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
付云中看回最前头高高端坐的武尊,再看向耷拉成一团的老人,又笑了一声。
这个套子,下得够大,算得够准。
但究竟,是谁进了谁的套子呢。
笑间,听见身边飞宏轻啊了一声,而飞松抬手一指:“到盘古城了。”
付云中闻言看去。
盘古城,沙州百姓亦唤之魔鬼城,却并非城。
风蚀雨侵而成的高耸砂岩,密集错落,规模宏大,雄伟壮观。举目眺望,俨然一座洪荒之城,巍然屹立于苍茫大漠之中。
队伍一阵骚动,前头亦顿了顿脚步,随后口令通传而来:前往盘古城,整顿暂歇。
日落虽还有些时候,但若错过这一处,便只得冒着巨大危险露宿沙漠腹地。何况还带着这么些伤员妇孺。
队伍全无异议,往盘古城挺进。
全员戒备,却意外地一路平安顺遂。进了盘古城迷宫般的砂岩之间,仍然毫无异动。
进了里头,别有洞天,与外头漫天黄沙截然不同的高耸入云,鬼斧神工,走着看着,已叫众人,尤其是第一次见这场景的应试弟子们惊叹不已,忘记身处险境。
武尊沉声整肃,继续带头往前。
付云中微笑看着。
察觉身边飞宏又靠近了些,前一脚的飞松放慢了步伐,斜前方鸢儿黛兰小晴等不时往他那处看,连老远最前头跟在礼尊身后的飞声也往后瞄了瞄,摆明了的怕付云中再遭不测。
也难怪。虽然付云中一口咬定不是为了救他们而舍身喂鸟,最后又被巨鸟甩头丢在了沙原,但鬼信啊。
付云中还是呵呵笑。
一脸傻气,笑得正回头看的飞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付云中想,嗯,飞松这白眼翻得是越来越漂亮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队伍一直前行,直往盘古城深处行进。
越往深处,越是高耸砂岩间呼喝咆哮,凄惨哭号般的风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又正是渐近黄昏,沙地转凉时候。
前头不放松,后头就得跟着走,已被盘古城四面包围。
环顾皆是极似的景色,真如巨大迷宫一般,进得出不得。
小弟子们不由得有些慌了,躁动间,忽听得女子一声惊唤:“哎?小桃你怎么了?”
付云中听见自家小晴的声音,赶忙看去。
小晴怀里拥着的小桃倒不是付云中手底弟子,付云中只知道这小桃身体算不得很好,此时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阵阵反呕,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几名善医的弟子走近,与小晴一道将小桃往队伍外侧扶去。队伍随之放缓了步伐,还是继续往前。
不过数十步间,全员的脚步却更缓了。
越来越缓。
分明未得令。默契一般。
付云中不动声色,静静看去。
空气间愈发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又无端沉重的压迫,越是往前,越是叫人喘不过气来。
付云中的眉头皱起。
不是因为他看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还看得出来众弟子面面相觑间各自莫名的惊疑不定。
就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却感受不到。
越往前,这种差别就越大。
比起两头云墟弟子们古怪的神色,被护在队伍中段的百姓们却是一派平常,顶多被云墟弟子们的氛围感染,也左看右看起来,生怕遭了沙匪袭击。
同是云墟弟子,感受似也不同。后头跟着的云墟弟子,面色显然比前头的好上一些。而越是低阶弟子,越是面白气喘,哪怕同是未入关门的应试弟子,内功弱的,受了伤的,尤其是女孩子们,个个都有些走不动路了。
连最前头的诸尊及诸脉精锐弟子们也发现了,各自回头探看。
落入付云中眼中。
除了本就底子弱,坐着骆驼都早已气喘吁吁的文尊,和向来脸白脸嫩,看不出虚弱的丹尊,其余武尊、礼尊、重峰、重霄、飞声等人看着众人奇异的狼狈样,目光都是和付云中差不了多少的不解。
唯一的区别,就是付云中藏得好。
他藏得好。他还装得好。
就在又迈了十几步,前头不知哪名女弟子终于忍不住捂胸昏倒之时,付云中猛地抬手,一把扣住前头飞松肩头。
刚看清飞松被吓得刷拉回头,白惨惨的半个侧脸,付云中冲着飞松胸口,“呜哇”就是一声干呕!
飞松本已愈发严重的头晕眼花,阵阵难受,一回头就是付云中死不要脸的正对干呕,口水半流,声情并茂,呕个没完,还一手扣着他肩一手攥着他腰死不撒手,简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不对,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对着个伤患,又貌似刚差点以身喂鸟救了自己一命,推还推不得。
飞松歪脸闭眼,都快哭了。
就站在付云中边上护法似的飞宏倒是真快吐了。
不知是否因了伤势,飞宏比飞松更早便察觉不对,只是忍功好,一直不说话撑着。这下子一个不要脸的就在一步之距的边上分外传神地呕呀呕,本就气血翻涌的飞宏也快撑不住,面色青白相间。
鸢儿黛兰等几个姑娘家更无暇管付云中,互相拉手扶着,都快站不住了。
重烈师叔亲自背了个大药箱往后头疾走,边走边拧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吃食都是我亲自检查过的,而且大伙儿都吃的一样,怎会有此差别?也没嗅出空中有人投毒啊,是……”
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应试弟子间陡地传来一声:“呀!!”
