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夜未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深海夜未眠- 第5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饿了。”忍不住打断铁公鸡丁小冰的话,许合子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冰,还有泡面吗?”

    家里当然没有泡面。这阵子她住院,连带着丁小冰也在医院吃了不少食堂大锅饭。丁大厨恨铁不成钢地止住念叨,跑到厨房煮了一大盆的白面,打两只荷包蛋,拌上酱,又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作料,红的番茄青的甜椒,看上去煞是好看。

    一看许合子起身要去拿碗,丁小冰又忙跑出厨房:“我的姑奶奶,您能别动吗?”

    “我是落水,又不是怀孕。”

    “这回要不是那姓乐的救你,你可就淹死在大海里了。”

    老式青花瓷大碗装的面,丁小冰一直给她拌着面:“快吃吧,傻妞。虽然没有猪脚,可我放了不少卤肉。大难不死,就当是去去晦气喽。”

    自从丁小冰在海胜上班后,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煮过一碗面。许合子吃得正是感慨万千之时,却听她在耳旁犹豫着问了一句:“许合子,那姓乐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噗——”她正喝着酱汤,太烫,一口气吞下,五脏六腑都险些烫出窟窿来。

    丁小冰却自顾自地叹着气:“我以前呢,一直觉着有钱人惜命,真是这世界上最恶劣最小气的人种。可是这事一出,倒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许合子静静地听着,忽然想起她给他做家政时,为了保持水质的洁净,他会给一橱的杯子都贴上标签,按序排放。她曾经默背过矿泉水的杯子,纯净水的杯子,甚至是十几种不同产地的红酒杯子。这样娇贵挑剔的人,却在那一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许合子甚至追想着,如果那时他有一刹那的迟疑——

    坠下海的人,终会越落越深,被寒冷无声无息地包围。黑暗永无尽头。

    可是,没有如果。那温暖即使在神智涣散的一刻也没有将她放弃。她记得他箍得极紧的手臂,他贴住她的侧脸,唇齿相交的沉默。

    好似深海三万里传来的密语。

    “醒来啊。”

    “快醒来啊,这被辜负的灵魂。”

    “你沉默的爱人已知罪。”

    许合子精神大好后,贺宵不再提起帆船体验员的事。她有心想要继续,又怕他心下内疚更甚,只能讳莫如深。康复所一直关闭着,许合子上街找兼职。戴着鸭舌帽,扎着简单的马尾,素色的外套,湮没在人海中的她正拿着记号笔在一处店门前抄号码,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咦,小妈妈!”

    许合子起先没注意,直到那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她面前,一直拉着她的衣角不放:“小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许合子转头望去:“郑天?”

    “许小姐。”牵着郑天手的中年女人姿容得体,“好久不见。”

    “你是……”

    “哦,我是正心幼儿园的园长。我们之前在儿童海洋馆见过一面。”

    “噢,是你,李园长。”她笑着。

    李玉玫看了一眼她夹在耳边的记号笔和手里打了不少圈叉的报纸:“在找工作?”

    “是,我在找工作呢。”

    “怎么,是辞职了吗?”

    许合子索性和这位李园长稍稍提及自己的工作,谁知李园长沉吟片刻,竟说:“不如,就来我们幼儿园吧。”

    “我?可以吗?”许合子愕然。

    李玉玫笑着点点头:“当然,并不是正式的幼师,只是负责孩子们的看管。一到年底老师们都休假回老家了,看护很难找。”

    话未落音,小郑天已跑上前抱住许合子的大腿:“小妈妈小妈妈,你就答应吧!”

    出去逛了一趟街却平白得了个工作,丁小冰听说后按住许合子的肩膀仔细地瞧了又瞧:“许合子,你不会是小说里写的开了外挂吧?掉进海里大难不死,工作刚没又有人送上门!”

    许合子也疑心是贺宵暗中帮她,谁知贺宵对此事却毫不知情。虽是如此,他却仍然隔三岔五地来找她。

    正心不同于一般的幼儿园,是由海城善款捐助建成,半带抚恤与育孤的宗旨。因此到了年底,仍有不少孩子被留下聚在一起。

    许合子偶尔给他们上一些绘画和手工的小课,闲时也要收拾着小床铺上的被褥,搬出去晾在院子里晒干。

    贺宵总是午后时分过来。这时冬日的阳光最是温煦灿烂,孩子们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和他们的“小爸爸”玩着游戏。他是天生的孩子王,总是有本事逗得院子里欢声笑语一片。

    许合子就搬来一张大竹椅,铺上毛毯,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看他们在阳光下玩着游戏。有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那天,郑天忽然勾了勾贺宵的小指头:“小爸爸。”

    “怎么了?”

