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先躺著,我去把晚膳端来给你。”俯身在阿四唇角印了一吻,段绯才离开。
望著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阿四莫名的感到心慌。
现在的生活,对於自己来说就像一个美梦,虽然甜蜜美满,却比琉璃还容易破碎。
段绯缓缓行至前厅,就见老班主端坐在饭桌前,表情沈肃,桌上菜肴碗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原位,竟是特地在等他的。
“父亲,有事找我?”在老班主身边坐下,段绯看著他问。
老班主牵动嘴角,面上才浮现些许笑意:“既然你这麽问,我也不多说废话。阿绯,我只问你一句,你准备何时迎娶梨真?”
心重重一沈,段绯勉力维持著平静的表情,答道:“现在手上的生意那麽多,等我把所有事情忙完再说吧。”
“是生意重要还是你的人生大事重要?”老班主神情不快,看向儿子的目光也多出几分严厉:“阿绯,从前你四处胡混,我也当你是年少不知事。但如今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还不考虑成亲的事,莫非是要等到你爹进棺材的时候还死不瞑目才甘心?”
这番话说的很重,把段绯堵得哑口无言,父亲在他心中永远是一个不可忤逆的存在,自己也从未想过要违背父亲的意愿,可他更不愿因此伤害阿四。
“你也不必多说,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准备准备,就在那天成亲吧。”见儿子反对,老班主也只当是他风流惯了,於是又开口:“爹只盼你早日让我抱个孙子,好延续段家的香火,其他的事就都随你的意思,爹不会多管。”
父亲都说到这个份上,段绯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自己成亲,再反驳对方也听不进去,干脆缄口不言,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离席而去。
躺在床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段绯回来,阿四百无聊赖,就想下床去找他。
不想他刚穿好鞋子,房门就再度被推开,段绯提著一只食盒走进,俊美的脸紧绷著,好似十分不快。
“师父?”他疑惑的歪歪头瞅著对方:“有谁惹你不高兴麽?”
看到他,段绯脸上才重新现出笑意,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将近两天没有东西下肚,阿四也确实是饿了,恰巧段绯给自己带的都是他最喜欢的菜色,所以一时间也无暇顾及太多,一心放在消灭食物上。
正当嘴里塞满东西的时候,突然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段绯问:“阿四,你说,要是我告诉父亲我喜欢的人是你,他会怎麽办?”
“咳──咳咳咳!”被他的问题吓得措手不及,阿四把嘴里的食物全呛进气管里,面红耳赤的咳起嗽来,也没有办法回答对方。
“你吃那麽急做什麽。”赶紧倒一杯水递给他,段绯用麽指拭去阿四嘴角边的饭粒,墨瞳中半是无奈半是怜爱:“又没人和你抢。”
好不容易才把口中的东西全部咽下去,阿四急忙抓住对方的手臂,连连摇头:“师父,不、不能告诉他,千万不能告诉老班主!”
“为何?”段绯觉得他著急的样子十分有趣,不禁笑著道:“让父亲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从此也不必偷著躲著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可阿四完全把他的玩笑当了真,脸色都急得发白,抓住对方手臂的五指深深掐进段绯的衣衫里:“老班主他一定不会允许你跟我在一起的,我……我害怕……”
说到後半句,声音细弱,让段绯没有听清。
“害怕什麽?”
阿四埋下头,身体轻轻的抖动著,半晌後,缓慢的回答:“老班主会让师父你离开我,师父也不能违抗父亲,无论是师父听从老班主的话离开我,还是因此和老班主闹僵,我都害怕……我总觉得,现在我虽然过得很快乐,可是不久之後,这份快乐就会消失,师父会在某一天离开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我……”
听见他的话,段绯深深叹息。
伸出双手捧住青年的面颊,段绯用低柔的声音开口:“为什麽你总是不相信我,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给你的承诺太少?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绝对可以做到。就算父亲不承认我们的感情,所有人都不承认我们的感情,我也不在乎,阿四,别人想什麽我都可以不管,但唯独你不能不相信我,知道麽。”
这是他所说过最长的情话,柔和清丽的声音满是不加遮掩的宠溺,恐怕是石头听见也会动心。
更何况阿四?
望著对方坚定沈静的深邃墨瞳,心中涌动的不安也逐渐平定,阿四眨眨眼睛,缓缓探出身抱住段绯,把头埋在男人肩上,用力点头。
“我相信你。”他用呢喃般的语调重复著,一遍又一遍。
第十一章(上)
(上)
阿四渐渐发现近日的段绯十分不对劲。
他在戏班子里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要命的四处找生意,经常累得回来後倒头便睡。就连时常挂在脸上温柔淡静的笑容也逐渐褪去,变得愈发沈默。
自己也试著问过对方几次,可都被段绯不著痕迹的绕开话题,微笑著回答他没事,让自己不用担心。
月底将近,这个风神俊秀的男人竟是彻底的瘦了一圈,偶尔几次相处,虽然他掩饰的很好,可阿四还是发现了段绯神情中的不安。
最後一次问他时,段绯一反常态,大白天就在院子里强行要了阿四一次,随後又把他抱到卧房里,近似粗暴的索取著,就算在欢爱时也没有半分笑颜。
阿四疼得要命,但看见对方的神色,也就强行忍住痛楚,直至男人发泄出自己的欲望,才撑著酸痛的身体,握住段绯撑在自己身侧的手,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著我?”
