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要怎么办?”樊成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凶什么,他不过就随便一说嘛。
“杨棨可曾让信使传话?是不是急件?”知道这人脑袋简单一根筋,纪中睿也不指望他能想出办法来。
“没有。”
“那就先放着,等歇息了再交给将军。”出口的话中气十足,尾音上提,显然又被某人气到了。
“哦。”偏樊成好似不曾察觉身边人已经冒火一般,还在他周围晃着,晃得纪中睿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宋九想他永远都不会忘了那日所见。虽然早在脑子里想过西疆是怎样寸草不生的景象,但真正见了,那感受已不是震撼所能形容。
草,不是没有,但不应该是那根部裸露在外,不见一点绿意的植物。铺天盖地的黄沙随风移动,露出埋在沙下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骸骨。一眼望去,满目苍夷,无边的沙丘,其上突兀的蘑菇形状的岩石。高远的天空无一丝云,偶有几只大鸟飞过,叫声既尖又锐,听得人脊背发凉。
在这种地方度过十二年的人需要如何的勇气?宋九不能想象,只是胸口不知为何酸胀起来。若没有这人十余年如一日清苦边疆生活,若没有沙场上许多险象环生,哪有自己无知无畏少年时光,哪有谷雨小城远离世俗清净悠闲,哪有天子脚下无尽的喧嚣繁华?
远处一队人马快速向这边靠近。
“将军,是杨棨来迎我们了。”走在前头的樊成已经嚷了起来。
“嗯。”蒋雍铭看着前方,微微点头。
待人走得近了,宋九看清领头的是一个年轻将军,二十五六年纪,身材高大,四肢修长,身着乌黑战甲,胯下一匹毛色光滑墨色战马,威风凛凛,只是一张端正脸庞无甚表情,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
到得跟前,来人利落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属下参见将军。”
这边人也纷纷下马,只蒋雍铭搂着宋九稳坐马上,“起来,这是夫人。”
杨棨起身,向着宋九作揖,“见过夫人。”
“你???你,我???这???将军不必多礼。”宋九已然慌了手脚,如此严肃的将军向自己行礼,实在受之有愧。
“都上马,回营!”身后人突然发了命令,不等众人反应,已当先冲了出去。过快的速度使宋九不得不紧紧靠着他,那人掀起嘴角,靠得再近些才好!
杨棨立马跟了上去。樊成拉住要上马的纪中睿,“将军这是怎么了,如此急迫?”又得来一个白眼。
谷口城位于大承最西边,紧邻匄柯。城不大,也无多少百姓,却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城外地势平坦,无遮无掩,成就此城易守难攻之势,也幸得如此,须知此城一破,后方大承万里江山就岌岌可危了。
早时天空便是灰蒙蒙的,到了中午,终于有片片雪花旋转着落下来。就是边疆的冬月,来得也比欣荣中原早。
宋九站在窗边,伸了手去接那晶莹之物,看它落在温热掌心又迅速消融,剩下一滴透明液珠。皑皑的雪飘了一下午,给远近建筑添了一层银白外衣。院子里花花草草早已凋零,只假山下一株山茶花开得正茂,暗绿浓密的叶片中现出几朵艳红花,在雪中明亮如火。
那日入了城,宋九就被送到这座宅子里,蒋雍铭不住这,隔几日回来一趟,也是坐坐就走。战事逼近,军务自然繁忙。宋九心里却有些难受,就像以前在地里忙了半日却没遇见来给林哥送饭的雁儿一样,又好像比那难受许多。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来时一个多月两人天天一起,觉得那人在身旁已是自然之事,如今老是不见人,心中恍如被谁掏走一块,空荡荡的。
第二十三章
宽大的披风带着体温裹上身体,“怎么站在这,小心着凉了。”蒋雍铭关上窗户,想着该在房里挖条地龙了,这屋子是他的,以前就他住这也不觉得怎样冷,如今多了这人,把他冻着可就不好了。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怀里的身体怎么不似往常一般僵硬?低头看去,那人垂眉敛目,一副温顺模样偎在自己怀里。蒋雍铭觉得自个儿快要喷鼻血了,跳上屋顶嚎两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心翼翼搂着人,小心翼翼开了口,就怕一不小心,把兔子吓跑了。“怎么了。”
“没事。”声音里却含着委屈。
这下可不得了了,“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把他绑起来,剥了衣服吊在雪地里,用柳条抽他,还不解气就拉到厨房把他跺了,嗯?”不懂安慰人的男人开始胡言乱语。
“真的没有。”可话里愈来愈浓的鼻音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不敢说?那群奴才,是要反了天吗!九儿等着,看我教训他们给你出气。”说着就要去训人。
宋九急了,一把抓住那人,抡起拳头捶他,“就是你,就是你!”
