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没用了。那么……”沈重九拍了拍唐一霆的肩问,“白可那里怎么说?”
“你这小子!“热拉尔举起铁锹作势要扔。
唐一霆像没有听到沈重九的问题,他走到坟前,把事先准备好的十字墓碑插进土里。
“是我不好,硬是要玩什么游戏。”热拉尔自责道。
“真是个可笑的游戏,我怎么会相信它既可以让我对一路心安理得,又可以拥有白可。”摸着冰冷的墓碑,唐一霆的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或许是因为……”热拉尔吞吞吐吐。这场游戏其实是出于他的私心以及对戏剧天生的爱好,他承认,他对这个爱好的执着太过疯狂。
沈重九插进来说:“骑士好不容易杀进城堡,却看到公主已经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唉,没有哪部童话是这么写的吧。”
“幸好,公主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唐一霆的微笑苦涩。
“难道你还是要……”
沈重九含着怒意的话被黎祥打断。黎祥带着秦清走到花田边。秦清手里捧着一把白色雏菊。
留下他们两个,热拉尔他们默默地走开了。
秦清把花放到墓碑前,双手合十,手指交握,说:“唐一路先生,请原谅我,如果知道帮你逃出去的结果是这样,我……”她哽咽。
唐一霆看着她带来的花,笑了笑说:“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菊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来一趟。”
“唐先生,”秦清缓了缓说,“虽然你把我赶出了奥斯汀,我还是很感激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
“你的感激就是帮助我弟弟从我这里逃走?”
“我本来是想减轻你的罪孽……”
“没想到却把我的罪孽加深?”唐一霆抬起头对着天空感叹,“我确实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秦清克制住想上前安慰的冲动,她原本就和他相差太远,现在更是遥不可及。他抬头看天,她唯有低头看地。
“诶,秦清,他模仿我真的很像吗?”唐一霆问。
“很像。”秦清答,虽然她还是能看出来区别。
“那你看我呢?”唐一霆站起来,曲起膝盖像猫一样走了两步,问:“像吗?”
“有点像。”
“只有一点吗?那这样呢?”
阳光下,花地前,一脸惨淡笑容的男人强装开心,悬空双臂跳着单人探戈,脚步不稳,每走一步都想随时要倒下来。他旋转,停顿,轻拍手。
啪啪啪。
她脑中闪过的却是另一副画面,同样的阳光下,男人拉了拉白色西装的领子,微斜过头看天,眯起眼睛笑着说:“噢,今天天气真不错。”
那时她不停摇头,说他不像。现在她终于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像了——唐一路笑得太过真诚。或许是因为他们看到的对象不同,唐一霆抬头看的是天,而唐一路看的却是白可的脸。
“很像了吧。”
唐一霆还在旋转着,似乎每转一圈,他的痛苦也就减去一点。笑容刚要明朗,不留神被墓碑绊了一跤,他歪过身子仰面摔倒在花丛中。
“哈哈哈哈……”他捂着脸大笑。
秦清偏过头,有股落泪的冲动。
火光(三)
走路无缘无故摔倒,不疼,但是眼泪会流出来。吃饭的时候总有几滴落到碗里,洗完脸再一摸还是有水。医生给白可检查了泪腺,诊断结果说并无问题。她决定不去在意。因为有更大的问题在困扰着她,她又开始失眠。
前一阵失眠好了些,这几天突然又犯了。不知是不是唐一霆没有再来的缘故,她隐隐有些不安,总怀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导致睡都睡不好。
感冒还没有好利索,加上睡眠又不行,她的身体很快垮下来,不得不和其他病人一样睡前服用安眠药。但这里没有热拉尔曾经给过她的那种紫色小药丸,其他药的药性又不够,结果变成上半夜被梦里的大火吓醒,下半夜就睁着眼睛等天明。
有一天醒来,听到窗外有雨声,哗哗地,让她想起重庆的竹林。如果不是遇到这么多变故,她现在早就和他回到中国,不知道在哪个小镇上定居了吧。
想着想着,眼泪又流不停,她边擦边生出一种微妙的迷失之感,就像在梦里看到家被大火烧掉时那样。每次他都从火中迎面走来,每次又都是擦肩而过。
隔天,她“发作”了。她极力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疯子,但她真的等不了了。她能感觉到唐一路在痛苦地召唤着她。他一定是出事了。
“放我出去!”她拍打房门,打到手肿。闹了一上午后,唐一霆终于出现。
她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看他一出现就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疯疯癫癫地喊:“我要出去,你快放我出去。”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只亲了亲她的额头,抱了抱她之后,沉默地离开。
眼前突来的一片漆黑让她没能追上去继续纠缠。被护士送到床上,她喝了点水,呆呆坐着。刚喝进去的水沿着泪腺流出来。懒得再擦,她真是受够了!
