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能理解儿臣的内心吗?!”
遽然一声狂吼,从殿上横扫而过,带出了那君主豺豹般的狂吼:“住口——!”
第30章 祸起(六)
殿外,循令抽出长剑的武士正与那两人僵持不下。
“三公子请回避,即便公子不让开,如今也是不得不动手!请公子立刻放开犯人!”
剑刃上的光在破碎地闪耀,泛出冷得刺骨的光。
鲤抱住宣于宴的手不住地颤抖,他抬起眼,视线分寸不离他狂怒的面庞。青丝因汗水的濡湿而缠在了他惨白的面颊上。
宣于宴矢志不渝地紧紧搂着他,让他几近窒息。
公子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地退让,以始终不可侵犯的神色怒吼着:“住口!有种就砍下来,砍在我身上!只要我在,我不准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
鲤睁大了眼,仰面看着他,用不觉便泛红的眼,深深地看着。
这种绝顶的惊恐与绝望,他并不是没有体会过。
仿佛时间静止于眼前,然而那份茫然与惊惧却充溢着支离破碎的胸怀。
他想起了许多的事,譬如许多年以前。譬如十年前的那一场大火,譬如在那场大火之前,他所会逢的一切。
那一年的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是要失去一切了,他太年幼,还远远不知道所谓一切,究竟有多重要。
所以他那么冷的看着眼前走近的男人,眼神始终空洞。
直至母亲,突然就冲了过来,蓦地,死死地抱住了他。
母亲的怀抱总是如此温暖,他在她怀里听到了她狂乱不已的心跳。
她听到了高贵的母亲苦苦的央求。
“放过我的孩子……放过他……”
母亲死死抱着他,缓缓后退着。
母亲一直在哭。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很少流泪的。
可是如今那泪滴在了他的脸上,碎在了他的心上。
好烫。
烫得原本漠无感情的他,倏地就要落下泪来。
烫得多年以后他即便倾尽了所有,也无法将仇恨剔除于骨骼之外。
那时的他忘不了母亲那始终不放分毫的,他唯一可依靠的温暖的怀抱。
直至她的血,突然就染红了他的半个身子。
直至他的天,突然就塌了下来。
年幼时尚不明白的“一切”二字,如今懂了。
往昔的悲恸侵蚀着他一切的触感。
鲤急促地呼吸,眼泪,突然就碎了下来。
他突然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把抱住他的宣于宴推开。
“鲤?!”宣于宴惊诧中猝尔低眉唤道。
“公子……不……你若是……若是死了怎么办……”他哽住的咽喉痛得难以发声,奋力挤出的声响,颤抖得难以辨识。
他那么说着,忽地一道水痕就又从脸颊上割了下去。
宣于宴不顾他的反常与挣扎,依然死死护住他,唤道:“你胡说什么?你推我做什么?你真是想死了吗?!”
“像母亲那样,因为保护我……而死,怎么办……?”他咬住泛了紫的唇角,悲不自胜地继续用力推着他,长发胡乱地缠在衣上。
“你疯了吗?!给我住手!”宣于宴冷汗涔涔地看着失常的,犹如患了失心疯一般的他。
不是未曾见过他哭,只是从没见过,他哭得这般绝望而脆弱,甚至于懦弱的样子。
一旁的武士见机,倏忽上前。
情势太急迫,殿内的公子静央已是什么都顾不得。
他时时回首望向殿外,抑制不住从脊梁处升起的麻木与颤抖。
“杀了他对父王有何好处?!他是胧雾姬唯一的儿子,他才是这个世上最像她的人!不是楚桐夫人,也不是惑!杀了他,从此世上便当真无她任何印记!父王,您忍心吗?您真的忍心吗?!”
面对着长子不顾一切抖出的冒犯的话,国君青筋尽冒,猝尔血脉奔腾,好似血液逆流般难忍。
那些往事在心头盘旋不去,借机在记忆里肆虐起来,引起他一阵耳鸣。
刹那间便痛得钻心,痛得他动摇了自己的君命。
“不为其它的,只为父王自己,父王也应该留下他啊!假如您今日真的杀了鲤,百年之后黄泉之下,父王是否想过,该如何面对他的母亲?!”
“够了!!!”
猛地一声雷动般的吼叫将一切平复了下来,四周突然静得如同死寂,殿外阶梯之上的他们亦霎时无声,只因那一声令人不觉被震慑住的君王的狂吼。
黑衣的男人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眶尽裂,身影如山。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神色威严地锁住了跪倒于眼前的长子,咬牙而道:“……你需,立刻答应孤一个条件。”
转机忽地呈现于眼前,长公子掀起衣摆便要站起,霎时应声:“父王请言!”
