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尚且在位，就算太子也不敢轻易说“天命在此，上天护佑”，他一个秦王却说了这样的话，传进父王的耳中，不知又该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只是再懊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当真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大胆逆子！”皇帝果然勃然大怒，摔了杯子，仍喘的厉害。
“父皇息怒，世民一时不察，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帝平复了几分，再转眼去看跪在地上的建成，道，“你还替他求情？”
建成低首，“建成不是为世民求情，而是希望父皇保重龙体。”
皇帝叹了口气，道，“也许当初，把欧阳明日找来，是朕错了。”
李建成一惊，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看着他，口气中有掩不住的失望，“你原本就是个仁厚的孩子，朕当初用父子情手足义打动他，让他涉足你们中间，希望能够给你些帮助，却没想到今日，正是因为他而束缚了你。”
“父皇，不是这样的……”
“罢了，你下去吧。”
建成还待再说，皇帝却摆了摆手，满脸倦色命人摆驾回了寝宫。
想起刚才皇帝说话的语气，李建成不禁惴惴，心中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皇帝动了真怒，几日不曾接受秦王的觐见，内宫还不断传出消息来，说皇帝是要罢了秦王。
朝堂上的气氛霎时紧张了起来。
却正在这个时候，突厥突然来犯，气势汹汹，数万大军直待挥师南下。
秦王府的将领们顿时松了一口气：秦王这是绝处逢生哪！要说对付突厥，必然要秦王出马。
果然，突厥凶猛，侵犯了边境几次毫无收势，皇帝不得不再次任命秦王，率军抵抗突厥。
秦王勇猛，帐下又是猛将云集，到了边境，未几日便传出突厥退兵的消息。
至此，秦王一党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秦王败退突厥的消息传来之后几日，长安城闯进来一骑飞骑，直奔城东的听风别苑而去。
欧阳明日正在书房卜算，这几日天气阴沉，看不到星象，心中却常常有烦躁之感，今日正要卜上一卦，却听不武禀告有四方城使者来到。
欧阳明日心中一突，没来由的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士兵虚脱的几乎是被不武抱进来的，见了欧阳明日，忽然悲鸣一声，哭道，“国师，四方城没了。”
欧阳明日手中铜钱叮地一声掉在桌上，“你说什么？！”
“呜呜，国师，四方城没了，被大唐灭了……”
欧阳明日脸色煞白一片，不武见了心中一跳，踢了踢那士兵，道，“先别哭了，把事情说清楚。”
那士兵揉了揉眼睛，还止不住啜泣声，“前些时候突厥进犯大唐，城主不想趟浑水，便紧闭了城门，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后来唐朝的秦王去了，突厥军退了，那秦王却忽然莫名其妙地派人攻打我们的城池，城主派人给秦王送了礼物和信，送信的使臣却被杀了。后来、后来城主带着我们拼死一搏，可、可……呜呜呜……”
“城主和城主妇人怎么样了？上官姑娘他们夫妇呢？”欧阳明日不自觉地绞紧手上的金线，几乎勒出血来也没有注意。
那士兵忽然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欧阳明日道，“上、上官姑娘不是被国师叫走了么？”
“你说什么？”
“突厥还没走的时候，城主收到国师的信物，要鬼见愁和女神龙前去唐营，城主以为国师是让他们去帮助唐军，女神龙他们就去了，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否则，否则城主和夫人也、也不会……”
“城主和夫人怎么样了？”
“城破了，城主和城主夫人被唐军抓去了，听说已经遇害了。”
听完这句，欧阳明日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人已晕厥过去。
欧阳明日浑浑噩噩地睡了半天，傍晚时分终于醒来。
睁开了眼，欧阳明日却有瞬间的怔忪。
李建成急忙扶起他道，“先生，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却不料恢复清明的欧阳明日猛的一掌拍出，正中李建成胸口，李建成一时不察，被拍翻在地，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来。
“先生，你……”
欧阳明日眼神冷厉，兀自笑了笑，“太子好一招隔山振虎，莫是嫌在下太过碍事？太子可还记得当初说过些什么？”
李建成愣在当场，“先生，你在说什么啊？”
欧阳明日收了笑容，道，“当初我来大唐之前就曾和女神龙约定过，若没有我的金线和她的额饰做信物，她与鬼见愁绝不会擅自离开四方城。倘若他们没有离开，至少……至少……”
说着，欧阳明日的眼中隐约泛起一层水色，眼神却被愤怒燃烧的更加明亮。
“你怀疑我？！”
“此事没有人知道，只除了那一次为救罗如德我拿出来过，若不是太子，那便是魏征，横竖是太子的人。”
李建成的神色忽然变的悲伤，眼神中却透出一丝愤怒，“你不信任我？！”
