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在他面前最终站定。
清秀婉约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上扬的眸子里闪着真诚的笑意,温柔弯腰,向他递出了小小的手。
顾怿恒一动不动,只是微仰着头,看她。
顾瑜安轻笑出声,“还是觉得有点见外吗?觉得自己寄人篱下?”
顾怿恒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会来?”
真是少见啊,你会对这类的事情感兴趣。
顾瑜安微微有些困惑,“不太能干涉你的事情吗?可是,如果在看见你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无动于衷地走开,不是家人会做的事情了啊。”
“我不想麻烦你们。”他低声说,手心里已经有了被粗糙地面刮伤的磨痕。
顾瑜安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如果抱有这种心软的想法,最终受伤的还是你。”然后轻轻拽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麻烦也没有关系,我们是你的家人啊。所谓家人,就是最不怕被麻烦的一种生物呢。呐,我是你姑姑,会保护你的啦……”
顾怿恒失笑。
明明如此弱小,却要忙着操心别人。
明明没有力量,却说着要保护别人。
可是,那样温暖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无法逃避,无法否定。
“恩,我相信姑姑。”顾怿恒仰头看她,歪着头,第一次在顾家人面前露出最真心愉悦的笑容。
顾瑜安拍拍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阿恒,笑起来好漂亮啊。”然后低头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还真是被小家伙惊艳到了呢,长大一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小祸水。顾瑜安心里暗自诽谤。
顾怿恒秀气的脸微红,低下头不吭声,任她牵着自己的手离开。
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笑过了吧。
一直一个人的话,就会渐渐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微笑会逐渐远离的原因。
后来,他才知道,有想见的人,就不是孤身一人。
此刻已经到了傍晚。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分外妖娆。
顾瑜安牵着顾怿恒忽然停在蛋糕屋前走不动了,拉着顾怿恒趴在玻璃窗上,隔空看着里面被摆在精致橱窗里的提拉米苏。
一大一小的脑袋凑在一起,眼睛亮亮地看着提拉米苏甜点。
不同的是,顾瑜安眼里闪烁的是好大的一颗红心,而顾怿恒却是不解。
他左手撑着脑袋,转过头好奇地问,“姑姑,既然想吃为什么不进去买呢?”
顾瑜安有多喜欢吃提拉米苏,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因为顾瑜安太过贪吃,牙齿总是痛,所以顾业澜和叶暖一度下令禁止她一日多食。
这次好不容易趁着他们出差,应该是想吃个够吧。
顾瑜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行啊,前几天已经买了很多了,我的零花钱只剩下最后的10元了。”
顾怿恒有些困惑,“10元够了吧?”
顾瑜安努力咽了咽口水,手指用力按在玻璃窗户上描绘着提拉米苏的模样,然后笑眯眯道,“是够了啊,可是它还有更重要的用途!”
后来,当顾瑜安把蓝黄色相间的小水枪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什么意思。
宁愿饿着肚子,宁愿舍弃自己的钟爱,宁愿花掉手里最后的储蓄,也要让他可以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
是这样……么……
顾瑜安轻轻用手敲了敲顾怿恒的额头,然后开着玩笑,“我最讨厌不重视自己身体的人了。”
顾怿恒看着她,怔怔地说,“姑姑,不要……讨厌我……”
顾瑜安呆了一下,然后摸摸…他的碎发,笑着安慰道,“姑姑最喜欢阿恒了,怎么会讨厌你呢。所以才想送你小水枪让你保护自己啊,不要让坏人在欺负到你了!知道吗?”
“其实……”顾怿恒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最后又欲言又止。
其实被遗弃之前,残忍苛刻的精英教育,阴险狠毒的地狱试炼,那些不良少年的拳打脚踢他完全可以应付过来。逆来顺受,只是不想让事态无意义地扩大罢了。
“其实什么?”
顾怿恒摇了摇头,然后猛地扑到顾瑜安的怀里,闷着头说,“其实我想保护的人,是姑姑。”
“姑姑比阿恒还重要吗?”
顾怿恒闭着漂亮的眼睛,郑重地点头,“姑姑比任何人都重要!”包括我。
好温暖,要是能一直这样在你身边……
顾瑜安心里顿觉圆满,眼睛弯成了月牙,“好感动啊,姑姑没白疼你。”
后来,当顾怿恒终于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想要再去那家甜品店为顾瑜安买下所有提拉米苏,那家甜品店却早已经关门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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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怿恒被客厅里挂在墙上的电子钟准点报时的声音微微惊醒,他收回了一直凝望着顾瑜安的视线,转身回到洗手池,动作轻柔地将刚洗好的碗筷擦干。
或许是刚才失神太久的原因,他一时间还是有点恍恍惚惚,有点心不在焉。
机械地把手里的瓷碗一个一个放到消毒柜里,放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顾怿恒没有拿稳,瓷碗在半途中“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顿时碎成了四分五裂。
顾怿恒愣在了那里。
失手打碎的是顾瑜安最喜欢的青花瓷碗,那是她去年和他一起去超市枪击比赛顾怿恒为她得到的奖品,顾瑜安接过奖品的时候乐得找不着东南西北。顾瑜安一向奉“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为理念,最开心的事就是中奖得到礼物之类的事情了。所以她一直用到了现在。
那么,现在该怎么解释?她会不会很生气,很难过?
