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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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番外-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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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晓风微有些意外,狐疑地看了看林俊南,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一。”林海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走吧,出去见老爷子!大不了……就死在一处。”林俊南微笑道,凑过嘴唇去,“但这之前,还是再香一个吧。”

  谢晓风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揽住他的腰,舌尖与他纠缠。

  “二。”仍是波澜不惊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如催命的鼓点。

  就在这一声“二”里,谢晓风腰间蓦地一麻,微微沸腾的血液瞬间凝结,震惊地望着林俊南缓缓向后退去的脸孔,不敢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你要记得我要你答应的第三件事:信我。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放弃,也不许你放弃。”林俊南仍在微笑,分明是痛苦的决别,他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和坚定,“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一定!”

  谢晓风想说点什么,哑穴被一道指力掠过,张开的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在楼下传来一声“三”的刹那,林俊南跳出窗子,站在栏杆前大笑道:“劳驾父亲日夜奔波,是做儿子的不孝,请父亲责罚。”

  林海正淡淡道:“还不下来?”

  林俊南跳下楼去,走到父亲身边。林海正端肃的脸映在火光中,仿佛风干的石像,沧桑而沉郁。林俊南撩衣跪下,叩了三个头。

  林海正吩咐:“把少爷的马牵来。”只字不提林俊南半夜三更逃出府的事。

  林俊南下楼时准备了满腹的话要说,林海正如此行事,倒叫他摸不着头脑。牵马的是一名相熟的府兵,朝林俊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乖乖上马。林俊南咬了咬牙,翻身上马。林海正道了声“回府”,当先拨转马头往东行去。林俊南迟疑了一下,只得跟上父亲。

  父子二人并肩按辔而行,各有各的心事,都一言不发。

  走出里许,林海正勒了马往回望去。林俊南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勒马回望,这一望,不禁大吃一惊,里许之外黑烟滚滚、火光冲天。天地间都冷肃到极点,只有那遥遥的火光,如盛放在彼岸的花海。

  突然之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林俊南心胆俱寒,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往回冲去! 

第十六章
 
 
  林海正低喝:“砍!”

  两名府将同时挥刀,砍断马的两条前腿。马腿已断,去势却不绝,悲呜一声,冲出丈余翻滚在地。林俊南滚落在雪地上,脸浸进一片冰寒里。他手足并用爬起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拼命向前冲去。数只大手伸过来,将他摁倒在地。

  “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爹——爹——不能这样啊——”林俊南嘶声大叫,眼前的世界整个模糊掉,只有明灭不定的火光闪烁。一只仿佛钢铁铸就般的大手将他的脑袋摁进积雪中。脸上的潮湿变成彻骨的寒意,仿佛要将生命的热度都给熄灭!

  “他在里面啊!小谢还在里面啊!我点了他的穴道他不能动啊——”林俊南疯狂地挣扎,然而身后的力量过于强大,山一般压在他身上,就算使出浑身的力量,也无法挣动一分一毫。心里有一把刀在铰,深深地,铰进生命的深处,一分分地收紧,叫他喘不过气来。

  “你放过他吧!爹!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听你的了!”林俊南拼命吸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呼吸,然而那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呀,一呼一吸间都是刀剜般的痛!灵魂往冰冷的深渊里沉没,永无止境的沉没,无可消解的寒冷!他绝望得想要放弃,却又不敢放弃!小谢在里面,他要他等他的啊,他们的天山,他们的天涯相随,他曾许诺他的天涯海角——

  “我什么也不要了,只求你放过他,只求你放过他啊——”林俊南绝望到顶点,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放弃,都放弃,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他活着!

  然而没有任何的回应,天地之间只有他的挣扎和绝望的嘶喊。

  “爹——儿子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林俊南的声音已嘶哑,在静夜里远远传出,透着说不出的癫狂与惊怖,“放过他啊!放过他啊——求求你放过他啊——”

  仍然是没有回应,仿佛世界死了,空了。

  夜色如狂,火光在这沉黯的凝重的混乱的绝望的夜色里燃烧,仿佛一只只腥红的嗜血的眼,冷酷地观望人间的悲欢。

  林海正身后,五百甲兵肃容而立,冻得发青的脸上一片麻木。林海正脸上亦是没有任何的神色,无悲无喜,冷峻如山,静静看林俊南在雪地里翻滚,扯裂了衣裳,打乱了头发,仿佛一头困兽,悲哀地嘶鸣和挣扎,直到完全地崩溃,伏在雪地上喘息。

  “老爷——”一名素日深得信任的府将低唤了一声,被林海正扫了一眼,立刻噤若寒蝉。

  林俊南终于不再挣扎,嘶喊声沉了下去,变成小兽般的悲鸣。府兵们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见他没有什么动静,舒了口气,戒备地缓缓退开。

  刚才疯狂地挣扎,此时,林俊南伏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再动,仿佛死了一般。林海正心头掠过微微的寒意,踩蹬下马,缓缓走到他身畔,唤道:“南儿。”

