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苦,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哪怕被人冤枉被爱人误解,她也只能强忍着不透露一个字。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孩子……
他深知母亲的个性,绝不轻易妥协。她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会将一切做得漂漂亮亮。即便要对付谁,也从来不需要自己出手。她手中的那些照片,足够给以陌最致命的一击。
下一步呢?他若不放弃,她就不会罢手。
稀薄的寒气,在病房的玻璃窗上结了层白霜。以陌咬着唇,固执地蜷缩在被子里。陆韶迟企图让她放松,却发现她戒备地收拢了身子。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缺乏安全感。
他的手中,是刚才肖仁心留下的一叠照片。他一张张地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发丝凌乱,清澈如新生的孩童的双眸里写满了惊恐,那咬唇含泪却不肯哭泣的样子,坚强得让人心疼。她白皙的皮肤上,是深浅不一的伤痕,即便是被羞辱,她也始终流露出那自尊的表情。
从前的她,和现在比起来,几乎没有变化,铅华濯净。唯一的区别是从前的以陌,有着肉肉的娃娃脸,她长得很甜,嘴角在不笑的时候也自然地上弯,如蜜糖般让人沉醉。而现在……,陆韶迟目光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心不由得浅痛。
其实这么多年,以陌从未改变。还是带着学生气。会撒娇,会生气,会小心眼。不喜欢办公室应酬,常常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喜欢用自己孩子气的方式去处理问题。是他太粗心,没有发现,以陌从来没有走出过从前,她一直活在记忆里。她爱的人早已不在,她的朋友都在成长离开,只有她自己,留在原地,固执地拒绝长大,拒绝走开。
以陌,你可知道你是一个天使?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早已经容不下你的澄澈美好。陆韶迟俯下身子,浅吻她的额头。其实,我也配不上你。安以陌,这三个字弥足珍贵,我又如何能够不珍惜?
医院床头的案几上,是泛黄的都市报。报纸上有着怂恿的标题,配图加文字,极具卖点。图片中的女孩,神色之间尚带着懵懂,她单肩背着一个双肩包,和一群男人拉扯中,坐上了一辆宾利车。之后是连环的偷拍图片,豪华酒店,纸醉金迷。衣衫凌乱的女孩,死命地拽紧了自己的胸口,走在一群男人之间的时候,她把头埋得很低,那单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陆韶迟轻轻地用力,报纸在他泛白的指间枯萎,皱成了一团废纸。他可以想象出那些记者怎样地道貌岸然,请出心理学家分析青春叛逆期的少女。学者们口口声声说着大道理,谈古论今地讲着中外各地的援助交际。而所谓的关怀,都成了指控,安以陌就是那迷足深陷的不良少女,等待着各位专家学者道德卫士的拯救。连审判都没有,就直接定了罪。
人言可畏,陆韶迟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鼻梁。六年了,她比从前还要清瘦,几乎一个巴掌,就能覆盖她整个轮廓。他不敢想象,那段时间,她是如何活下去。不过是个高中生的她,如何去面对那些逼问和指责?这些记者,下笔如刀,她必定是体无完肤。
给他看这些照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而并非想让他猜忌。肖仁心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不可能放弃,所以,这些只不过是警告。如果他继续,以陌将会面对更多难堪的事情。
可是,她错了。
她不了解如今的陆韶迟。以前的陆韶迟,善于将一切隐藏,万事会权衡利弊,会妥协成全。可认识了安以陌的陆韶迟,不可能,也绝不可以放弃以陌。以陌,是他唯一不可让步的坚持。
看到这些照片,他只会心疼,会怜惜,会更加的珍爱。
他只恨自己来得太迟,不曾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走入她的生命里。那么将来,他不允许她再受任何伤害。
他抿紧了唇,拿出手机,飞快地按了几个号码。
“喂,李部长吗。对,我是韶迟。听说您最近抱孙子了,恭喜恭喜。没什么,您是我爸的老战友,晚辈问候一声应该的。对了,您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明天想约您吃顿便饭,大家见面详细谈,我已经定好了君悦,到时候您一定要赏光。”
打电话的时候,他依然微笑。可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房间的空气似乎也随着他瞬间骤冷的表情而凝固。
“喂,我是陆韶迟。替我在君悦定好酒席,全部按最贵的标准。明天,我要全云泽所有报社、杂志社的主编、电视台、电台的台长都到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去办!”