他不在乎她对他生气,只是见不得她难过。
顾怿恒修长白净的手指有些慌乱地捡起地面上的碎渣,动作快得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赶紧收拾好残局,明天去同一家超市买一套一模一样的送给她,然后再道个歉吧。
“顾怿恒!快停下来!你疯了啊,没看见你的手已经流血了吗?”刚才还在客厅里在看电视的顾瑜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他这里的动静,冲到了厨房里。
地面上,大红的鲜血与青色的碎片交汇,极为妖冶。
顾怿恒听到她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静静地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眸满是不安还有歉意。
顾瑜安淡雅清秀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怒气,她一手用力将顾怿恒拽了起来,拉着他远离那一片瓷碗碎片的地方。
她伸出手指,气愤地戳了戳顾怿恒的腰部,秀气的眉紧皱,“平时不是淡定得让人想抽你么,怎么现在反而思维短路了呢?用手去捡那些锋利的碎片?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吗?”然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难过,“都流血了,不知道姑姑会心疼的么。”
顾怿恒微微动了动刚才不小心被戳破的手指,刚要缩回去,却被顾瑜安夺走。
顾瑜安微微垂着头,轻柔地含…住了他的指尖。
顾怿恒平静无波的眼神蓦地幽深,视线凝滞在顾瑜安的发丝上。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她含在嘴里的指尖上,触觉变得异常敏感。心跳得几乎要炸开一样,频率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速度。呼吸再也无法自然地释放,心里漫过酸涩酥麻的情绪。
在自己彻底失控之前,顾怿恒轻轻从她口中抽出指尖,歪着脑袋,墨玉般的碎发飘荡在额头上,浅笑荡开,“姑姑,男女有别啊。”
顾瑜安拿着小眼神瞅他,理直气壮道,“啊喂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做过的么?不是说这样可以更快地止血?啊咧,我知道你嫌弃我了!嗯哼哼,你等等……我去帮你找东西包扎一下才好……”
顾怿恒动作快速地拽住她欲走的手臂,漂亮的眼睛漾出细微上扬的弧度,“姑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还有,对不起。那是你最喜欢的青花瓷碗。”
因为是【你最喜欢的】,无法可以置之不理,没有办法做到云淡风轻地解决。
顾瑜安看着他,贝齿紧紧…咬住嘴唇,轻轻说了一句“笨阿恒”之后转身跑出厨房,去卧室里翻箱倒柜。
还真是个笨蛋呢。自己怎么可能只因为他打碎一只可有可无的东西,就迁怒于他嘛。
小题大作了欸。
顾瑜安再次返回到厨房的时候,手里提着家用医药箱。
顾怿恒修长的身子背靠着洗手台,一手撑在台面上,怔怔地看着另一只受伤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瑜安进来,打开医药箱,翻出包扎用的白布,站在顾怿恒的对面,低头拉过他那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头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倾斜开来,遮住了眉眼。
顾瑜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再喜欢的东西,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2012…06…13 【03】…情书…'
顾瑜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再喜欢的东西,也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顾怿恒分明听得清楚,心里原本不安和歉然的情绪瞬间被治愈。
他拨开在顾瑜安脸上调皮乱动的头发,笑得越发清俊,“姑姑,你的安慰很受用啊。”
虽然很明白,她对他的喜欢,永远停留在亲人之间的关系上,而已。
顾瑜安最后吹了吹那被包扎的地方,然后抬头瞪他一眼,“所以呐,作为惩罚,明天我下班后要陪我去重新买一套哦。”然后尾音拉长,“当然啦,用你的零花钱。”
顾怿恒点点头,然后看着手指上高高鼓出的地方,眉眼纠结,“姑姑,怎么这么多年你的包扎技术还是没有长进?”
“啊喂臭小子你还嫌弃!”顾瑜安双手叉腰,颇为恼羞成怒。
啊啊啊好想踹他啊怎么办!
顾怿恒去浴室洗澡之前,顾瑜安左右叮嘱他千万不要碰到水然后才放耐心听她啰嗦的顾怿恒进了浴室。
顾瑜安嘴里叼着笔杆,俯趴在沙发上对着面前空白的绘图本冥思苦想。
不到十分钟里,沙发下遍地都是她从笔记本上撕掉的废纸。
顾瑜安抬头看了一眼客厅正中央的电子钟,暗自叹气,都九点了啊。
她放下笔杆,微微揉了揉眼睛,然后从沙发上下去,弯腰拾起那些作废的纸张。
将废纸聚集在手心里,刚准备将它们一股脑地倒进客厅的垃圾桶里,忽然被垃圾桶里的一封明显被拆封过的信件吸引了注意力。
顾瑜安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围着垃圾桶路打转。
恩,根据目测情况来看,信封背面上贴着的那么一颗大红心明显在告诉别人这是一只叫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