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 第6部分

以“灵”为基，以“狠”为魂，以“拳”为器，以“墨”为名，全由武者自身的资质与悟性，达到各异的修为。经过几百年演化传承，落到墨兵手上已是二十七代了，而到他手里，更被揉进了诸多流派的元素，重新铸造。　

少林拳朴实刚健，洪家拳坚攻严守，泰拳则凶狠刚烈，以及截拳道快准凌厉，还有现代散打的自由多变。百家武术，百种精神，却在这一代的墨拳中都能寻得一影，一同被锤进了墨拳之“魂”。　

总而言之：说好听点、骄傲些，就是融会百家武术精粹，把祖传之学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说难听点、实际些，就是掺七混八，把祖传之学进化到面目全非，恐吓列祖列宗的地步。　

……　

拳来腿往三十六招一零九式，男人使出大环手，制住对方往要害劈来的手刀，紧接一个冲摔，“啪！”将少年脸朝下死死扣在地板上。　

“嗨，小子，今天心情不爽么？”男人喘着气，汗水滑过眉角、下巴滴到少年背上，脸上却依旧堆满笑容。
葵趴在地上，同样扯着粗气，头发和衣衫已全被打湿，双眼却亮如星斗。蹭两蹭，动弹不得，索性就趴着不动了，从鼻孔里哼出个“嗯”字。　

“呵，怎么呢？少年心事？”男松开钳制，揉了揉少年发顶，带点宠溺。　

葵爬起来坐在地上，扯起衣服擦汗水，“不，晴天姐病了。”　

“哦？失恋？”　

葵白去一眼，“可能遇杀手了。”　

男人猛的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她、她人没事吧？！”　

少年神色有些阴沉，“目标不是她，倒是被吓病了。”顿一顿，忽然问：“墨大，你见过杀手么？就这么近，砰！干掉一个人，死人的血溅到你脸上。可恶，太没王法了。”边说，边比划。　

墨兵沉默一下，随手拽来散落地上的汗巾，递去过，“葵，这世界还有很多阴暗的角落你没见过，更没碰过，所以你该觉得幸福。”　

“切，好像你见过很多似的，说来听听。”　

“啊？！这个……葵大小爷不看小说的么？”男人夸张的扯了扯眉毛，老不正经的笑容又堆满了脸，某些情绪同时也被掩盖。　

“啾。”葵懒得理这家伙，用汗巾胡乱蹭了蹭头发，一跃而起，回家去。　

“喂喂！”男人立马把他喊停，“这事说不定还有后续危机哦！要不跟我学套‘墨拳终极十重手’以防万一？”　双眼放光、使劲放光！　

“多少钱？”干脆的。　

“一千八！”　

“走了。”　

“八折！”　

“Bye。”　

“六折！”　

穿鞋子。　

“唉！好吧！四折！附带照顾我妹妹一个月！”咬得牙板子出血。　

“成交。”葵回过头：“你妹妹？”　

“哦，是是，小婕在西街打工，她那个妖怪老板每天都很晚放人，过几天K城有个武术交流会，我得去一个月，拜托你们照顾晚上那顿饭就可以！”　

某主厨男低头掐算。还不是自己干？于是冷冷的：　

“三折。”甩门走人。　

男人倒地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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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已爬上塔尖，隔着悬浮在半空的一重烟尘，迷迷离离，俯瞰着这座炫色之城。　

打烊时间已到，室里只剩下墨兵一人。他关掉所有灯，映入窗户不是清冷月色，而是斑斓浮躁的霓红灯影。　

把地上一个哑铃踢回墙角，往大门走去。半途，却在被少年打爆的沙袋前停了下来。　

「切，好像你见识过很多似的，说来听听。」　

少年清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男人蓦然苦笑。　

说？有什么好说，又有什么好炫耀的。　

伸出手，摩挲着沙袋上粗糙的回丝，残留在掌中的触感，又陡然勾起了那一段过去，如此熟悉，又如此不愿记起。


自己执掌墨拳十二年，这套家传绝学，从一代清高的秘典，沦落为收割人命的工具，再到叫卖叫买、讨价还价的商品流货，谁会不心酸，谁会不无奈呢。　

但在这个世界，凭自己拥有的资本来养活自己，又错了吗。　

这套拳法，就是自己生活的唯一本钱。“墨拳”，所执著的胜负之心非常重，“狠”便成为了它的武魂，因为若不是这样，他早就不知陈尸多少年了，连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没有机会……　

是的，在担当武术教练之前，他有过一段光辉、但不光彩的过去——“地下拳师”，一个连他妹妹也不曾知道的身份。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规则的擂台，也是一个不存在人性的斗兽场——“黑擂”，大家都这么称呼，因为它永远见不到光。　

在这里，赢者的标准只有一个：活着。赢者的奖赏也只有一种：金钱。名誉？名誉也只是带来更多金钱的工具罢了，而且也正是它，促使你更义无反顾地踏进下一场比赛、下一个随时葬命的斗兽场——在四根拳台柱中央，用自己的力量和生命，为一帮变态巨头和人渣，提供一场极具视觉规模的娱乐，以及成就一盘一盘天价赌局。　

