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自从那日这个人将若熙带回来以后,他便没有再和这个人有过面对面的接触。
虽然在重伤后的两天,这个人醒了过来,可是也许是由于这次真的是伤的重了,这个人一直没能下得了床。
池羽也找不到借口让自己进去那个人的房里。自己这次不分青红皂白的错判了好人,并且还动了手,实在有失做这个人的岛主的资格。
但是无论如何,身为岛主,还是要有岛主的威严可循的。“威严”二字是他爹江子墨从小在他脑中灌输的概念。江子墨经常给他讲述人生来便有高低贵贱之分的道理,懂得这个道理他才能够心安理得的坐上统治者的位子,否自他将被自己的愧疚感生煎活剥。
所以池羽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做的不妥,却始终是磨不开面子去向那个人低声下气的求谅解。
更何况,他了解梓祁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一向什么都是遵从他的,等这件事过去一段时间后,这个人一定又会像以前那样回到他的身边,对他关怀备至,惟命是从了。所以想到这里,池羽便稍事安心了一些。
这一天,池羽又不知不觉走到了梓祁的房外,躲在一处从窗缝里看着里面的人。
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这样远远的看着那个人了。
那个人第一次能够下床的时候,池羽也是这样站在窗外默默的看着。
他看着那个人因为脚步不稳而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倔强的再爬起。直到下巴被摔的磕破了皮,直到手臂已经无力再支撑起身体的重量,那个人还是一次又一次不停的尝试着。
到最后,他也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曾经那是个多么风流倜傥的才子,如今却连走上两步都成了奢求……
那一次,池羽真的就要忍不住冲进了屋去。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如果那个时候他冲进屋去,那将是对那个人莫大的侮辱。
所以这一次,他也就这么打算静静在外面看上两眼就离开,却没想到也是这一次,他的眼睛放在了那人的身上,竟再没能离开。
缕缕的青烟透过间缝细细的珠帘,梓祁静静的坐在供人沐浴的木桶里,头枕在桶边,无力的呵着气。发髻流下的汗水顺着那俊美的脸颊淌下,水滴离开湿润的发梢有节奏的嘀嗒作响。
池羽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在偷窥别人洗澡!而且,偷窥的对象还是个……男人……一个日日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卖命的男人。
想到这里,池羽竟感到一阵没来由的面红耳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池羽熟悉这种气息,他知道那是千岳精心调配出的药浴味道。
他从宝蟾那里听说过,灵云寨的这种药浴很是神奇,浸泡其中,不仅能够使其伤口的疼痛得到缓解,也对促进伤口愈合有着奇效。
只是,为了准备药浴,要集齐许多种珍奇的草药,很是不易,想必准备这道药浴的人着实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看来,千岳确实在治疗这个人的伤势上下了不少功夫。
这个人已经和千岳混的很熟了吗?池羽看着梓祁完美的侧脸,突然没头没脑的想到。
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人都做了什么。
“呼……”房里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眼睛蕴含着水汽迷蒙的望向了远处。
第一次,池羽发现,原来那个人的脸上可以出现这样的表情。他竟然差点忘了,那个人有着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睛。
还记得过去,有多少次,这个人就是用着这双深邃的眼睛望着自己,和自己轻松惬意的嬉笑怒骂,可是曾几何时,那些笑容那些轻松全都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永远平静永远漠然的脸孔。
而现在,他越发的感到这个人与自己开始变得生分生疏,甚至有些时候,这个人会给他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好像这个人随时都可能消失一样……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盯着正在洗澡的人发呆,池羽为他自己的行为感到一阵不耻。
转过脸去便要离开,池羽却忽然听见屋内“哗啦”的一声水花溅响。
池羽匆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木桶里的人方才挣扎想要站起,却没能站稳,跌进了水里!
