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霍去病丝毫不以为杵,向苏夫人和苏嘉告辞。
等看不见霍去病的身影了,苏夫人一把扯过苏武:“你今天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娘,他来干什么?”苏武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来干什么?来送给你爹的救命钱!”苏夫人真恨不得当场活活掐死这个只会到处得罪人的儿子,“你就这么对恩人?”
“恩人?”苏武冷哼,“娘,你以为要花钱赎罪的点子是谁想出来的?现在再来装好人,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霍公子是替卫大将军送钱来。”苏夫人硬把苏武拖进屋里,“人家是一片好心,你非要当成驴肝肺,回头卫大将军会怎么想你爹?”
苏武还不服气:“娘,你别以为霍去病年轻,就是……”
“武儿,你以为别人叫你‘小汲黯’是夸你?”
“别人叫我‘小汲黯’是损我,我知道。可是你知道别人叫霍去病什么?他们叫他‘小丞相’!”
“对,人家和你一样年纪,文能被赞为‘小丞相’,武能十八岁当将军,你能做到什么?骑个马都会摔下来,射箭没一次能射到靶子上,只会写点酸溜溜的东西到处得罪人。你这就是妒忌!”
霍去病会被称为“小丞相”,可不是因为学识,而是因为城府。“这人城府太深,我们还是……”
“难道把钱送回去,好让你爹死在牢里?”苏夫人不耐烦地打断苏武,“够了!现在顶要紧是尽快救你爹出来。”
“娘……”
“你要是再敢顶一句嘴,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苏夫人愤然离去,“真是,为什么好儿子都在别人家?”
苏夫人没想到,千年后的青史上,苏家最出名的就是这个次子。
漠北会战以后,汉匈双方的国立都无法继续支持战争的开销,于是进入休战和谈阶段。然而此时的匈奴虽处劣势,已失去以往的盛气凌人,仍要求双方平等相待,而汉朝要求匈奴臣服,观点上的分歧注定议和难以达成,每一次的和谈几乎都是以扣留对方使臣告终。天汉元年,四十岁的苏武奉命以中郎将持节出使匈奴,遭到扣留。匈奴贵族多次威胁利诱,欲使其投降,苏武宁死不屈。后来匈奴将苏武迁到北海边牧羊,扬言要公羊生子,方可释放他回国。苏武历尽艰辛,留居匈奴十九年持节不屈,至始元六年,方获释回汉——此时汉朝皇位上坐的已经是刘彻之子汉昭帝刘弗陵。苏武死后,汉宣帝将其列为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彰显其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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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让刘据继位,或许也没有那么糟。
皇上驾到,卫子夫喜出望外,不料刘彻对她看都不看,只是像第一次看到儿子一样打量刘据。
卫青已经封无可封,霍去病又对凡间的功名利禄根本看不上眼,刘彻要讨好他们,就只有封刘据为太子。
真可笑!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从刘彻懂事起,就是所有人围着他转、想尽办法讨好他,还从来没有过他想去讨好别人。可是这一次要挖空心思讨好两位大功臣,却让他觉得十分欣慰——他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其实刘据胆子小,问题也不大。推恩令已经彻底分化诸侯王的势力,大汉朝的内忧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外患只有匈奴,不过刘彻还年轻,趁着他在位的时候彻底把匈奴平了,留给刘据一个太平盛世来继承也不错。打仗对国库的消耗极大,或许等刘彻驾崩的时候,大汉的国库就空了,正需要一个性情平和的皇帝来休养生息。而且以后卫青留在长安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入宫来教刘据习武。卫家已经出了两个将军,刘据身上也流着卫家人的血,或许卫青能帮他再教出一个骠骑将军来。再不济,也就这样吧。霍去病只比刘据大十来岁,刘彻驾崩时他已经是老臣,就算刘据胆小镇不住朝臣,霍去病能帮他镇住,或许还能再从刘据的儿子中选一个好皇帝,继承刘彻留下的霸业……
刘彻的思绪已经飞到数十年以后,卫子夫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刘彻的脸色。卫青失宠,霍去病难以驾驭,王夫人不肯帮忙,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陛下,陛下……”
卫子夫小心翼翼地叫了好几次,刘彻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陛下,听青弟说在甘泉宫的时候有匈奴偷袭,想必让陛下受惊了。妾身一直十分担心陛下会不会龙体欠安……”
“朕可没那么娇气。”刘彻站起身,轻轻抛起刘据,再接住,逗得他咯咯直笑,“瞧,朕的身体好得很。区区几个匈奴算什么?有你们家的大汉双璧在,朕才不怕他们!”
