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摇了摇头。
酒壶里盛的是新打的菊花酿,酒香微溢,清冽甘甜,虽不是陈年佳酿,新酿酒却自有一股子清气。
——只是,输了曾经那一段香……
叶绯虽是官宦家女子,却酿得一手好酒,尤其是这菊花酿。自采的菊花瓣,自取的醴泉水,四蒸四酿自掌的火候,每一滴都是柔情蜜意,每一斛都是对他的爱重与珍惜。
廖碧城正兀自伤神,连被人撞到也未曾发觉,等觉出不对,撞到他的孩子已经跑得远了。
手探到腰间,廖碧城不由苦笑——方才那孩子竟然是个贼,可笑自己竟然半点也未发觉。
罢了罢了,不过几个铜板,且随他……
“哎!我说!”
廖十三正寻思着给自己开解,不想方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竟然挺着扁瘦的胸脯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拎的可不就是自己的钱袋!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儿的,没想到还是个穷鬼!”男孩儿蹭了一下自己黑透了的鼻头,语气很是不屑,“有本事喝酒,不如去干点正事吧!”说着一把把钱袋塞进廖十三手里,“钱袋还你!算小爷我今天行善事了!”
说完,撒开腿跑没影儿了。
廖十三抓着自己的钱袋,呆愣愣地看着男孩瘦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眨眼不见。
“噗……”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也没几个行人看见,可这一声笑,却分明是对着他来的了。
被尾随了许久,本不想与这人真个打照面儿,现在若想再装傻,却是不行了。
廖碧城摇头苦笑,转身向这声音望过去。
只见路边茶寮棚子下面,一袭白衣的男子缓缓摇着扇子,白衫边缘堪堪触着雨后的沙地,却是半点泥水也无。
如晦的背景下,男子笑如梨花,白扇轻摇,竟也摇出一段春风来。
廖碧城略一皱眉,缓施一礼,“无忧公子……”
无忧却不理他这一套,扇子摇得愈加随意,“堂堂督察院神捕,今日却叫一个娃娃欺了去,无忧若是说出去,怕是会被督察院捉回去审问了吧?”
无忧生的一张俏面相,这几句说得幽默诙谐,伴着他挤眉弄眼的夸张表情,倒是让廖十三愣怔了下,一时间方才的阴郁也一扫而散。
“让公子见笑了。”
“你我兄弟,说的什么见外话。”
无忧见他脸色大好,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撩开廖十三额前遮眼的碎发,“几日不见,廖兄又见清瘦了……”
廖十三似是被他突兀的动作吓到,脸上一热,慌忙退后一步,“十三有些犯季候的毛病,每到这时节就茶饭无味,过些日子便好,不打紧的。”
“哦?”无忧看他紧锁眉头的躲闪动作,不禁心上懊恼,竟然逼近一步,“此前小弟就说过略同医术之事,不如让小弟诊治诊治吧。”说着立时探出空着的左手,直接去抓他的右手脉门。
廖十三不想他在大街上就突然出手,要闪避已然不及,加之右手不灵,竟被他抓个正着!心下一急,就想使力抽手,却见无忧食指和小指微翘,中指、无名指按在腕内,竟当真看起脉来。
无忧左手切脉,右手的扇子却摇得自在,只是随着脉象由浅入深,手里的扇子也渐渐停住,最后索性收起来,动也不动。
“廖兄,你这手臂……”
无忧本想借探脉一试廖十三深浅,哪想竟探出他右臂臂骨虽然连接尚好,可筋脉接得参差不齐,气血淤塞不通,俨然……已是废了!
“呵,”廖十三微微摇头,心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可能不知我手臂的伤,嘴上却还是勉强应承,“三年前被被‘魑鬼’绞断了。”
“‘追命索’当真如此厉害?”
“‘魑鬼’的软索功夫出神入化,‘追命索’上缀有十八刃倒钩,‘鬼魅游踪’更用了‘缠’和‘粘’的内劲,我整只右臂都被他的软索卸下,现在能有个徒有其表的胳膊已是万幸了。”
“寒雪凌风惊碧城,星霜霁雨自守之”,想当年廖碧城凭着一柄易牙剑和一套寒雪星霜剑法独步武林。“魑魅四鬼”个个武功奇诡名噪一时,他一人独斗四鬼,又是何等的惊险非常!
无忧心中波动,脸上依然笑着,却少了几分方才的调笑之意,“若是寻着当世名医,再辅以深厚内力打通闭塞的经脉,完全医好也并无不可,为何……”
“只可惜当时这两样俱是奇缺的,”廖十三看似笑得云淡风轻,内里的苦涩却哪里有人知道,“之后再想治疗,已是迟了。”
“那廖兄的剑法……”
“自然是废了,”廖十三举起左手,晃晃手里的酒葫芦,“左手不堪用力,只修习了些暗器功夫,捕快本是不堪再做,只因总捕头齐大哥一力挽留,才又尸位素餐了两年,直到去年……”廖十三顿了顿,已不愿多说,“公子可是问完了?”