木桶在原地摇晃了两下,溅出了无数水花,无力跌倒在水里的人呛了两口水,开始猛咳了起来。
再没有犹豫什么,池羽转身奔向了梓祁的房间,一把推开了此刻□的人的房门。
两只忠犬
池羽突然出现在房里,着实让梓祁吃了一惊。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他人已经一把被池羽从水中捞了起来。
慌乱之中,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眼神闪过一丝惊慌。
池羽看到眼前人的这个样子,一脸的不悦。自己不过就是看他出浴不方便上来扶他一把,这个人却好像把自己当作什么怪物,一脸被侵犯的表情。
你行,你行。池羽所幸松开了手,心里想着,我少见多怪了,你爱咋咋地。
心中不爽,池羽抽回了手,转身就像离开。这一抽不要紧,池羽没有想到,本来被他从水里捞起来的人身子摇晃了两下,扶住桶边的手根本吃不住力,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又跌回了水里。
“唔……”跌回水里的人顿时脸色煞白,发出了一声呻吟。
看那人表情痛苦的样子,显然是跌回水里的时候撞到了哪里的伤口。
池羽这才发现,原来梓祁手肘的地方包着一层奇异的扁平药囊,估计是为了配合伤口较深的地方浸泡药浴。想到千岳曾经说过,这个人的右手肘曾经被翻了出来,池羽就冒了一层冷汗。
趁着池羽愣神的空档,桶中的人已经恢复了神志,伸手去够挂在桶边木架上的布巾。
池羽知道那个人这是想要用东西遮掩一下自己赤*裸的身体。的确,方才将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一*丝*不*挂的样子是让人有些难为情。
不过可惜木架有点远了,这个人费尽了力气撑起上身,够了几次还是没能碰到布巾的一点边角。
真是麻烦。池羽想到。明明就不行,还在这逞什么能。
蒸汽腾腾的房间里,池羽正想伸手去帮那个桶里的人一把,却没想到忽然有人在此时冲进了房间,抢在了他的前面。
“你没事吧?”千岳冲进了房间,紧张的问道。
他一把抓过了梓祁一直够不到的布巾,扶起了水中的人,将布巾披在了他湿淋淋的身上,遮挡住了他赤*裸裸的身体。
“嗯……谢谢。”梓祁垂下了眼睛,小声说道。
不知为什么,池羽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强忍住的情绪,那神情,就好象是在为自己连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坐到而气恼。
“不是说了让你要出来的时候叫我么?你腿脚不方便,一个人不行的。”千岳一边将人扶出了浴桶,一边说道。
完全无视池羽的存在,千岳扶着梓祁向床榻走去。
被凉在原地的池羽咬了咬牙,看着梓祁在千岳的半搀半搂下被扶上了床。
虚掩的布巾下,蜜色的肌肤挂着一层水珠,胸口随着呼吸不太均匀的收缩起伏着,只是几步竟让这个人走的这么费力。
池羽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想到自己刚才明明要扶这个人却被推开,可现在这个人却乖乖的让千岳搀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活该刚才让他吃那一痛,池羽想到。
头皮发麻,池羽头一次尝到了当空气的味道,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开的池羽不知道,在他走出了房门以后,房里的人一直坐在床边朝着那扇空门发呆了好久,
梓祁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这样无力的样子而已,可老天却偏偏连他最后的一点尊严都要剥夺,让他连潇洒的离开都无法做到。
……
两日后,一直昏迷的若熙醒了过来。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他又重新回到了现实。
由于在床上躺了太久,若熙身上的肌肉已经有些开始萎缩的迹象。池羽一直坚持不懈的为若熙按摩筋骨,帮他舒筋活络,虽然过程相当痛苦,但若熙仍是心存感激的咬牙挺了过来。
就这样,凭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和耐力,若熙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起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若熙能够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是来到了梓祁的房间。
“谢谢慕容公子相救,我是特地来向公子道谢的。”若熙感激的说道。
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梓祁冒死将他救下的事情,他想要第一时间赶到这个人面前,对他当面道谢。
站在房中的若熙显得有些局促。在他的眼中,面前的这个人始终是那么耀眼,无论是当初在归云山庄见到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庄主,还是现在靠在床边的略带倦容的俊逸男子,这个人始终散射着一种耀人的光辉,让他自愧不如。
梓祁见到了若熙,一直以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知道,此刻他的岛主一定很开心。
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梓祁支起了身子,说道:“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叫我梓祁就好了。”
两人寒暄了一番,梓祁让若熙坐到了床边,自己则靠坐在床上。打破了拘谨,二人也不再见外,互相直呼名讳相称。
自从当初在京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到如今在南越再度相见,一晃也有几年的光景了。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梓祁并不知道若熙的身世,只是觉得跟在池暮身边的这个影卫实在有些特别。但后来梓祁知道了,原来他并不只是个普通的影卫。这个无论走到哪里都惹人侧目却不自知的男子,其实是十几年前无双岛上被灭了门的尹家的遗孤。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人后来竟会阴错阳差的成为了岛主身边的一名影卫。
当初梓祁在岛上跟着江子墨受训的时候并没有跟岛上的其他人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是作为江家世交的尹家,他还是多少听说过一些的,而江、尹两家之间的恩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