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翌晨垂着眼眸，拿竹箸捅着那块糖酥排，半晌才闷闷道：“就是因为跟你，所以才不能说。”
策风靳呵呵一笑，自倒了一杯花雕，小口浅酌：“这话怎么讲？”
傅翌晨神色一黯，额尔方道：“你这人甚么都好，就是太难相信别人。”
策风靳猛地一晃，接着苦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饮尽。
傅翌晨幽幽地看着他：“所以，你根本就不相信周围的人，我就算是问了你，又当如何？你也不会对我说真话。”
策风靳面上沉静，对傅翌晨的话不置可否，他拿起竹箸夹了块清蒸鲈鱼放进嘴里，回味片刻，果然美味，也难怪这芙蓉居要价如此高了。
傅翌晨却耐不住性子，他忍了忍，还是问了句：“你来宁都…究竟为何？”
策风靳一顿，瞅他一眼：“我非要有目的，才来宁都么？”
傅翌晨劈头一句：“那昨晚的人又是谁？为何让你护的那么紧？”
策风靳摇摇头：“这件事，我不能说。你知道了，对你也不见得是好事。”
傅翌晨往地上啐一口，恨恨道：“说不说随你。”
策风靳复又摇摇头：“翌晨，我不告诉，总有我不告诉你的理由。”
傅翌晨一板脸，扭头不看他：“你少口里带刺儿，拿这些没用的话敷衍我，真当我是黄口小儿么？”
“你……”策风靳有些头痛，伸手去拉他，没成想竟见他眼角微红，不由怔住：“翌晨……”
傅翌晨使劲抿着嘴角，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逼退眼角中的湿润。
策风靳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叹道：“你这个小傻瓜，真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些甚么……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我又何尝想让你如此担惊受怕？你放心，策风靳做事还是有些头脑的，哪会那么容易就让你给害了去？乖，别担心了，转过来让我看看……”
傅翌晨垂着眸子转了过来，下嘴唇上还留着两个深深的齿印，策风靳看了都有些心疼，轻揪了揪他的耳朵，只说了句：“你啊……”
傅翌晨仍是闷闷的：“那我只问你，若我回南疆时，你跟我走不走？”
“这话不是问过的吗？”策风靳仰头一笑，话里宠溺颇浓：“就算你不要我，我也必是鞍前马后的。”
傅翌晨瞪了他一眼，突又拧策风靳的面颊：“那我就信你这一次，你若是食言，看我怎的收拾你！”
策风靳皱眉道：“轻点轻点……你这个小东西……”
☆、第二十三章 会面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因为它总是不安常理出牌。
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策风靳无意间一瞥，脸色突地僵住了。
傅翌晨一愣，有些诧异：“怎么了？”
策风靳蓦地拉住傅翌晨转过身，压低声音道：“别动！是…我哥。”
傅翌晨“啊”一声，小心地冲楼梯口望去，正见着跑堂的极为热情的引着几个衣着考究的人往里面行，居中那个紫衣蓝带的果然就是策墨言。
“怎么这么巧……”
嘀咕一句，傅翌晨瞅瞅那些人，一看就是上午完事后衙门里一行来开荤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要不，我们悄悄走罢？”
策风靳点点头，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瞅了个人多的空隙拉起傅翌晨便往楼梯口走。
傅翌晨只顾着回头看，穿梭间也不知被谁推了下，只觉得袖边一凉，接着听到“噼拉啪啦”的杂乱声响。
只见一个端着酒盘的小二跌到在地上，连连冲傅翌晨赔罪。
策风靳顿时觉得一个头涨成了两个大。
“傅将军？”
果然，这里的动静还是引起了策墨言的注意。
傅翌晨有些僵住，他推一把策风靳，暗道：“你先走！”
“不成，”策墨言本来就对傅翌晨有疑心，若自己走了，只能是欲盖弥彰：“没事。”
傅翌晨见策风靳一声不吭的转过身去，抓住他的手臂，不由惶急：“靳…你、你干什么？”
策风靳回头看了看他，温温的问了句：“这就是你今天带我来这儿的目的么？”
傅翌晨浑身一震，僵住了。
策风靳缓缓抽出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未再说甚么，只转过身来，冲着迎到跟前一脸惊讶的策墨言莞尔一笑：“大哥，别来无恙。”
策墨言脸上顿时惊喜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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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相府做公子时，策风靳就觉得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累，整日的劳心费神在爹面前扮乖，现在突地见了策墨言，没来由的，以前的回忆又统统的浮现了出来，弄的策风靳极不舒服，当真是阴魂不散。
“你……”策墨言上上下下的看着策风靳，许久后才语带轻颤的说了句：“瘦了好些……”
策风靳摸了摸脸颊，笑了：“有么？”
“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罢？”