  林俊南的衣服已在刚才的挣扎中撕成碎片,头发湿透,也不知是汗还是雪水,发梢上结出了冰凌子。他不停地战栗着,仿佛不胜雪夜的寒意。林海正来时恨不得将他一手捏死,然而终究是父子,此时见他被逼成这样又有些不忍。

  “你是我的儿子,就要拿出点儿将官之子的样子。”林海正缓缓道,“没有叫他吃更多的苦,只是这样干净地死掉。这已是我做父亲的慈悲。”

  林俊南抖得更加厉害,林海正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想将他拉起来,手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却是被林俊南给生生咬住了。林海正勃然大怒,劈手就是一个耳光。他军旅出身,此时大怒出掌,也没掂量分寸,林俊南被打得翻了几个滚出去,喷了口血出来,白玉般的脸颊上顿时涨出五条鲜红的指印。

  林海正微觉后悔。一名将官过来,低声道:“王爷,您的手……”林海正心头烦乱,挥手令他退下。

  林俊南披头散发跪在雪地里,望着起火的地方。火势已弱下去,只余袅袅的黑烟冲天而起,没有风,黑烟直上青天,仿佛要向苍天诉说这一份冤愤。林俊南双眼血红,直愣愣地望了一会儿,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嘶哑,神态如癫似狂。

  林海正心头微寒,喝道:“南儿!”

  冯管家和翠墨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来。翠墨看到这时,再也忍耐不得,哭着冲上来,抱住林俊南的肩膀,拼命摇动:“少爷!少爷!你哭啊,你哭啊——”

  林俊南哭不出来。他将双手插进雪地,捧起一把雪掩到面上。白雪碰上灼热的眼泪化成雪水顺着脖颈往下流。那一点刻骨的凉意淌过胸口,将心头的邪火浇熄一些,心中渐渐有些清明:啊!小谢死了!小谢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无法抑止的悲凉狂风般在胸腔中呼啸,痛到不能更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郁积、挤压,想要爆开,却找不到出口。

  林俊南张大嘴,拼命吸气,吸气,吸气。滞在胸口的那一点沉郁要将他撑裂,他努力,努力,再努力,那一点沉郁上升,来到喉边,痛楚地碾转着,终于排山倒海般冲出口腔,化成一声撕心裂肺的,最原始的,狼嗥般的叫声:

  “啊——啊——啊——”

  天无言,地无语。

  沙哑扭曲的叫声在积雪的荒野回荡,终于归于沉静。

  极度的伤心后是近似虚脱的疲倦,一种尖锐的空茫一口口咬在心上。不胜火光的逼迫,林俊南轻轻闭上眼睛。身体仿佛变轻了,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无边的黑暗笼上来,将他吞噬。

  ***

  林海正将消息封锁得很死,然而那个消息还是在扬州城中渐渐传开:林大都督的独生子和安南经略史家的小姐订下婚约,婚期都订了,请柬都发了出去,婚约却突然取消了。原因是:林大公子突然得了失心疯。

  雪化了,花开了。春天的扬州城一日比一日繁华热闹。瘦西湖上,画坊彩衣,夜夜停不了的笙歌,酒醉色迷,仿佛一场永不会醒的春梦。

  三月初九,林海正只带了贴身几名侍卫,悄悄离开扬州城,往岭南而去。

  三月初十的晚上,天上有一抹微云,月亮在云间穿行,清亮的月光将灯火辉煌的扬州城映成一片琉璃世界。就在这繁华喜乐里,两乘小轿沿着逼仄的巷间小道穿行,绕到大都督府的后门,角门处的阴影里站了个人,连忙迎上来,将轿子引进去。拣幽僻小径走了半柱香功夫,来到一座小院子前。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孔。带路的人向那人施了一礼,无声地退了下去。

  “有劳冯管家久候。”第一顶轿子走出一名面如冠玉的玄衣少年,神色淡淡的,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段倨傲风流的态度。

  老人看了看面前的玄衣少年,目光落在从后面一顶轿子中钻出的两名少年身上。左面是一个黑衣少年,一张脸隐在斗笠的阴影里,予人一种沉静之感,此刻正向院中望去。右面的是一名身量略高的少年,身材颇好,见老人看过来,伸手将罩在头上的斗笠推了一推,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望见他的面孔,冯伯险些叫出“少爷”二字。惊鸿一瞥,少年已将斗笠罩了回去。

  徐明春轻声道:“易容术换的是皮囊,有翠墨和你老人家,林公子又得了这么一场疯病,约摸是能瞒过去的。他的身量比林公子略高些,好在没高出多少,林公子正长个子的年纪,瞒过些日子,也就无妨了。”

  冯伯苦笑一声,微点了点头,引他们进了院子,关上门往里走。

  房中点着灯,有小丫环的声音传出来:“少爷乖,来,再喝两口……少爷你困了?喝完这个再睡好不好……”

  黑衣少年身子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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