汗水沿著段绯秀挺笔直的鼻梁滴落在阿四脸上,看见身下青年含满担忧的脸庞,他才恍然清醒一般,疲惫的深深吐出一口气,翻身躺在对方身边,伸手揽住阿四,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阿四,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诶?”突兀的听见这句话,阿四诧异的瞪大双眼,片刻後又抿紧嘴唇,现出有些羞涩的笑容,嗯了一声。
段绯眼中出现几点笑意,他把头贴在阿四发间,沈默著,很长一段时间後才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小镇,自己盖一间房子,你想听我唱什麽曲子,我就唱给你听,有空还可以去下下斗,就算什麽东西都没拿到也好,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在一起……”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在耳中,总是像叹息。
“我们可以的,师父。”不知是安慰段绯还是在安慰自己,阿四回答。
“我知道。”
紧紧搂住段绯的背脊,阿四能察觉心中的不安扩散的越来越大。
总感觉,似乎有什麽事马上就要发生一样。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第二日阿四收到一封来自东北某个相熟的土夫子寄来的信件,言语间大致是说有个大斗需要人手帮忙,问他是否一起去。
多日没有下过地,阿四也有些手痒,又看近来无事,便开始打点行李,准备前往。
向段绯提起这件事後,对方蹙著眉,沈默半晌,最後还是答应让他过去。
“你要早些回来,凡事多小心。”临走时段绯还是有些不放心,表情竟是带著些撒娇的意味用额头蹭著他的脸侧:“若是回来晚了,师父会担心的……”
多日的耳鬓厮磨让阿四的局促羞涩减少许多,他看著面前精致美丽的男人,迟疑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在对方柔薄淡粉的唇上印下一吻,随即笑得腼腆,回答他:“我会注意的。”
他不知道,当自己与段绯分开的那一刻,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等日後再回忆起今日,他是否会後悔,後悔自己太早放开对方的手,而从未思考过这麽做的後果?
世事无常却皆有因果,没有人能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麽,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活著,然後,等待。
赶到信中所说的地点时,对方早就集结了一班人马在此等候,大部分都是四十以上的中年男子,打头的就是写信给阿四的人,本名是赵义,但因为口中镶著两颗!亮的金牙,行里的人都唤他赵大金。
随著赵大金前来土夫子们看见自己等了两三日的人竟是个二十左右的英挺青年,不免脸色有些难看,都认为阿四年纪轻没有经验,等这一趟是浪费时间。
阿四怎会看不出他们在想什麽,也懒得与这些人计较,简单的与赵大金寒暄过後就提行李带著自己的夥计走在前方,而赵大金也只当他是个性使然,不作计较。
这里是一座连著城市的小村庄,居民不多,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众人就暂时住在一栋村民空出来的房子里,边用午饭边商讨这次的活计。
原来是赵大金去年在此地借宿时,发现这里连夜下的一场大雪,第二日早上就化得无影无踪,心中就生出几分猜测,於是又特地去查看过村子的地形,才发现是极罕见的宝脉,地下怕是埋著不少宝贝。可光凭著自己一人无法查出东西究竟藏在何处,干脆就叫上许多行里的夥计,准备动手。
酒足饭饱後,一名眼睛奇小,身板却高大壮实的土夫子剔著牙,不满道:“大金,你有活儿叫上我们就够了嘛,为何还要把年轻人都掺和进来,地下凶险,可不是过家家,要是一不小心丢了命那就亏大喽。”
说话时,眼睛一直瞟著阿四,显然意有所指。
其他人也忍不住出声附和。
赵大金搓搓手,向众人一笑:“各位别看我这位兄弟年纪小,他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家是段爷的关门弟子,段爷的厉害,自然就不必我大金多说了吧。陈皮兄弟虽然只是二十有余,但下过的斗少说也有几十个,不少名器珍品就是出自他的手上,我们这一趟若是有他帮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呐。”
提到段绯,所有人神色一震,立即收敛起轻视的目光,不再多言。
但先前出声的小眼睛土夫子似乎喝得太多,藉著醉意面带不屑的摇著头:“哼,亏得你们叫他一声段爷,只不过是个赔笑卖唱的戏子,有什麽资格称爷,是靠他那张比娘们儿还漂亮的脸蛋,还是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