“我挺好……”
策墨言苦笑：“跟大哥还逞甚么强？你从小到大哪自己在外闯荡过？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策风靳脸上有些复杂，顿了顿，重复了句：“真的还好。”
策墨言叹了口气，转言道：“你甚么时候回的京？”
“没多久，约摸一个月左右了。”
“跟傅将军一道回来的？”
“嗯。”
策墨言咕哝一句：“果然是跟着他……”
策风靳忙解释道：“是我求他带我回京的，不然我这个身份…不太方便回京……”
策墨言听他隐晦的提及多年前的事，脸上也辗转过几番自责：“怎地也不回家看看？爹一直都很挂念你……”
听策墨言如此说，策风靳垂了眸子，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策墨言也有些坐不住，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别怪爹，他…也是身不由己……”
策风靳淡淡一笑，打断他道：“我谁都不怪。”
接着停了停，又补充了句：“而且，我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回家？他策风靳还哪来的家？
策墨言欲言又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聊了会儿，一壶茶都快见了底儿，策风靳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道：“大哥，你该回衙门里去了。”
策墨言忽然省起来还要去应卯，虽然不舍得，但也不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呆太长时间，免得同僚们起疑，毕竟策风靳的身份还有些特殊，刚才借着过来跟傅翌晨打个招呼的幌子才得空跟策风靳私下里见个面，在这里还是小心行事的好。策墨言现下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告知爹这个好消息，然后一家人商量一下怎么妥善处理这件事。
刚走到门边，策墨言突地想起一件事来，转身问道：“靳儿你现在在何处落脚？”
策风靳顺口接了句：“盈香楼。”想了想，又补充道：“翌晨那儿毕竟不太方便，所以我没有住。”
点点头，策墨言掂了掂手里的折扇，沉思片晌道：“那也不能住在客栈啊，好歹是到了家了……”
策风靳微蹙了眉头，没有反驳。
“我看这样罢，”策墨言突地想到了甚么，便对策风靳道：“你还记得靖西街上我们那处老宅吗？你……”
“哥！”策风靳打断他道：“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不会去的。”
策墨言张了张口，下面的话都被噎回去了。
轻声一叹，策风靳搭住策墨言的胳膊：“哥，我真的挺好，你别担心。”
策墨言眼角处顿时有些苦涩流露出来，他甚么都没再说，只拢住策风靳的肩膀抱在怀里，声音微微有些哽咽：“靳儿，以后大哥都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策风靳抵在哥哥的胸前，突地发觉身前的哥哥似乎背负了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至少是这些年的官场打拼，也让他苍老成熟了罢。而内疚，在策风靳看来，这是万万没有必要的，正如五年前的那刻没有任何一人会出手相救一样，五年后的今天，策风靳亦不会轻易托付，尤其是生命。
策墨言走后，策风靳愣了半晌，这才冲着门外唤了声：“还不进来？”
傅翌晨委屈的吸吸鼻子，掀开竹帘，挪了进来，也没有走进，就靠在门角边的藤萝椅边，偏头看向一侧。
这是芙蓉居的雅间阁，既然要见策墨言，刚才的大厅显然是不成的。
策风靳看了他一眼，缓缓在桌边坐了，径自倒了杯茶，轻啜着：“说罢，怎么回事？”
傅翌晨深吸一口气，缓道：“昨夜回去时，恰好碰到他，我这几日一直在避着，没想到碰了个正着……”偷看策风靳一眼，傅翌晨撇撇嘴：“你一直都倔强，我说服不了你，但又怕你在京里乱来，便想……”
“便想找个人管住我，是么？”策风靳斜他一眼，接过话头。
傅翌晨又撇撇嘴，算是默认了。
策风靳自摇首一笑，有些苦涩，起身走过去，搭住傅翌晨的肩膀：“下次如此行事需与我商量，好不好？”
傅翌晨垂了头，也晓得自己这次太武断，且又听策风靳没有责怪，自然觉得理亏，便乖乖点了点头。
策风靳也不好再说，打理了店家刚出了芙蓉居，李信长便寻了来，说是兵部找傅翌晨过去议事，看李信长满头大汗，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两人的。
虽然心里老大不乐意，可公务在身也不好耽搁，傅翌晨脸上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轻轻一笑，策风靳把怀里一大堆买的东西递给李信长：“都是他喜欢吃的，你给他捎着罢。”
看着这大包小包的吃食，李信长顿时有些无语：“你们这是把集市上的东西买了个遍么……”
傅翌晨跑过去，从李信长怀里扒拉出个小牛皮袋子递给策风靳，低声嘟囔一句：“也给你一些，免得你说我霸道，吃你的喝你的……”
策风靳接了过来，也没多说，只扶着他上了马，细细叮嘱道：“你且安心公务，我这边没甚么不妥的，若是情况有变，我肯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