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争点头,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傅容轻轻颔首,吩咐道:“你且过来照我一般坐下,记得行功时要意守丹田,切不可心生杂念,否则便有走火入魔之虞——现下我且先把心法口诀念与你听,要用心记下,倘若不懂可再来问我。”
纪争依言坐下,肃容认真听着傅容将口诀一一道来。
倘或这时有个老练的江湖人在此便会忍不住生疑了,原因无他,只因这傅容所言所语太过惊世骇俗,所说的这门阴阳倒逆经不仅颠倒阴阳,更是颠倒了真气运行的经脉,乃是真气逆行。
能够真气逆行的法门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世上存者屈指可数,且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这几本秘籍数百年前就已经失落无踪,当今武林,就算是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也没有真气逆行这份能耐。
纪争并不懂这里边的关窍。
当初他修炼血噬经也不过是作为苟屈修炼神功的人形大补丸,如何会有人将这些武功禁忌说与他听,就连黄究也只是带着小孩去求情,实则心中早已存了必死之念,万万没有想到小孩竟然能够活下来。
虽则真气逆行十分惊险,但傅容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有那份能耐虚造一门心法出来,是以这阴阳倒逆经无论如何惊世骇俗,实际上并非胡编乱造。
至于这门功夫乃是阴阳岛镇岛绝学,也不是傅容胡言乱语——他踏入江湖的时日也不比纪争好到哪去,还并没有学会江湖人的尔虞我诈。
功夫是真的不假,关键在于修炼功夫的方法。
须知这阴阳倒逆经乃是阴阳岛苦心寻觅根骨上佳的孩童,自四五岁起便要天天承受药炼之苦,到十岁时才可以修习这门功法,条件何其苛刻,纪争若是这么贸贸然修炼,依着傅容所言不管不顾的逆行真气,则必死无疑。
纪争看似正在琢磨傅容所说的话,实则暗自将傅容所说阴阳倒逆经心法口诀同血噬经的心法口诀相互比较一番——这也是他能强求傅容教他功夫的底气所在。
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并不是有过数十年摸爬滚打的见识与经验的江湖老手,又哪里有那份眼力与见识去甄别真假?
纪争心头略有些茫然。
练,还是不练?
练吧,这口诀有可能是傅容在他的拳头下随口糊弄他的假货;不练吧,若傅容并没有欺骗于他,他就白白失去了这么一个宝贵的机会。
他没有任何可以依恃的势力,就算想要拜师学艺也是没有门路,若是错失了这么一个机会,不晓得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变强的机会。
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就算是根稻草,他也要死死抓住!
纪争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练!
这一把他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就不信这贼老天还能一直跟他过不去!
一旁的傅容还准备好了说辞,就待纪争不相信提出疑问时好回答,谁想纪争却并没有问什么,自顾沉思一段时间,而后竟闭上了眼,开始了入定。
事情顺利得傅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子也太好糊弄了吧?
虽然他说的也并不是胡编乱造的,但是就这么疑心都没有就开始修炼这不知真假的心法口诀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一点?
傅容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安。
纪争原先一言不合即对他大打出手,让他心中也充满了怨怒,而后纪争更是以此胁迫他教授武功,这让他更是由怨怒生出了报复的心思。
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最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有这个念头一时就按不下去了,着了魔一般将自家师门绝学道了出来,恨不能眼前这个可恨的少年因此立时倒毙当场才好。
但当纪争毫无疑问的相信他,并且依照他提供的心法开始修炼时,少年心中莫名地愧疚了起来。
这小子看起来还比他小了那么一两岁,看起来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他就这么欺骗甚而想要取了对方的性命是不是太过恶毒了?
傅容想着,心里头那点负罪感更加浓重了,连忙伸手想要将纪争拍醒。
在他看来,纪争连江湖上最为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那是肯定没有练过武功的,至少是没有练过内功的,这短短的时间只怕是凝聚意念、意守丹田都还没摸到门槛,怎么也不会产生真气,乃至真气逆行致死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纪争六岁起便开始修习血噬经,如今更是已经到了第三层的境界,倘若不是没有后续的心法口诀,便是第四层也绝非没有可能达到。
只是他没有练过相应的武功招式,不知如何将自身的劲力通过经脉发出来,这才让傅容以为他一点真气也没有。
有时候,世间事就是这么阴错阳差。
傅容的手还没来得及搭上纪争的肩膀,只见对方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031、连英儿之死
甫一运转阴阳倒逆经心法,纪争便察觉出不对来。
体内真气所行处,经脉如同被锋利至极的刀锋寸寸割开,疼痛难忍。
纪争本待立即停止运功,向傅容询问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体内的血噬经真气像是突然就活了过来一般,自发的逆着经脉开始运转,任他如何努力收束也收束不住。
很快,那逆行的真气便已经运转一个周天,竟比他平常行功速度还要快,倘若不是体内经脉犹如被割开一般刺痛难忍,纪争几乎要以为傅容并没有骗他。
待逆行一周的真气冲入丹田的刹那,纪争似觉脏腑齐震,周身经脉犹如寸断,当下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体犹如一滩烂泥软了下来,倒在大树底下。
“你……”
纪争用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抬起一根手指,直直指向惊慌失措的傅容。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愤怒而不敢置信。
这厮果然没安好心!