    “嘘,小妈妈睡着了。”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一起静了下来。

    “小爸爸去亲小妈妈。”小郑天出着坏主意。

    贺宵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小妈妈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那你就再亲亲她。”

    “对呀,电视里就是这样演的。”

    “亲一个,嘘,亲一个。”孩子们小声地起着哄,像是有预谋般地恶作剧。

    贺宵在一片起哄声中朝那靠在竹椅上气定神闲睡去的女人望了一眼,心里一动,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他弯下身,靠近她的脸。

    许合子睡觉时,眼睛会惬意地眯起,眼角鼓鼓的,像一只浅眠中的猫。

    他觉得阳光晒得脸颊发烫,凑近,再凑近。

    忽然,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贺先生,公众场合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那男人脊背笔直地站在阳光下,大病后的唇色苍白,眼神也是淡淡的,淡得像风过而起的水痕,波澜不惊地往两人身上掠过。

    许合子被惊醒,不明白在她睡着的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贺宵揉着她松软的长发:“没什么。”

    乐铖白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冲着站在身后的李玉玫微一点头:“李园长,这位就是许看护吗?”

    “是,她在正心待了半个多月,对这里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我请她带你参观一下附近吧。”李园长朝着许合子微微一笑,“合子,你能过来一下吗?”

    等拉着许合子到了一旁,李玉玫才低声说:“东区海港附近一带,都要被大拆迁,只有少数标志性建筑物才有被留下的可能。这位乐总是带人来勘查的。”

    许合子会意。虽是会意,可那牢牢锁定在背后的目光却是十分不好受。

    她带着乐铖白一行人从左边绕进,小小的花坛草木旺盛,孩子们在春天种下的小树早已抽了芽,落了叶,度过了生命的一季轮回。

    “乐总,您看,往左拐就是正心的宿舍,2009年翻新过一次,用的是社会善……”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

    “那天在医院,不是还对我面有愧色吗?为什么一转眼却这么轻易地就把救命恩人忘记?”他好整以暇地打断她,“哦,是因为那个姓贺的?”

    “乐总对宿舍没兴趣吗?那我带您看看其他的地——”

    “你喜欢他?”

    沉默。

    “不喜欢他?”

    还是沉默。

    “既然不说话,我替你做决定吧。”他霸道地说,“不许喜欢他。”

    “乐铖白——”她终于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屏着息,静静地听她说下去。谁知良久的沉默后,许合子却是抬起头:“我们不可能。”

    她决然而平静的神色,他看在眼里:“为什么不可能?”

    “我……”她不知要怎么将那个真相说出口,从他跳下海从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拥她上岸的一刻,她就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我的外公并非不开明,我的咄咄逼人可以改。”他凝视着她乌玉一般的眸子,神色忽然黯了黯,“除非,你从前早已试过。”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什么理由?”许合子口气平淡地转移话题:“难不成,全天下的女人都要爱上你?”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看到他的眼睛时,心会跳。怦怦的,跳得厉害。看见他时很怯懦,看不见他却又很思念。总是会想起他,一直想,想到麻木,想到连说出这个名字也自觉苍白,想到……祈祷他忘记自己。”

    “我——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呢。可是,那不是你,乐先生。”

    那个人……又骄傲,又娇气。说起来,除了长得好看,真是一无是处。连脾气也坏得很。可是,飘着雪的放学的傍晚,心,跳得厉害。在清晨的海边,两只鸵鸟蛋的梦被嘲笑了一遍又一遍。那个人总是叫她傻妞,仿佛全天下只有自己最聪明。

    后来她终于发现,他虽然不是最聪明,可总是不多不少,比自己聪明那么一点点。

    “我喜欢的那个人,十四岁的时候就考上了大学,可是念书时却是懒洋洋的,一到时间就会拎起包跑出教室,和一群队员在棒球场厮混。有人问他,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地念书却只能拿倒数的名次,你却总是轻而易举地得第一。这人也只是漫不经心地一边喝水一边咳嗽着抛出几个字,智商差太多。”

    “我喜欢的那个人……总是拿第一的他,在我的心里,其实很厉害。”

    “就算他已经不再喜欢我,甚至忘记了我——”

    “我也会把他埋在心里,就像埋一片海那么深。”

    许合子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和这个人再见面。

    几天前有人通知正心幼儿园派出代表去参加某报社座谈,李园长委托她代为参加。开完会后,所有人收拾着东西,陆陆续续地离开。

    许合子正准备推门而出,却被候在门外已久的一位文人模样的中年人拦住:“你好,是许合子小姐吧?”

    “我是。”

    “我是周报总编戴成功,这边请。”

    许合子见他神情诚恳,客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