与地面球赛相仿，拳师在签入不同的“俱乐部”后，便开始投身定期季赛或不定期的散赛，只是合约时间很短，基本“一场一签”，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因为原因再简单不过——没人可以保证你能活到下一场，或者更长久。　

墨兵能活到今天，可想而知在他手上已流走了多少条人命。　

他面对过无数形形式式的对手，而这却正是墨拳被揉进诸多武术元素的原因——天下万物，一物降一物。墨兵懂得别家之长，更设法融为己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面对不同的对手时，调动相克之法扼敌制胜，全端于一个“大合”与“大巧”。千锤百炼，日积月长，于是“墨拳”终究在他手上变得面目全非，却也青出于蓝。真不知该喜，抑或该悲。　

再回望那段岁月，除了金钱与欢声，便是动荡和浑噩。　

因为代价太大，所以“黑拳师”的赏金极之丰厚，可挥霍的程度也非常可怕。理由同样很简单——没人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能享受多少，所以不顾后路地挥霍，然后在擂台上攒回来，然后继续挥霍，继续沦陷，生而不息，至死方休……　

鉴于地下拳赛的无法无天，所以一般设在公海进行。一艘巨轮，把一群亡命之徒和变态巨富载到遥遥碧海之上。许多时候，战败者的尸体就这样抛下巨轮，被汹涌的大海吞噬。没人会追究后事，因为没人会在乎世界少了这么一个人——干这一行大多就是亡命之徒，他们不会在乎自己，当然也没人会在乎他们。能攒一天，便算一天，即使死了，或许他们也曾知足过。

曾经很长一时间，墨兵所获得的地下荣耀并不少于地上的德拉霍亚。可每看到一个败手被抛下大海，他的心就会凉掉一寸，仿佛看到滑入大海的那具尸体就是自己。如果这一次不是，那么多少次之后就会应验呢？——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赢者。　


于是，六年浮生，金钱、荣耀终于敌不过对生存的渴望，就在那一场事变之后，他得罪了老板、得罪了庄家、得罪了赌徒，终于促使他退出这个擂台。　

带着满身的风尘与谜团，回到了老家，把阔别六年的妹妹小婕接到C城定居。从那刻开始，那个曾在“黑擂”燥动一时的不死拳王——墨兵，消失于人们视野。　

没有后悔当时的决定。现在他和妹妹过得很平淡、也很开心，原来金钱和掌声，比不过小婕一碗熬糊了的清粥来得幸福，起码喝完这一碗，还可以期待明天那碗不再这么糊，或许还能添点肉沫什么，而不用像从前那样，今日出门，也不知明天能否活着回家。　


“啪”拉下电闸，锁上大门，从回忆中抽身。站在大街上，扑脸而来是凉夜的风，混杂着大排档香气四溢的味道，舒畅，而真实。　

嗯，居然有点饿了呢……　

好吧，今晚就买红豆糕给小婕做夜宵吧。刚毅的唇角浮上一丝柔软的笑意，男人拉起卫衣的帽子，无声跃进了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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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终究一声叹息，往苍白的脸上抹上些薄＇米分＇。　

今天首日上班，病是好转了，但这几天到底给噩梦折腾得面容憔悴，身心俱疲。幸好总算苦尽甘来，虽然那面镜子的部分造价还得自己啃下，可订金双倍赔付这问题却收到了利好消息……


当雅走进店里看到晴天时，神色微微一惊，不由得满脸关切。　

晴天也望着雅，有点不好意思的苦笑，“非常抱歉，货物损毁，辜负了您期望。”　

“晴天小姐别要太自责，我相信你也是不想的，你们的诚意和用心我能感受得到。电话里听说是意外？你似乎精神不太好啊。”雅轻轻问，声音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　

“啊，是……是意外。运输途中遭车祸，镜子不小心给砸了。再造一块需要花时间，我又不争气地病了这么久，实在对不起雅小姐，而且……你还免了我双倍的违约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雅摇摇头，“说了不用道歉，意外的事谁也无法预料，现在晴天小姐最重是照料好身体。”　

晴天吸吸鼻子，轻笑点头。遇见疑似杀手的事，她不打算告诉对方，毕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她只是有些惊讶和感动，惊讶于雅对此事的大方，感动于雅对自己的关切和体谅。　

“谢谢雅小姐的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这是退你的八千块。”说着，拉开抽屉掏出一叠钞票。
“叫我雅吧。我叫你‘晴天’可以吗？”雅微微一笑，温婉而明亮。她没有清点便随手把那叠钞票塞进包包，然后从身旁提起个精致的食盒，放到桌上。“这是我自己做的‘雪香小切’，只用蛋白来做，清甜不油腻，又很营养，感谢你一直以来为我这件事的操心，我很喜欢执著完美的人。”　

雅美人这一动作，把晴天感动得眼泪哗哗，连声道谢，“可以可以，你就叫我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