靠运气的时候,贼老天果然还是靠不住啊……
这是纪争眼前化作一片黑暗时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念头。
此时此刻,辜家庄。
裴辽大步踏入梅香苑内,将赶来阻拦的一干下人仆役都掀翻一旁,而后直直闯进连英儿的屋子里。
连英儿正为无故失踪的纪争担心,手上一件衣裳都没心思继续缝了,愣愣地坐在那里发呆。
直到裴辽站到她跟前了,她才猛然醒过神来,随即在看清了来人是谁后便惊得跳了起来。
“你、你来做什么?!”
她脚下连退几步,差点被凳子绊倒,旋即醒悟过来,瞪着裴辽:“这是梅香苑!你竟敢擅闯?!”
“怎么,这梅香苑我来不得?”
裴辽抱着手臂,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嘲讽的微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连英儿惊慌失措的表现,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他微微探头倾身,紧紧盯着连英儿,似乎正在盯着猎物下一刻就会扑上去的凶兽。
“你在这里躲得也够久的了,怎么,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是随意地伸手拿过凳子上连英儿还没来得及做好的衣衫,瞧了瞧,似乎很是惊奇:“哟,手艺不错。”
“给你那好弟弟做的?”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眼中却无比阴冷。跟着他手一松,那件还未完成的衣衫便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紧紧盯着连英儿,瞬时不曾稍离。而后就在对方惊怒的目光中,抬脚,落下,碾。
那件衣衫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脏污的抹布。
他迎着连英儿愤怒的眼神笑了起来,很是满意的模样。
愤怒就对了。他本来也不是要来让她欢喜的。
两年前所受的耻辱,他可是分毫都没有忘记过。
就是眼前这个娇美的少女,他看上了她那是她的荣耀,但她不仅不对他感恩戴德,竟然还敢唆使自己的弟弟同他作对。
一想到那个目光凶狠、令他大失颜面甚而不得不远避他乡的少年,他的心中就陡然生出一股滔天怒火,伴随着的则是无穷无尽的怨毒。
他想要将那小子撕成碎片!他想要听到那小子无穷无尽的惨嚎!他想要将所有见过他受辱场面的人统统杀掉,看着他们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求饶!
但碍于辜善芸那个贱女人,他不得不隐忍,不得不将自己的杀机掩藏起来,不得不将自己的欲/望和野心都藏起来。
而现在,事实证明,他所有的隐忍和忍耐都是有用的,都是有价值的。
苍天果然不负他!
“对了,你现在应该是在担心你那好弟弟的下落吧?”
欣赏够了连英儿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裴辽好似终于想起了这么一出,轻佻的语调带着三分恶意三分嘲弄还有三分雪恨的快意。
他满意地看到连英儿瞪大了双眼,神情又惊又怒,抬起一根葱白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声音从齿缝里被挤出来:“你、是你!”
连英儿只觉得一股无边怒火陡然烧起,跟着直冲天灵盖,将她对裴辽隐隐的惧怕也烧得一干二净。
纪争的失踪果然同这**有干系!
自辜善芸离庄之后她就一直担心纪争会被裴辽报复,昨日之后就不见了纪争的影踪,这让她心里的担忧一直都放不下,要不是泉儿跟她说纪争昨日行色匆忙找过她,她已经忍不住要找上裴辽质问弟弟的下落了。
不想她还没去找裴辽,对方自己竟然就上门来了,话里话外还透着知道纪争下落的意味,这对连英儿来说不啻于纪争已经遇害的铁证!
两年前纪争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凄惨模样闪现在脑海里。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拳头紧握起来,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血肉里而不自觉,愤怒将她的眼睛都要烧红了,也将她的理智都焚烧殆尽,然后——
“啊——”
她嘴里发出一声狂乱的喊叫,猛地朝裴辽扑了过去。
这个人,面前的这个披着人皮的**,不生啖其血肉不足以平息她心头之恨!
裴辽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架住了扑过来对着他咬牙切齿又踢又打状若疯癫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