男人嘴唇泛白,威严而目露寒光地盯住他,咬着字音缓缓令道:“若要孤留他一条生路,你必须立刻……娶妻成婚。”
倏地,有什么从头脑中如飓风般过境。
他睁大了双眼愣了一瞬,而后在他身前坐起的,那满目威慑的父亲说:“孤只给你三个月时间准备婚礼,从明日起,便去准备彩礼,并给孤马上去选一个女人!孤不管她是谁!听清楚没有?!至于他,必须给我软禁起来!!!”
不可抗拒的命途降临身前,宣于静央没了神色地,倏忽淡得似水地笑了一下。
“以我区区一场婚礼换鲤一命,何乐而不为……?”
他笑着,温和地笑,蓦地那容色里,便漫上了璞玉般的忧伤。
他合袖敛目,拜倒于地,恭顺地长躬不起:“谢父王。儿臣……遵旨。”
殿外的武士循声,顷刻便垂首抱拳,深躬之后齐整地退下,只留下在丹墀上依然紧紧抱着的两个人。
宣于宴回顾而望,许久没有收回那一场交易为他带来的错愕眼光。
听到了那一切,睁着虚空的眼流着泪的鲤,依然在他怀中喘息着。
却有什么,轻易地呛入了肺腑。
生死只在刹那之间,他何尝不知晓,只是缘生缘灭,亦不过烟花般短暂。
他心中似是有什么失去了,那拾掇不清的,不知是喜是悲的情感。
眼泪在悲恸之时,只会不住地落下来。
公子静央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
直至那目光与鲤相逢。
那公子眼中无色,却轻微地,向着他温和而虚弱地笑了一下。
于是不敢去会逢那样残酷的眼光,鲤蓦然闭眼便泪落两旁,面颊一倾,就深深地靠在了宣于宴的心口上。
鲤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想着的,究竟是什么。
十七年来,除了复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似乎,只想过这么一次而已。
然而,不如不想。
心太冷,便不自觉地,开始贪恋温柔的眼光。
后来的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的是,自己久久止不住泪水,抑制不住唇角漏出的呜咽,也不敢去看长公子温和而忧伤的眼光。
只记得,身前那抱住他久久不放的三公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长发,用难得的,忧虑而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地说着。
说着没事了,别害怕,一切都已过去了。
说,你若还怕,我便一直抱着你。
何以还抖得如此厉害呢……?
我们……回家吧。
第31章 胧雾姬(一)
那时,他还不是一国的国君。
他是国君的第五位公子。
国君年老体弱,早已不务政事。长公子资质平庸,屡屡犯错,难以服众。二公子终日沉迷于书画文辞,对朝政毫无兴趣。三公子有争夺继承权之心,将与长公子的争夺摆在了面上,朝议之时,免不了的明争暗斗。四公子每日都过着酒色糜烂的生活。
唯五公子沉稳而出众,英武而果敢,然而,却将夺嫡的野心恰当地隐藏在了心底。
他要坐山观虎斗,等待长公子与三公子在相互争斗之中耗尽气力。
要等到秘密获得朝中持有重权的大夫的支持,并树立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同时,在军队之中,亦要寻找到一个忠心耿耿而又具有非凡将才的人。
他虎视眈眈地,在等待着一个敌最弱而我最强的时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寻到了一位与他极其投缘,在朝野中名望蒸蒸日上,且完全支持他想法的年轻大夫。
那就是祁氏。
那一日柳絮纷飞,缱绻如丝,阳光照得人格外慵懒。
英姿勃发的公子腰际垂剑,与年轻的祁氏大夫并肩出游。
他们将马匹拴在湖畔的树上,然后便言笑着离开了,途中公子想起自己遗忘了藏在马鞍之下的信件,于是单独折回,亲自去取。
殆及回到湖畔,在他的眼前,马匹旁,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
身姿窈窕的女子垂着如丝如缕的长发,正伸出纤纤玉指解着他的那匹马的缰绳。
“谁在那里?!在做什么?!”
他厉声呵斥,霎时抽出腰中佩剑,直直地指向了眼前之人。
那女子显然惊住,身子一震肩头一缩,便被吓得轻轻唤出了声来。她战战兢兢地,向着身后之人缓缓将身子转了过去。
公子剑眉入鬓,警觉地盯着正转过身来的女子,但他没有料到,那时所邂逅的脸庞,从此嵌入了他一生的思念。
女子有着倾城的姿容,面容清丽,姿态明研,一双瞳眸晃似水剪。她紧张地颦着的眉久久不散,从中带出了由衷的惊恐,面颊绯红,如带露的花朵迷了酒色。
在那过于精致的脸上,有着从眼角不自觉地挑出的媚。
“是……公子吗?”那女子蓦地开口,携着疑惑,声音清浅若一抹细线。
俄然愣了半晌的公子眼睫一触,恢复神色后,顿时又狠戾起来。
“我是。你是谁?”他的剑锋依然直直地指着眼前的女子。
“我……我是……祁大夫家的……女眷。”女子音调略略不稳。
“在这里做什么?”
她听了,不由得蹙着眉,轻微地笑了起来。
“公子能否不怪罪小女子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