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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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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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名姓尖锐如斯,从他那霎时苍白如玉的脸颊上划过。他干涸的双唇颤抖着翕合不已,带出的声音寻不着一个稳定的去处。半晌之后鲤难以置信地说:“难……难道说……”
  宣于宴微弱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然而说道:“庶民出身的樊川,就是由他从士卒之中提拔起来的,他对他……有莫大的知遇之情。”
  鲤难以置信地愣住,眼中空然无一物,许久不曾发出一言。
  素来轻浪的公子,不由得从匀着笑的唇中送出轻得宛如叹息的声音。
  此时,木格门外径自传来了驭手恭敬的声音:“公子,东西拿来了。”
  忆起久远的往昔,颜色在刹那间改变。
  公子宴看着他空洞的眼,忽将药瓶晃到他眼前。
  “别想了,”他恢复了一贯的神色,言语带笑地对他说,“你该上药了。”
  他这时才发现,鲤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于是他伸手搭上了他削瘦的肩头。
  鲤终于回过神,视线浑然地向他手中的药品投去了一眼,些许虚弱地问:“这……?”
  “总该疗伤,若请行医之人来,又怕生出事端。”他戏谑地笑。
  “如我这般,哪里还在意受伤与否……”他眸子里的神色分明沉了下去。
  身边的公子突然将他的下颚扳过。
  鲤安静地看着他,那个逆光的男子在笑。
  “不论如何,这一刻好好地,舒舒服服地活着,总是对的,”宣于宴那前一刻含着些许魅惑的声音,在下一刻变得明朗起来,“让你满身是伤地在我身边,我可看不下去。”
  鲤无神的眼眸滑向它处。
  “多谢公子……”他恭敬地说,接过他手中的药正要起身时,对方又将一袭素色的衣裳放到了他手中。
  正不解,他却邂逅了宣于宴一如既往的笑颜。后者说:“破损的红衣,太过显眼。”
  他没有多言,轻轻一躬,修长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了浓密的剪影。
  而后他犹自将一盏烛火端到了阴暗的屏风之后。
  他并没留意到,光照透过镂空而繁复的花纹,让他的身影在木制屏风的这一畔些微显现了出来。
  公子宴半身而躺,以手支额,从唇边滑出散漫的笑意,玩赏似的看着眼前的风景。
  那边有他褪下衣物时传来的窸窣声响,他黑夜般的长发缠在浅色肌肤上的样子,仿佛依稀可见。
  隐隐的身姿泛着微光,掩在雕花的画屏后,自有一番撩人的妩媚。
  屋内有暗香低回,流于指间。公子宴隔着屏风淡然看着他,他却始终不曾发觉。
  只是抹药之时,他一不留心便搔到了痛处,加之药物覆在伤上甚是煎熬,于是他不经意便从齿间流出了一丝低吟。
  屏风外的公子唇角一撩。
  “很痛吗?”他问,“若有抹不到的地方,也许我可以帮忙。”
  那一隅传来了鲤淡然的声音:“公子是尊贵之人,怎能给我这样的人上药……?公子有心了。”
  而后又听得彼方,传出了衣物摩挲出的细微的响。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容。
  当他着一袭素白如雪的衣站在他眼前时,月光如霜,清浅地铺在地上,匀在他的身上。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细长的眉轻轻蹙着,宛若剪过的箭羽,一弯瞳眸深得似水。唇依然是朱砂的颜色,只消那一点的着墨,便将整幅画面点亮。
  宣于宴略略睁大了双眼,有些讶异地望着他,而后却笑。
  “生为男子,真是可惜。不若如你母亲一般,做个天下闻名的美人。”
  鲤没说什么,虚静的眼中尽是些淡漠疏离。
  “似乎不早了,鲤,”宣于宴笑着说,“休息吧。明日……我们还要继续逃亡呢。”
  
  
  
  第6章 月出(二)
  夜太静,只剩了一片蝉鸣的声音。
  月色薄得似纱,拢在身上,不着一丝温度。
  半梦半醒间,宣于宴在屏风这一侧,听到了那边的少年,辗转反侧而发出的衣物摩擦声。
  “……鲤?”他用有些含混的声音问。
  “公子。”那一岸的人,声音虽低,却是分明。
  “怎么了?”
  “……没有睡意。”
  宣于宴轻轻一笑,从鼻腔中送出一丝气息。
  “在想事情?”他们躺着,隔着屏风,将身子面向对方所在的方向,尽管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鲤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嗫嚅着,用几乎难以辨认的声音轻悄地问:“公子……我还能活多久?”
  他听了,于是回问:“你怕?”
  “说不怕,是假的。”他说。
  “你是祁氏之子,却认定自己会死?也许父王和王兄知道后,会网开一面呢?”