蒋大将军反射性握住那锤得他不痛不痒的拳头,人却是呆了。他?天知道他近日为了这人过得有多憋屈!天天呆在城郊军营里不敢回府,就怕自己见了他忍不住,偶尔回来看看也不敢久留,要是控制不住做了什么,他流泪自己更痛苦。可如今是怎么回事?难道???蒋大将军从来有颗聪明的脑袋。
一把将人扛起放到床上,唇跟着印上去,“九儿是这个意思吗,嗯?是这个意思?”
宋九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偏过头,竟是不拒绝。
蒋雍铭真想出去嚎几声了,但显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那日营地里,众将士看着主位上自家将军上挑的眉梢眼角和翘起的唇,总觉得有朵朵桃花不惧严寒冒出来。
宋九后悔了。半身动弹不得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小林子里雪压松枝啪啪响,宋九心里愤恨不已,怎地就迷迷糊糊就把自己给卖了,还落得这么个境地?
蒋雍铭答应明日起就让他去军营,不用再待在这个院子里,像个怨妇一样。他是男人,虽然要他上阵打仗有些困难,但打打杂帮帮忙总是行的,他是一天也闲不下去了。
这样的交换,他不想衡量值不值。
边疆不比京城,天气恶略,物质匮乏,像地龙那种供达官贵人享受的东西,耗材耗力,宋九想他如果用了,可能会折掉一半的寿。以前家里过冬连个炉子都没生,他还不是十几二十年安然过来了?娇滴滴的样子可不是他。在那人面前哭哭啼啼的样子也不是他,他想。
城郊军营占地极广,用缠了荆棘的栅栏围着,只一个重兵把守的入口。
蒋雍铭跨马长驱直入,宋九依旧坐在他身前,军营里密密麻麻的营帐使他眼花。他不知道,这些军帐是按五行八卦阵排布的,若是外人进了里边,是要被困住的。
马儿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座大帐前停下,守帐小兵上来牵了马,宋九跟着蒋雍铭入帐。帐里用帷幔隔了,里边供起居用;外帐是商讨军务之地,正中间是一张大桌,上面散布许多信件,还有一个大沙盘,那是谷口城地势图,桌边几把椅子,角落里一个火盆,简单利落。
夜里见了樊成等人,宋九规规矩矩称他们樊将军、杨将军、军师,在他看来,军营重地,称呼自然也要正经。倒让那几人感到不适应,只是蒋雍铭未说什么,他们也只好由着宋九叫。
时值冬日,大雪封路,厚厚的积雪使得战马与士兵行动不便,匄柯不会在此时来犯,顶多是派了小股人马在边境处撩拨撩拨,不敢来真,因此军中也无大事。
宋九平日里鲜少在营中走动,蒋雍铭教了他多次走法,只是那些东西他实在记不住,索性就不出去了,日日在帐中整理清扫,擦拭战甲。
那日实在忍不住,蒋雍铭又不在,宋九自己溜出去,最多迷了路让人送自己回来就是。
雪已经停了,天空却还是灰沉沉的。宋九看了看,朝左边走去。路上不时碰见当初一起从京城来的士兵,见了他,老远就行礼喊夫人,惹得其他人驻足观看。宋九受不住了,只能往人少的地方钻,越走越偏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在一顶飘着药香的帐子外了。
莫非这是军中的医馆?耐不下好奇心,宋九小心挑了帘子走进去。
帐中比外边还暗些,宋九在门边站了一会才能看清。一盏油灯点在桌上,灯下一人低着头,手在一堆草药中划拉,挑挑拣拣,帐子两边架子上放着一个个竹筛子,上头满满的药草。
“呃???请问您是大夫吗?”这样冒昧地去打扰人家,宋九显得局促不安。
那人抬起头来,灯光有些暗,宋九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你是谁?”语气颇有些不耐。
“我???我???”
“过来,把这东西拣好。”那人直接忽视吞吞吐吐的话。
“啊???哦。”理直气壮的命令让宋九不自觉地照做,走进了,瞧清那是个文人模样的人,一张脸干干净净,只是年纪有些大,下巴上一把整齐的胡子。
接过他手中的筛子,宋九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要怎么拣?”
“把杂碎挑出来。”那人已经站起来了,背着宋九不知在倒腾什么。
杂碎?宋九用手拨了拨那堆药材,说得是里边的杂草枯叶?
埋头认真干的宋九没发现外边天色慢慢暗了。
帐外忽然热闹起来,嘈杂的声响伴着火光往这边靠近。
第二十四章
被带回主帐的路上,宋九体会到什么叫芒刺在背。
惊动军中所有将士,点起千余火把,把营区夜空渲染得如白昼一般,只是为了寻找不在帐中的人。
万众瞩目下被抱起,宋九恨不得在黄沙地上划开个口子钻进去。
纪中睿与军医对视一眼,掩不住担忧,关心则乱,将军这样肆无忌惮将自己弱点曝于人前,只怕会招来麻烦。
“将军。”宋九拽了拽眼前晃动的衣襟,声音里有着讨好。
“嗯。”蒋雍铭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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