他陆韶迟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以陌,他们欠你的,我会让他们一个个双倍奉还。
第二十三章 一往情深 (二)
“韶迟,我们结婚吧。”
窗外的雨下得稀稀朗朗,车辆带起水雾,腾了一马路。深秋的雨不大,风却刮得很猛。细密的雨丝被甩在办公室落地玻璃窗上,哗啦啦地往下坠。陆韶迟定定地站在窗前,单手插在口袋中,背对着身后的人,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大家也不敢出声,谁都知道陆主任心情不好。
“为什么约不到杂志社的主编?为什么电视台的领导全部都忙?吃饭时间忙什么?”
砰!办公桌上的雕漆笔筒被他狠狠地甩到地上。被训斥的人吓得哆嗦了一下,平时温文尔雅的陆主任发起脾气来,简直和院长大人有得一拼啊。
“陆主任,我可以再约——”宣传处的小干事擦了擦汗,面前的男人阴沉着脸的样子,简直比午夜凶铃还恐怖。那冰冷的目光至少轻轻一扫,他就后背发凉。
“再约?对着院长你也是这么应付的吗?打电话给你们主任!”
“主任被院长叫去办公室了。”
陆韶迟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弧度里敛着危险的气息。他的手落在桌子上的文件上,手指慢慢地握拢,指关节因为用力,泛起了青白色。文件纸也因为他掌心的力量,皱巴巴地拧成了一团。
咔!纸张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陆韶迟这才松开了手指。他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窗外的阳光在他墨色的瞳中沉淀出料峭的寒意,不怒自威,说的就是现在的他吧。
不,他很愤怒,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陆主任,很生气。
“我现在就再打电话去电视台——”
“不用了。即便打过去,他们也没时间陪我吃这顿饭。”
陆韶迟抓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甩门出去。一路上他走得飞快,差点撞翻小护士端着的托盘。直到他愤怒地冲进院长办公室,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这个人莽撞的人,是陆韶迟。
“是你,让记者们不赴我的约?”
肖仁心正在看医院的财务报表,见到儿子进来,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夹。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如果你是在跟你的母亲说话,你应该懂得礼貌。如果你是在跟院长说话,你应该懂得恭敬。现在你这么推门进来,别人会认为我肖仁心的儿子没家教,也会认为我们仁心医院的医生没素质。”
她理了理身上的套装,即便是在盛怒之下,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和涵养。
“我不是来跟您讨论这些的。你只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从来没想过要阻止你和记者们吃饭。因为我根本没想到,我的儿子会为了个妓女,不仅仅动用了你父亲的社会关系,惊动了宣传部长,而且还企图贿赂各大媒体的负责人。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把你送去国外读书,我让你从小就学会隐忍,你都学了些什么啊!”
“这么说,真的是您做的。我很遗憾地告诉您,您做再多,我都不会退步。从小到大,我都没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这一次,我只会走自己的路。”陆韶迟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站住,你给我站住。”肖仁心猛地撑着桌子站起来,陆韶迟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看着陆韶迟消失在门口,肖仁心有些气急败坏。她狠狠地抓起电话,迅速地按下几个号码。
“你说电视台那帮人很忙?是不是忙着陪韶迟吃饭啊?我不管,你要把他们约到。总之,不要让安以陌这个女人再缠着韶迟了。”
她放下电话,胸口起伏。该死的,这女人简直阴魂不散!自己死了,还指示自己的女儿来骚扰她儿子。宣传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办事的,连几个记者都约不到!
……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陆韶迟回到以陌的病房。
阳台的窗户是开着的,风夹杂着雨水卷进房间。病房里已经是一地的水,以陌赤脚蹲坐在地砖上,脚已经冻成了青紫色。湿漉漉的窗帘,拍打着她的身体,随着风,舞得有些狰狞。她安静地坐着,双手环在膝盖上,头扭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陆韶迟再也忍不住,大步地走上去,将她抱住。
她满脸是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窗外天黑压压地,云朵低得仿佛下沉的铅块。可天色再如何不好,也不及此刻陆韶迟的脸色阴沉。
“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个病人。你希望自己病还是希望自己死?安以陌,你给我清醒点!”
陆韶迟觉得有一腔火在胸口燃烧,一口气憋闷得无处发泄。以陌依然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她将身体往玻璃窗边移了移,脸朝窗户贴去。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窗外行人的伞,红的、黄的、蓝的,开了一朵又一朵。风挂得窗户一阵阵地摇晃,她的身体是凉的,隔着湿透了的布料,刺骨的寒意,割得他生疼。
“安以陌,你究竟想怎么样?你不肯吃饭,我给你打点滴。你不肯说话,我陪着你说话,我为了你,不惜和家里闹翻,你现在算什么!自暴自弃?你看着我,我陆韶迟,真的不值得你好好活下去吗?”
他的语气急促凶狠,他用力地抓着她,掰着她看向自己。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