  那边的少年停顿须臾,清冷地说:“行刺上将军,挟持三公子,哪里有什么可抵之事……我本是十年前就没了性命的人,又哪里会抱那种期望。”
  “哦?……”宣于宴自唇角送出了低声的笑,“那末……王兄只要来寻,三日之内就能找到我们的行踪,不过你还要听审、受刑……至于死嘛……”
  那一边许久没有声音。
  “鲤?”公子奇怪地从榻上撑起了身子,然后,循着月光,缓缓走到了屏风的那一面。
  鲤没料到他会走到这一隅来,俄然想要起身,却又牵出了身上的疼痛。
  “不必起来,”他笑着到他身畔,将他轻柔地扶下。
  “你明知这是死罪却还这么做,我原以为,你是不怕死的。”公子宴玩笑似的说着,跪坐在他身边。
  “我虽知道,却没有想得很多。”鲤安静地躺着,缓缓地说。
  “那么当时一直望着我,也没有想得很多?”
  他眼色一顿,答道:“当时那么做,的确是想引起公子的注意。只要有人知道这件事就好,哪怕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怕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后来他接着说:“我只是不想终日面对仇人却不能动手,郁郁而终,如此而已……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杀不了他。但如果这件事发生时有两位公子在场,那末背后的事多多少少也会被挖掘出来的罢……?那么总会有人知道……他曾做过那样一件罪恶的事……当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末了却从唇中吐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很奇怪的想法吧?必不像公子想象的那样有趣。”
  听闻此言,他身前的男子俄尔回答:“倒在情理之中。你大概……太过孤独。一个人担着从前的故事,十年以来,也许连一个能说真话的人都没有。”
  鲤睁大了眼,安静地看着他。
  月光下,他们的轮廓那般柔和。
  “那么现在,终于有一个人,让我把话说了出来……也让我知道了也许更接近真相的事。”过了许久,鲤的言语浅浅打破了横在两人之间的沉寂,他的音调在月色的晕染下,似乎剥落了寒冷的衣表,变得些许温软。他说:“谢谢你,公子。哪怕你只是……一时兴起。”
  宣于宴忽地又破出了一点笑意。
  “别想了,睡吧。”他说。
  鲤轻轻摇头:“只怕睡不着。”
  “闭上眼就睡着了。”
  “闭上眼……”鲤轻声念着,却欲言又止,抿住了唇。
  “怎么?”公子宴见了他的反应,不解地问。
  他淡淡地说,拢不住那时蹙起的眉间映出的一抹忧伤:“只怕明日睁了眼,便不是这般……”
  宣于宴低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他说,“原来……你还是在怕。”他舒尔唇线一匀,然后说道:“这样,你就不怕了吧?”
  当他在他身畔躺下,面对着他,用手轻轻揽住他瘦弱的身子的时候,少年眼中蓦然一愣。
  那样不合礼数的靠近,和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乃至他浅淡地晕在自己面上的呼吸,都令他猝尔生出了不适与防备。
  他从来不惯与人接近,更何况而今又是如此的场景。
  于是他猛然伸手将他推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只是不曾意料,那一时的用力,又将身上的伤痛扯了出来,顿时便痛得钻心。
  “小心,碰到伤口了?”宣于宴轻柔地扶住他的背,有些讶异。
  他眼中有惊慌,再过冷漠的他,这时胸口依然起伏不已:“公子……你这是……?”
  “想让你安心而已,别误会。”他说。
  宣于宴说着,轻柔地将他往怀里收紧了些。夜里有他的笑声低低地传来:“记得很小的时候,王兄就是这样安慰我的。长大之后我不需要人安慰了,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人。”
  鲤略有些吃惊,静静地看着他笑得轻悄的脸。
  宣于宴自顾自地说:“母后去时,我也是七岁,夜里梦到她,醒来便大哭不已,王兄长我三岁,但那时也是个孩子,为了让我安然入睡,便一直抱着我哄我,但我依然大哭大闹。”
  “……后来呢?”鲤扬起眼睫,轻问。
  “后来我哭累了,才发现王兄一直在安静地流泪。”他倏忽而笑,眼中有着藏在月下转瞬即逝的忧郁,却又含着少见的柔和。他说:“他也在哭,只是不出声而已。如果与我一起大哭,想必我就停不下来了。王兄做事一直都是那样。”
  鲤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无端地应了一句:“嗯。”
  “我不像你,我从来不是多孝顺的孩子。那时太过年幼,我不知死亡为何物,母后离去时,也就并不痛得揪心。夜中梦醒,忽地想起我已永远见不着她,于是才不停地哭起来。那天夜里王兄就一直像这样抱着我入睡,安静地流泪。我那时想着,我虽没了母亲,但我还有兄长,直至后来我才想起……那时我完全忘记了父王,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得有多伤心。” 
  之前沉浸在故事中的鲤,听了他末尾的一句以及耳畔浮起的笑声,唇角浅浅匀开了一瞬。
  “所以至少我认为,这样做,你会稍稍安心。”公子宴的眼光缓缓移回了他的脸上。
  眼神交错之后,鲤先把视线挑开。
  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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