无忧本为探知廖十三功力虚实,哪想竟问出了这许多,一时间内心里迷惑,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转移了对象,“廖兄郁结于心,可是伤身呐……”
廖十三一愣,没想他会冒出这么一句来。
“听说,婉儿姑娘,像极了嫂夫人?”
廖十三心内窘迫,脸上一阵红白,却不知该如何应付。
无忧见了他的窘迫样子,心情不由大好,可又不是那么通透的好,感觉是畅快里还隔着些什么,隐隐的不痛快,“小弟央楼主将婉儿聘给廖兄,可好?”
“你……”廖十三脸上微红,却是怒的,“说的什么话!”
真个儿脸红了,无忧只觉更加爽快,风流扇又摇起来,不由得逼上一步,“怎么?廖兄瞧不上楼里的姑娘?婉儿可是清客……”
“你!……不知所云!”
“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咱们今天就……”
“天色不早了,在下家奴有夜盲之症,不能久留,”廖十三再不愿多听多说,略一抱拳,“十三告辞!”
说完,也不等无忧应承,转身便走。
无忧看着湖水蓝的影子急匆匆消失在人流里,缓缓靠上身后的茶棚柱子。
呵,又让你逃了……
纤长的手指抚上左手的拇指,蓦然觉得指腹下一段滑腻,细想来,竟然是方才拂过他前额时留下的。
分明是二十五六岁的成年男子,皮肤倒是异样的好呢……
无忧笑得妖娆,眼角瞥见墙角的一抹黑影,玩味地眨眨眼睛,终是不言不语,摇着扇子施施然走进人流。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四回 点绛唇
章节字数:2269 更新时间:09…04…01 11:26
“无忧也没探到他功力虚实?”
“是。他右手经脉连接得混乱不堪,竟是探别不出。”
“他的剑法……是真废了?”
“是,”月儿单膝跪地,额前的长发将脸上的表情尽数掩去,“无忧公子已为他探过脉,应当不会错。”
“如此,他便不是左撇子了?”
“……是。”
“呵,”萧红楼哼笑一声,灯影摇曳,却只照出他红艳的背影,“如此说来,竟是本楼主错了?”
“……是。”
“祁冥月,你胆子不小!”
萧红楼翻然转身,红纱的长摆曳出一地旖旎风光,脸上表情却是狠厉非常,斜飞入鬓的剑眉染了星霜,眉宇间一粒朱砂泛着异样血色,莹白的脸颊也透出逼人而来的煞气!
祁冥月挺着身,单膝跪地的动作不变,身子却不由瑟瑟,“属下知罪,但一切皆是……据实回禀!”
“好一个据实回禀!”萧红楼微微直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暧昧表情,“你今日,可是派人暗中‘保护’无忧了?”
祁冥月看着自己的汗水滴在墨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回楼主,不曾。”
“哦?你不是一向……担心他担心得紧吗?”
“祁冥月心中只有楼主!”
“好!”萧红楼转了转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那你就去查查,跟踪他的是什么人吧。”
“是。”
“去把无字叫来,今儿个累了,让他来给我好好揉揉。”
“是。”
“呐呐呐!~~你又输了又输了!~~该罚该罚!~~”
总是喧嚷非常的琼音阁里又传出玲珑的嬉笑声,恰似珠玉落盘泉水叮咚,听得人直喜到心眼儿里去。
“啊啊啊啊啊我不玩了不玩了!”一身冥紫的无怖公子终于爆发了,伸手胡乱撕去贴在脸上的烂纸条,掷在地上踩踩踩!
“小布你耍赖!”无字小巧的鼻头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被热气吹得呼扇扇飘起来,煞是可爱,“你说了陪我玩一百局五子棋的!这才二十三局!”
“我踩踩踩!踩你个死蚊子烂蚊子!鬼才答应你玩五子棋!”
无怖是灵柩国人,异邦长相大异于中原,眼眶深陷映出一双海蓝色的眸子,鼻梁高挺架得整张脸层次分明,一头栗色长发打着卷披在肩上,此时耍起脾气来,更是非一般的好看。
“你!……”无字气得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肉包子,挥舞着小胖手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大阿福,“你就会耍赖!玩不过人家就耍脾气!看我不告诉红哥哥让他揍你!”
“你还好意思说!有本事跟我到外面拎大锤去!看不累死你!”
“你!……”无字小鼻子气得起了一层薄汗,纸片是再也贴不住,出溜溜往下掉,“你耍赖!专挑人家不擅长的说!”
“玩五子棋还不是只有你擅长!上次让我学画画,楼主还来骂我!什么玩意儿!”
“谁让你画个大蜈蚣来吓唬我……”无字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谁说那是蜈蚣的!”无怖鼻子都气歪了,“那是龙啊!是龙!~~~你爷爷的,要是谁再让我画画,我……我掐死他我!”
“小布你野蛮!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