到最后朕也免不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亲眼见他们兄弟阋墙的场面。”
说罢,皇帝长叹一口气,眼中却已泛起一层水雾。
赛华佗看着皇帝两鬓的白发,微红的眼角,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在不经意间又被拨动。
这样的慈父一直是他最渴望却始终没有得到的。
微微叹了口气,赛华佗安慰道,“各人各命,上天自有定数,三位皇子的前途必然是早就安排好的,还请陛下不要太过忧虑。”
皇帝调节了情绪,谦声道,“先生见笑了,如今朕请先生来,不仅仅是希望先生能为我大唐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太子,也希望先生能替朕化解他们兄弟间的隔阂,就算将来有争夺王位的一刻,朕也希望他们能为彼此留一条活路。”
与皇帝商谈完毕,已是薄暮,如血的残阳照射在暗红的宫墙上,那些旧朝的伤疤在夕阳下仿佛狰狞出新的血液一般,看得人心寒却又兀自透露着无情。
赛华佗行至一处游廊,看着临水的垂柳随着微风时不时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又渐渐散去,终归无迹,心中不期然掠过一阵惆怅。
拿出随声携带的长箫,就着这如画的风景吹了一曲伤别离。
当曲音的最后一个音符划过水面悠然飘逝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了三下掌声。
“太傅好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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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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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含笑转身,“太子。”
李建成道,“没想到昔日一别,今日真的有缘再见。”
赛华佗微微一笑,“而在下也不算失信。”
李建成苦笑,“先生太狡猾了,当初我想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但没想到先生乃是一座神山,我等寻常人物竟是想就也就不着的。这一别竟是三年了。”
赛华佗见他毫不掩饰当初的想法,不禁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此时再见,乃是缘分,彼时不见,亦是缘分。相隔三年……”
“当然也是缘分啦!”李建成哈哈一笑,显得十分开心,“先生真乃一个妙人!建成心中仰慕的紧,正好先生初到长安,这里与三年前变化极大,不如今晚就由我为先生御车,陪先生游玩一番如何?”
“那就有劳太子了。”
长安城自隋文帝时修建,定为隋的都城,规模宏伟,皇城坐落于城北中心,寓意帝王为尊,百僚拱侍。但隋末,隋炀帝荒淫,曾耗巨资建东都洛阳,致使国库空虚,根基始乱,长安城也曾萧条过一段时间。如今长安为大唐都城,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较之往日的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了皇城南门向东,便是东市,在隋朝称为都会市,这里商贾云集,邸店林立,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物品琳琅满目,虽已是黄昏,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不见减少,街边的店铺在门口挂上了各色各样的灯笼,只待日头一沉,便点起来,既能照明又做装饰,到晚间姹紫嫣红,也是长安街上一道风景。
李建成跟在欧阳明日的身边,见金黄的夕阳映照在他如玉的面容上,更显温润,只是眼角眉梢处偶尔泄露出一丝傲色,让人难以忽视,却又亲近不得。
“先生以为这长安比之三年前,如何?”
欧阳明日撩着青丝笑道,“岁岁花相似,年年人不同。在我看来,这长安城没什么变化,不过住的人不同罢了。”
李建成摇头,“先生错了,这长安城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长安城,现在的长安城龙盘虎踞,人才济济,将来必定是这天下最富庶最繁华的城池。”
欧阳明日摇头,“只怕未必。”
李建成心念一动,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欧阳明日却笑而不语,径自让不武将他推到一处买花人的摊前。
这是一间极小的店面,门前只三三两两地摆着几盆看不出来什么花的花苗,但枝叶茂密油亮,被街上刚刚亮起来的灯笼一照,更显生机勃勃。
欧阳明日指着其中的一株问道,“太子可知这是什么花?”
李建成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赛华佗指的花,只见花枝及膝,状似山茶,但枝叶却茂盛异常,郁郁葱葱的一丛。看了片刻,李建成道:“恕建成眼拙,看不出这是什么花。”
“这是醉牡丹,盛产于西域,中原倒是不常见,太子看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这醉牡丹枝叶茂密,四季开花,但一株一次却只开一朵花,花形状似牡丹,却更妖更艳。在西域,有的人家嫁娶新人,男方常会在婚前送女方一盆醉牡丹,女方以亲手酿制的醇酒浇灌,待到花开时便是嫁娶吉日,洞房花烛之夜摆在洞房里,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花香,传说这花香比酒香更醉人,寓意着两人的爱情甜蜜醉人。”
李建成叹道,“居然这般神奇!建成受教了。只是为何要新人以醇酒浇花?”
欧阳明日道:“这花四季皆可开放,却只能用酒催开,倘若用清水浇灌,便是十年也开不出一朵的。”
“公子好眼力,好见识!”旁边忽然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大汉,看打扮应该是花店的老板,“我从西域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