尖叫惊恐凄厉,且是男男女女数声骤起,合成一声。
众人正心头一颤,未及看去,已是另一声更为惊恐凄厉的“啊!!!”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看向声音来处。
发出第一声尖叫的男女小弟子们已四散逃开,剩下中间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男弟子,浑身直颤,目光惊惧,发出了第二声“啊”之后,还来来回回直勾勾地盯着手中剑、持剑手,不可思议一般。
身旁逃窜一般避远的弟子们终于找回语句,接连喊道:“……威山疯了!”、“原来威山是奸细!竟然拔剑相向!”、“呜呜我被威山哥砍伤了!!”
云墟城里都是何等人物,听见惊叫,语声尚未起,随行的“重”字辈、“飞”字辈已自各处飞掠而至;语声一出,更是瞬间剑芒齐闪,默契站位,四面八方向名为威山的持剑男弟子围攻而去。
却只听闷声一响,威山手中剑,竟被威山自己直直抛落在了砂石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甩开邪物般的厌恶恐惧。
众人皆愣住。
哭诉怒骂的停了声,围攻而去的停了步。
他们都看着实现正中央的威山一边颤,一边受了莫大惊吓般,破碎絮语:“……不,不是……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可是……可是剑,剑为何……是剑自己动了!是剑自己砍伤了人!!我也不知为何我会出剑!为何……”
断断续续,惊惊颤颤,时而梦呓低语,时而高亢控诉,听得旁人更是悚然动容。
若威山所言不虚——难道众人真是进了魔鬼之城,中了魔鬼的瘴气,甚而被邪魔侵蚀入心,对亲友拔剑相向了不成?!
众人的脸色更白了。
已步至近处的重烈师叔凝视了一会儿威山,排开人群,走上前去。
重烈一向德高望重,又医术高超,云墟城里多少人受之照料,见重烈示意,已然出剑的师兄师侄们各自后退数步,却也不敢贸然收剑。
重烈站在威山面前,又看了一会儿威山的面色,才叹了口气,缓缓抬手,拍了拍威山的肩头,宽宏而温柔地低声道了句:“好了。没事了。孩子。”
闻言,威山一愣,众人也一愣。
愣着,威山忽地满面泪水,又愣了会儿,才忽而哇地哭了出来。
再怎么,威山也是个二十多岁,正值青壮的大好青年,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痛哭失声,想也知该是受了多大惊吓,多大委屈,众人瞧着痛哭的威山,和不停拍着威山后背安慰的重烈,不由自觉惭愧,也更对重烈多了分敬重。
见事态严峻,诸尊下令停步,清查整顿。
查了半天,却还是只知小弟子们及内功较弱的管带们不适最重,晕眩呕吐,甚至无法自控,而内功深厚者与全无内功的百姓们全无反应,叫人全然摸不着头脑。
连诸尊们都纳闷了,即便要分开下毒,也应对诸尊及云墟精锐们下重毒才对,药倒了一班子本就很好打发的关外弟子们,下毒者又有什么好处?
又莫非,这魔鬼城里,真有什么蹊跷?
即将日暮,礼尊最终决定分三组人马行动。已无法行动者及百姓们留守原地,文尊丹尊坐镇,为第一组;不适较弱者缓慢前行,飞流带队,前后照顾,为第二组;剩下行动自如者由武尊带领继续往前查探,排除隐患,若至一里外仍无异状,当即折返,为第三组。
尤其为了避免不自觉出剑伤人,礼尊下令,全部人,包括第一组中的云墟弟子,都将随身所有兵器置于百姓行李板车之上,统一交托第一组掌管。
诸尊之中,面色已白的文尊和丹尊留在第一组带队,而礼尊自言不行了,一同留下。
付云中不必说,第一组妥妥的。
飞宏受伤颇重,选择留下,方便照顾飞星。飞松本可往第二组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一脸还想呕的付云中,壮士断腕,也留了下来。女弟子们不论应试弟子还是飞字辈,普遍内功弱,昏得厉害,能少受点罪自是不想折腾了,几乎全在第一组。
于是第一组齐集了百姓、行李、众漂亮水嫩的女孩子们,还有三位尊长,尤其是礼尊乐乐呵呵往正中席地一坐,边上顿时一圈圈地跟着围坐,可说人头济济,热热闹闹。
担忧惊惧的气氛被礼尊老头弥勒佛似的笑容一冲,也跟着一层层莫名淡却了。
付云中也坐在边上,哦哈哦哈傻笑着看。
边上飞松又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为了不翻成白眼狼,飞松不看付云中,看向另一头,第二组第三组前行的方向。
盘古城是真如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