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贺镜西和小儿子掩好被角,景弘披着大氅走出客栈。月冷星稀,景弘仅带着李忠寻到运河旁。一路沿着运河回京,昨日落脚丹阳,不过三日就到皇都地界了。
寻了块大石坐下,景弘望着星辰点点叹道:“审言,你知道么?念卿做爹爹了,生了一对双儿。真快,十六年眨眼就过去了。你的决定没错,念卿和北亭俩孩子的确合适,小日子越过越好。念卿从小被你宠着,简直是做女孩子在养。你让北亭娶他不错,从今替你宠他疼他。念卿这辈子注定平安富贵,虽没有惊天伟业、至尊权位,想来这相夫教子的平安喜乐是他乐意的。可子诺呢?这孩子不在你身边长大,但执拗坚持却跟你像个十足。可又没有你温婉和顺,我怕他一味痴怨、不得解脱,最终误了自己!”
“审言啊,我一直想告诉子诺他的身世,想了十六年。他自幼老成,从不问我要‘母后’,怕我不高兴。又对自己狠得下心,为了江山大业,什么都舍得了。但孤苦不甘,却是无处可诉了。他与绍卿一直不和,想来是我做的不好。这次他对刘勇下了狠手,绍卿表面没说什么,回去两人间怕是要起场风波啊!如今绍卿知道你我间的前尘旧事,念着手足亲情,对子诺至多是小小敲打。可子诺不知身世血亲,我怕他会对绍卿做出痛悔一生的事!审言,我不想再瞒下去了。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自己的自私,让你们父子分离。我后悔没在你弥留之时告诉子诺身世,让你们父子见上一面。我后悔啊,审言、、、”冷月清辉,恰似那人温婉出尘的笑靥。他孤苦半生,却没有见过以命换命的亲子。他一生,都在忍耐都在原谅。而自己,还他的只有一句抱歉一句后悔、、、
李忠如泥塑般立在一旁,几十载的托付信任,让两人间已超越君臣和主仆。夜深露重,李忠见证了景弘和贺言十几年的爱恨纠葛。事到如今,已无对错。天人相隔,若得见英灵,恐怕彼此内心都为对方祈祷珍重罢!
景弘一直喃喃独语,夜风又大,声音散落到天地间都没了声息。
“爷,要不要下月东宫生辰,把东宫带到平州去看看?”李忠适时提出建议。
景弘眼睛一亮,心底更打定了回去对萧从瑜摊牌的决心。萧从瑜的对王座皇权志在必得的决心和手段让景弘没了顾忌,萧家天下总算后继有人,培养调?教个两三年再放手,自己也算对得起先帝祖宗了。
“甚好,加冠大典完成后就出发。”
“慈寿宫那边儿?”
提到顾太后,景弘不以为然地一笑:“她心里有数,不然当年也不会那么大动干戈地处理别院那边的人。
“当年慈寿宫却是下的狠手,连个伙夫都没留。”
“朕不是让你们保下念卿的乳娘么?”景弘挑眉,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就算贺言不开口留人,他的孩子受过人家的喂养,他再不济也不能翻脸不认人。
“人没死,不过头部受了重创,疯了。厉大人着人把乳娘送回洪都老家去,之后应是无碍的。”
“如此才是~念卿受过她的恩,你看子诺的乳娘哪个如今不是过得堪比大富人家的老夫人?她到底是时乖命蹇了些~夜了,回去罢。”
看景弘面色疲乏,李忠还是把年初洪都送来的消息咽了下去。一个疯婆子不见了?罢,还能跑出洪都不成?!
红日东升,在初冬的早晨显得别样喜庆,一队外表普通实则华丽高级的马车驶进武陵城。
贺镜西怀里的小长乐穿着虎头披风,大眼圆鼻得分外俏皮可爱。贺镜西亲了下小儿子,软着声音问:“乐儿,一会儿去看小叔和表弟好不好?”
长乐其实快一岁了,一双眼睛活泛得很,就是不愿开口学说话。
景弘看着儿子,越看越开怀:“回头见了无忧,她那张嘴,保准俩月乐儿就能开口说话了。”
无忧一张小嘴不闲,仔细想想还真是教小儿说话的好先生。
贺镜西睇了景弘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编排女儿的~”
景弘笑,抓起贺镜西的手吻了吻。
“今夜带着乐儿歇在程府吧,明日我去接你们回宫。”景弘回京的消息早已送到明宫,南书房召见东宫的手令一并送去。想来此时,下了朝的东宫应该往南书房去了。
“一会儿父子两好好说,别吵架。”经过那夜交心,贺镜西觉得对萧从瑜是“母”是“兄”已无所谓了。他,终归是自己重要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脚的帝卿圣母了。。。
73
73、父子相伤 。。。
“哥哥~”看到许久不见的兄长,贺镜南也顾不得一双儿子,掀了被子就要起身。虽然生了一对双子,可贺镜南一张圆脸有红似白,气色好得不得了。贺镜西放下心来,笑着按下初为人父的幺弟。
“念卿,感觉怎么样?孩子们都好吧?”
