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人:邹怡。
夏秋想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吧,不仅阿泽不正常,连谢太太都不正常,竟然知道给自己打电话了。
“夏秋,你在哪儿?”邹怡在那头很急的样子,夏秋嘿嘿一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我啊?”
邹怡口气十分正经,“去你的,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老实交代你现在的位置!”
“在市医院。”她答,“我老爸住院了。”
“啊?那、那好吧。”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是我。”彼端忽然就换了个人,低低的嗓音,熟悉到她想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掐断了电话。但很快,蒋成郗的短信便发过来了,只有短短三个字:为什么?
这一回是用他自己的号码,夏秋同样很熟悉。她看着这几个字,心里堵得慌,瞧见唐蕴泽扶了夏霖川回来,她立马掩了情绪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下。”
去了湖边树荫下,温度有些高,人很少,所以很安静,很适合一个人独处。她蹲在大树下面,像只蘑菇一样抱着膝盖,望着短信发呆。
嘀的一声,还是蒋成郗的短信。
“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我可以给你解释,但是夏秋,至少你也应该见我一面。”
一条短信她读到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却还是抑制不住心里头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冲动和念头。见,还是不见?真是个磨人的问题。
“夏秋,把我拉黑你心里是不是就会好受一些?”
“可我不是。我宁愿你亲口说不喜欢我,也不愿你这样不明不白躲着我。”
“夏秋,我想了你一个晚上,我知道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感情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我也从没想过未来的一天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或许不该喜欢的人。”
“情绪这种事有时候真的无法控制,就像我明知道你的身份,却还是这样的结果。”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我们的感情其实还不太深,即使我骗了你,现在分开,也是来得及的?”
“可是我来不及了夏秋,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你,更不想放过我自己。”
……
“夏秋,转过身来。”她看到这一条时心猛地惊了下,不敢相信,更不敢回头,只是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僵硬着身体坐在原地。
没有任何脚步声,可那种无形地压迫感却愈来愈近,她垂着脑袋,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修长的腿,接着那人蹲下身子,无比温柔地摸着她的额头说,“你真是让我好找。”
夏秋不敢抬头,视线紧紧锁在面前的草地上,眼眶又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溢出。她默默地想,夏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脆弱这么爱掉金豆子了?你以前明明很坚强的,就是算被人欺负,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现在却只想到哭?
蒋成郗一手拿着手机,额头浸着薄薄的汗,瞧见有小水珠落到草地上,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眉间,“哭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
夏秋不理,可心里越发难过和委屈了,特别是想到,蒋成郗把要解释的话说完之后,两个人便从此再无干系,就更加难受了。
“爱哭鬼,和宝贝一个样。”他语气宠溺,从兜里摸出纸巾递过去,夏秋不接,他只好亲力亲为,可她这样低着头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捏着她瘦削的下巴,逼着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然后拿着纸巾在她脸上轻轻地擦啊擦。
她瞪着红扑扑的兔子眼看着他,嘴角弯成委屈的弧度,他竟十分无奈,“夏秋,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明明是我来负荆请罪的,你却哭成个泪人,叫我如何是好?”
蒋成郗说着,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半米多长的小柳条,双手捧着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你看我连惩罚的工具都带来了。”
夏秋反而转过头去,哭得更凶了。蒋成郗没辙,甩了柳条想去抱抱她,手伸到一半顿住,又缩了回去,轻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昨晚才对另一个人说过,今天他就对自己说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蒋成郗觉得自己好像词穷了,只会反复说这几个字,话一出口,两个人之间好像更疏远了。这感觉真不是滋味。
“我承认,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包括……包括你和阿珩的关系。明知如此还接近你,只是为了阿珩。虽然知道你们总会有相认的一天,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早。我一直愧对阿珩,若不是我那天叫他给我送文件,车祸也不会发生,他也不会失忆。后来昏迷的时候,他口中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就猜他那天可能去找过你。”