欧阳明日冷冷一笑，“信任？你凭什么让我信任，从太子结交在下以来，你使过几次计谋？又骗过在下几次？心中难道没有数么？”
李建成猛地上前，一把拉住欧阳明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凭什么？就凭我这里的一颗真心！我早跟你说过，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不是别无所求的，我要你也拿同样的一颗心来对待我，我既然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在你身上，又怎么可能明知是你最重要的东西，还去毁掉？就凭我对你的心意，你就该信任我。”
欧阳明日盯着他的灼灼双瞳，心中一阵一阵的酸疼。
低头喃喃道，“即便不是你，也是……”
李建成不再听他言语，一低头便吮在了他的唇上。
鲜血的味道渐渐在两人的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涩味。
李建成像是在啃咬一般啮噬着他的唇，欧阳明日恍然间丝毫未觉疼痛，心中却越来越难受。
李建成略退了少许，低声道：“明日，我喜欢你，所以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欧阳明日看着他，眼底忽然涌上一阵酸意，轻轻阖了双眼，却感觉到李建成轻柔地落了一吻在他唇上。
“相信我。”
欧阳明日忽然伸手抱住建成，紧紧地，眼睛压在他的肩膀上，湿意很快渗透到建成的肩膀上。
半晌，他低声道，“四方城没有了，他和娘……”咬了咬牙，却始终说不出那个“死”字。
李建成心中一阵剧痛，紧紧地箍了他在怀里。
“还有我，明日，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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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29、第 29 章 。。。
29、
早晨醒来的时候，李建成还未睁眼便有笑意漾上唇角，一晚的水乳交融不仅让他身体倍感餍足，就连心里也是满满的幸福：这个人终于属于自己了！
从初见时的冷淡到再见时的睿智，从对他才华的欣赏到为他的过去而感到怜惜，欧阳明日就像天边的一抹流云，时而艳丽不可方物，时而冷冽胜过寒霜，变化万千却始终让他移不开眼，而如今，这一抹流云终于落在他指尖，叫他如何不欣喜？
转个身，却见欧阳明日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在出神。
“明日？”
欧阳明日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些悲伤还夹杂了些别的情绪，让李建成看不穿，却莫名有一股不安。
伸手握住他的手，李建成带着些怜惜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别再想了，魏征做了什么事，我会查清楚的，好么？”
欧阳明日忽然淡淡一笑，“太子，你我缘尽于此，若有将来，太子荣登大典那一日，在下必然面东洒酒遥贺。”
李建成猛然翻身，一只手撑了上半身，一只手却将欧阳明日的手攥得死紧，“什么意思？”
欧阳明日瞥开了眼，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事，请太子回去转告大唐皇帝，今日四方城灭城之耻，杀欧阳明日双亲之仇，将来在下必然一一讨还。”
李建成一怔，却并不惊讶：若没有父皇的意思，魏征不敢瞒着自己偷他的信物，若没有父皇的默许，李世民也不会轻易去攻打四方城。
只是，父皇为什么会这么做，李建成猜不透也不想猜，但既然被欧阳明日识破了，只怕这大唐再也留不住他了。
“你要去哪？”
欧阳明日微微露出些笑意，只是这笑意透着丝寒气，“敌之仇视为友，”转首再看向李建成，眼神中多了一份决然，“所以，将来你我若有敌对之时，还望太子无须顾虑。”
李建成悚然一惊，猛地坐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欧阳明日却阖了眼，再不答话。
李建成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心中惊怒交加，甚至带了一丝含着心痛的惶恐，明知自己锁不住他，却也忍不住有了将他关起来的念头，“如今突厥虽然时时侵扰边境，民风彪悍，但是若与大唐比起来，前隋朝政荒废之时尚且不能踏足中原，此时更不可能与大唐抗衡，你若是想投奔突厥，还是乘早死了这份心吧。”
欧阳明日冷笑一声，微微张开眼看着李建成，虽然是盛怒之下，隐隐还是能看出些慌乱，欧阳明日不禁叹了口气，“太子，你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能给你的在下也都给了，只是造化弄人，今非昔比，还望太子不要强求。”
李建成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有无数阻拦他的话，只是张了张口却一句也没能说出来，半晌，俯□子，埋首在他的枕边，叹息似地道，“还会回来么？”
欧阳明日听他话语中的浓浓不舍，心中一阵酸疼，想起幼时师傅为自己卜卦时说命途多舛，情缘坎坷，时至今日方才明白坎坷二字之辛酸，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