双璧?霍去病才上了一次战场,刘彻就把他和卫青一视同仁,以后日子长了,那还了得?“陛下,青弟擅调禁军,也是因为挂心陛下的安危。”
“朕知道,可是有些话不能摆上台面来讲,朕只能记在心里。”
卫子夫想了想:“陛下,这次……去病从甘泉宫回来……好像脸色就不太好……妾身有些担心……”
在甘泉宫刚被雷劈过,接着就是车马劳顿地回长安,霍去病的脸色能好吗?想起当时自己对他的决绝,想起自己不肯给他虎符时他失望的眼神,想起他向自己诀别然后颤抖着等待遭天谴灰飞烟灰……每次想起这些事,刘彻都会觉得霍去病依然在自己身边,像是一场梦,只要黑夜过去,他就会消失。回到长安以后,刘彻的后宫又彻底成了冷宫,只是整天把霍去病带在身边。他知道这么做,难免会再惹来“卖屁股当上的骠骑将军”之类的流言,可是他需要每天早上一睁眼、随时一回头就能看到霍去病,才敢相信自己没有失去他。
“陛下,去病还是孩子,纵然宠他爱他,也不能把他的话全都当真。”卫子夫垂下眼,才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妾身最近听到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刘彻回过味来了,“你是说朕宠爱去病,所以仲卿失宠了?还是说……是去病要朕不要封赏仲卿的?”
卫子夫低头不语。
“去病不也是你们卫家的人吗?”
“是。不过那孩子毕竟年轻,做事难免欠考虑,对他说的话,还是别太当真的好。”
她居然猜忌霍去病?刘彻只觉得怒火一下子冲上来。以前陈阿娇还在刘彻面前飞扬跋扈的时候,刘彻觉得卫子夫温柔可人。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卫子夫不是温柔,而是懦弱,和外边的人不敢斗,往自家人身上捅刀子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亏得霍去病为了让她的儿子当上太子,还和刘彻闹了那么大的误会。刘彻现在知道了,温柔不是无条件的服从,而是在分明可以反抗的时候选择不反抗。霍去病那样的性子才是真正的温柔。以他的文治武功,可以看出刘彻的每一个错误,却只是沉默不语,在背后悄悄地替他把漏洞补好;以他的心计,弄死一两个皇后跟玩一样,却在受姨妈猜忌的时候还为她谋划。果然还是男人好。两相比较之下,卫子夫简直令人作呕。
刘彻让宫娥抱走刘据,好像生怕和卫子夫在一起,会玷污了他属意的王位继承人:“朕还就当真了又如何?”
“陛下堂堂九五之尊,难道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皇后的意思是叫朕别听他的喽?”刘彻皮笑肉不笑,“果然是贤良淑德的卫皇后啊。”
“陛下过奖。”卫子夫还没听出刘彻语气不善。
“你外甥让朕封据儿为太子,你却劝朕不要听他的,果然贤良。”
封太子!卫子夫一下子惊醒,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陛下……太子……陛下……”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这蠢女人。看到卫子夫惊喜过度以至晕倒,刘彻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感觉,只觉得恶心。
看到皇后昏倒,宫娥们倒是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拿香来给她闻,才总算让卫子夫醒过来。
看到刘彻还在,卫子夫连忙摆出最甜美的笑容:“陛下……”
“朕原本是想听去病的‘孩子话’,封据儿为太子,不过既然连你这亲娘都觉得他不适合,看来朕做事也‘欠考虑’了。”刘彻假装要走。
“陛下!”卫子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拽住刘彻的衣服下摆,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拽着不放,“陛下……妾身一时失言……陛下……”
“现在知道谁才是你的靠山了?”刘彻居高临下地打量趴在地上的卫子夫,蹲下身,托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邪魅地勾起嘴角,“朕一直说喜欢你的背影,你可知道你的背影像谁?”
卫子夫可没见过自己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但是很快明白过来。
“仲卿的脸,你的背影,你们其实都不过是他的替代品而已。现在朕找到本尊了,还要你们这两个替代品干什么?”
卫子夫惊得瞪大了眼睛。
“庆幸吧?男人不能为朕生孩子,你又是他的姨妈,朕才让你继续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所以……”刘彻凑到卫子夫耳边,“要是你的眼睛还没瞎,就看看清楚谁才是你该讨好的靠山。”
卫子夫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对了,是谁对着你乱嚼舌根?”刘彻稍稍放高音量,“仲卿不会对你说这些事。”
“是王夫人。”
为什么他身边净是些令人作呕的女人?刘彻放开卫子夫站起身:“得意,听到了?”
“诺!”杨得意在心里叹息。这个不知趣的女人,杨得意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别去招惹小祖宗,她偏去,这下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别让那女人死得太舒服。”
王夫人不是后宫最受宠的女人吗?就这么说杀就杀了?刘彻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椒房殿,留下卫子夫蜷在地上哆嗦。
第二天,王夫人便突然病倒,接着沉疴不起,喝下去的药都像泼在石头上一样,无法让她的病情出现丝毫起色,只是让她生生被病痛折磨了整整三年才死。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只是宫中传言王夫人第一次受到刘彻封赏时,从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