“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却想不到他对你的执念那么深,所以私下里想帮他找到你,了却他的心愿,也算是弥补我犯下的错。”
☆、【一遇夏秋误终身】
我知道,总有一天她和他都会知道的。
第一次看见夏秋,不是在酒会上,而是在一张照片里,准确的说,是一张黑白底片。那时她年纪还那么小,瘦瘦的矮矮的,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和齐刘海,看着镜头笑得花儿般灿烂。
我当时便觉得,这姑娘笑得有几分傻气。后才方知晓,底片是阿珩不小心遗落在楼梯上的,他从我手里接过底片时那小心翼翼的珍视让我诧异,因为我知道,我这个弟弟一向情绪内敛,待人也是冷冷淡淡,这样毫不掩饰的在乎,还是头一次。
所以我上心了,对照片里的那个傻姑娘。
第二次看见夏秋,也不是在酒会上,而是真真正正的照片,在易珩的房间。当时他在房间里温习功课,我喊他吃饭,推门进去时却瞧见他对着夹在书里的照片犯愣,走近一看,便再次看见了年仅九岁的夏秋。
那时阿珩也不过十四岁,而我十七岁,随着改嫁的母亲进顾家已经有一段时间。整个顾家,阿珩与我关系最亲,他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我却知道。
我想着,阿珩一定是很喜欢这照片里的姑娘,才会如此地执著。后来渐渐了解,阿珩原来并不是顾明远的亲生孩子,而是他无法生育的前妻领养来的,初来的那年他很是沉默寡言,几乎只与养父母说话,即便是后来养母去世,也独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任谁都看不到他脆弱的另一面。
再后来,我母亲嫁了进来,第二年有了茗茗,这个家才逐渐热闹起来。我性子温和,又喜玩闹,茗茗爱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那时阿珩总是沉默着看着她,我便将茗茗往他身边推,“找你二哥玩去,我没空。”
茗茗虽小,却懂得看人脸色,阿珩总是那副冷冷的样子,着实吓到她了。后来,想必阿珩也是喜欢这个年幼的小妹,便开始努力亲近她,主动和她说话,给她买娃娃,逗她哈哈大笑。
我虽然和继父不亲,也从不叫他爸爸,但和阿珩却十分处得来。直到那一次,我亲耳听见他打电话,四处寻找一个叫夏秋的女孩。我想帮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私下里开始着手调查。
这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没有照片,没有任何具体讯息,只知晓她的名字是夏秋,便这样毫无头绪地请人在本市打听她的消息。
那时我还在C大念三年级,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不能亲力亲为,只能委托朋友。那也是陈绮妍追我正紧的时候,而我一心一意想帮阿珩找到夏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个各方面都很优秀却如此痴情的傻姑娘,为了追我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很多次我都是在寻找夏秋的事上摸出一丝头绪的时候被她打扰,于是生气地对她发火,嫌她烦,叫她不要再黏着我。有那么几次,我亲眼看着她哭着跑开,甚至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再找你我就不姓陈!可后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来了。
这样疯狂而专情的才貌双全的姑娘,在C大的粉丝团怎么会少?可偏偏她瞧上的人是我。她注定要因我受伤。
如果我说,我对夏秋是一见钟情,你们信不信?
我在一次跟踪阿珩的情况下,知道了那所位于南郊的孤儿院。那里环境很好,有很多年幼的孤儿在里面玩耍嬉闹,我甚至在想,彼时的阿珩是不是也是如今这般冷漠如霜,守在这座小城堡里抑郁寡欢?
而就是在那一次,我看到他在哭。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有些不可置信,可事实的确如此。那个总是对一切毫不在乎的阿珩,哭了。为了那个叫夏秋的女孩。
你一定想象不到,当时的我有多好奇,有多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夏秋本人,想看看能让阿珩思念如斯难过如斯的姑娘到底是有多美好。
我猜一定是从那时起,命运便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因为调查夏秋那么多年而生出的莫名情愫,在酒会第一次见到她本人时,一瞬间喷薄发芽了。
她穿着水蓝色抹胸礼服,脖子上的四叶草项链熠熠生辉,却盖不住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一如照片上九岁的夏秋。她一定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歪歪扭扭的样子,提着裙摆转了个圈后倒在夏霖川的怀里撒娇,像个可爱的精灵。
或许是我的形容夸张了些,但在我眼中的夏秋,着实有让人着迷的资本。至此我也明白,能让阿珩六年都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绝不止是这样肤浅。
在那之前,阿珩才刚刚从美国病愈回来,而他已经将自己执著了六年的姑娘忘却脑后。可他车祸后昏迷时嘴里念着的名字,却像是一个魔咒般,一边让我愧疚不安,一边让我想念着夏秋。
我一边痛苦地想,阿珩,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却还一边想着,夏秋,那个让我上心了六年的傻姑娘,我终于看见她了,她还是那么傻气。
几乎快要崩溃。我在阿珩去寻夏秋的那天,叫他帮我送文件害他出了车祸,而我却在两个月之后,对阿珩最珍视的女孩动了情。
我记得在车祸现场,阿珩的那辆车子上,还找到一个档案袋,袋子里放着的,是夏秋的住址和她养父夏霖川的电话。他浑身是血躺在那里,怀里还紧紧攥着沾着血的档案袋不松手,血慢慢渗进袋子里,将住址和电话模糊成一片。
家里所有人对从前的事都缄口不提,阿珩回国后也一切正常,除了性子还没变,除了他身边多出的那个混血女孩段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