“嗯,好好,都好。来,看看致深和见深,长得一模一样,可好玩儿。”
特制的摇篮里睡着一双一模一样的婴孩,小脸粉嫩,胎发浓密。贺镜西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脸庞,眼神温柔怜爱。
“无忧呢?”
“哦,敛之一早带她去霓衣坊试衣。前儿小叔拿了张狐裘来,我让霓衣坊改小给无忧了。”
“她又不是没有,你自个儿留着穿,不然给孩子们做小袄也好。”
“呵呵,小姑娘穿白狐小袄好看。”
正说话间洗翠抱着长乐和凝碧一道进屋了,贺镜西连忙起身抱起小儿子:“乐儿还拉么?”许是水土不服,小长乐一到程府就开始闹肚子。还没见他小叔和表弟,就抽抽搭搭地拉了半晌肚子。
“好些了,小孩子初到异地都会水土不服的。”洗翠宽慰。
“哥哥,这是、、、”
“长乐,你的小侄子,无忧的弟弟。可不可爱?”贺镜西摇着长乐的小胖手,语气怜宠。
贺镜南知道“长乐”对于哥哥的意义,眼睛一阵湿热,连连笑道:“嗯嗯,长得这样好,无忧一定也欢喜。来,给小叔抱抱。”
长乐一落到贺镜南怀里,闻到奶香味只往贺镜南怀里钻,闹得贺镜南尴尬不已。
不一会儿程敛之就带着无忧回府了,无忧穿着狐裘小袄,粉色宫装,颇有几分亭亭玉立的味道。双髻间缀着白梅花,配着玉耳珰,较之贺镜西离京时成熟不少。
贺镜西看到越发漂亮的女儿,心头自是百般滋味。有了长乐后,贺镜西不再刻意压抑自己柔情的一面,女儿红着眼睛叫了声“爹爹”。贺镜西早已把人紧紧搂到怀里:“爹爹的无忧越长越漂亮了~”
给无忧讲了长乐的身世,无忧心疼得不行,把长乐抱到怀里又亲又捏:“长乐乖,以后姐姐疼你~”
长乐见到姐姐也高兴,只是口水流了无忧一身、、、
程府嘉南苑里一派和乐,哪知南书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景弘初见一别多日的儿子先是一番惊讶,只道他监国不易,没曾想他竟是那般憔悴苍白。可想到刘勇死后,朝堂里外的混乱局面,景弘就气不打一处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从瑜也不看景弘,恹恹地行了礼就垂眼看着鲜红的龙凤地衣。
“好好,你还知道自己是臣,朕是君。朕还没死呢!你就当家作主了?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耐啊!朕才走几天,你就杀了个右丞,逼走了个尚书,禁了两个大臣,得罪了一批人!”景弘是怒极也不会大声的人,就像眼下也只是拍着金案低喝。
萧从瑜撇撇嘴,也不为自己辩解。
儿子的满不在乎的态度看在景弘眼里,心中怒气更甚。
“不说话?不是很能干么?你说说你是有多大道理,要把刘长空逼得那样?!”
“君臣之念,稍有偏颇便是你死我活。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刘长空自己选的路,他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冰冷的话语字字吐出,萧从瑜冷笑“这些年父皇手把手教儿臣的不都是这些么?”
“你………”景弘气得直闭眼“他有不臣之念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朕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逼他自此,你此次的做法都让朕和大臣们心寒!眼下你仅是东宫就如此手辣,他日你要当了皇帝,你岂不是要步夏桀商纣的后尘?!朕是教你要雷霆手段,但不是要你不辨忠奸、玩弄权柄!你杀了刘长空,讲武堂众臣得多心寒?若不尽快想办法补救,他们对君主朝廷离心离德,他日攻打北戎,南华哪还有人可用?!”
“泱泱大国,少了他们,难道还无人可用?”萧从瑜讽刺一笑“打下了北戎,也都是弃子了。不过早晚而已,我为什么要忍一时之气,还不如把权臣扼杀于摇篮,一步到位。”
景弘听得连连摇头,只觉自己十数年的教育无比失败,不管是作为君主还是父亲。“瑜儿,朕真要好好考量一下,这南华江山、万千子民,是不是真的可以托付于你?”
是啊,你还有贺镜南。他,也是你和贺言的儿子呢。萧从瑜抬起脸,一字一句把心中所想道出。
“你说什么?!”景弘大惊,指向萧从瑜的手指抖个不住。
萧从瑜一步一步走近,带着残忍嫌恶的笑容:“不是么?既然我不合您的意,那就废了我,让贺镜南当东宫。左右他也是您和文清侯嫡亲的儿子,当年抱谁入宫也不过是您的一念之差。如今您后悔了,各归各位也不是不成。”
“闭嘴!”萧从瑜说起“文清侯”脸上那怪异的表情让景弘十分不悦,他和贺言的爱情确是不容于世。但最没有资格指摘这段感情和贺言的人便是萧从瑜了,面对以命换命的生身之人,他萧从瑜没有资格、、、
“不许你这样说文清侯!你没有资格!他搏命生下你,不是让你嫌恶他侮辱他的!”景弘痛声怒喝,几乎是指着萧从瑜的鼻子。
“呵呵,搏命生下我?”萧从瑜从顾太后处知道当年景弘与贺言的旧事,时隔多年,顾太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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