沈重九进门时,白可正无声啜泣。他叫了她一声,她没答应。
“喂。”他碰了碰她的手肘。
白可抬起头,满脸泪水,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被泪水湖住眼睛,她使劲擦了一把才看清,面前的是她刚刚相认的弟弟。
“红酒,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她惊喜地抱住他。
“是,我来找你。你别哭,我现在就带你走。”沈重九把鞋递给她。
白可边穿边问:“你有办法带我出去?”
“我保证。”沈重九说。
他们走出门外。刚踏一脚,一个白色人影呼地一声闪过。白可定睛一看,外面全都乱了套。病人们能跑地都在往外跑,动作迟钝的则走走看看,嘿嘿傻笑。几个护士被病人追着打,医生们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白可问。
“我一开始是计划一个人来救你,结果不小心把情况告诉了一个足球队的朋友,他们发动整个球队和拉拉队组成了救援小组来帮我。”
沈重九拉着她往外跑。跑出走廊时,一个女孩子跳出来拍了拍沈重九的肩膀说:“前后都搞定了,你们大大方方走吧。”说着,她对白可摆手笑道:“姐姐,祝你好运。”
白可也笑,看着女孩跑远。沈重九解释说:“你不知道,其实这家医院早就声名狼藉,很多病人都在里面被折腾死了。我们这可是在匡扶正义。”
“可是警察不会追究吗?”白可问。
他们已经跑出了医院大楼前的草坪,熟悉的蓝色轿车停车大门外。
“追究就追究吧,人生总是要疯狂一次才不枉年轻。”沈重九笑着把她送进车里说,“车帮你完好无损地运回来了。你开车出了这条街然后右拐直走,一刻钟以后就能看见飞机场。我同学在机场门前等你,飞机票在他手上。是去重庆的。以后永远别再回来了。”
“你呢?”
“我要留下陪他们战斗。你快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在沈重九催促下,白可开车上路。望着车的背影,沈重九感叹:“这次终于不需要冒险了。”
然而对白可来说这还是冒险,车未开出多远,又一波头晕袭来,眼前出现了星星。她不停甩头,仍不见好转。头晕好了,在她要集中注意的时候,疲倦又来了。她用力敲自己的头,转头时看到拐角处的路牌,猛然见到米勒街的字样。上次唐一霆无意中提起这个地方她便想起来,唐一路收到的那封从家里寄来的信上的地址就是米勒街134号。车头一转,她出了街角后往左拐去。
她不断鼓励自己:这次肯定不会错了,这次肯定能见到唐一路。
奈何身体和她作对,她开着开着就忍不住打瞌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贝莉的声音,她说:“这个叫MDMA,它会让你高兴,让你对所有人都产生好感。这个叫快克,对我来说,只要有它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还有这个,它的名字叫‘速度’。它可以你激发出你体内无穷的能量!”
猛地惊醒过来,她停下车,迅速打开储物箱。那无意中捡起的几包东西还在。她开心地拍一下手,取出一个纸包,学着贝莉的样子把里面的粉末吸进鼻子。又取出一小颗晶体吞下。不到一分钟,头脑清爽,整个人都充满了能量。
借着这股连汗毛都要竖起来的劲头,她发动汽车,飞快向米勒街驶去。遇到一个红灯,车子嘎吱一声停下,她的下巴微微颤抖,暗叹自己居然尚有理智。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三辆黑色的车,它们已经跟着她许久,并正在加速朝她驶来。红灯就在此时变绿,她狡黠一笑,系好安全带,握住方向盘,箭一样冲出去。
强大的汽车引擎载着她浑身使不完的亢奋在高速公路上行使。
忽然一辆黑色的车撞到她的车尾,她拼命加速。又有一辆从她旁边冲出,她扭过方向盘擦着那车的车门掠过,车轮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一辆干脆挡在她的前方,她急中生智,向一旁的草地上开去,开了一会儿看到一条河,河上有桥,桥的另一边,庆祝节日的游行队伍正缓缓经过。
“哈哈。”她兴奋至极地抖了抖身子,张嘴大笑。
从桥上飞冲而下时,她竟有时间低头看了眼车下目瞪口呆的人群,看到他们每个人都身穿制服,这才想起今天是“独立日”。
车咣铛一声坠到地上。从后视镜里望去,跟踪她的车都不见了。她高兴得连拍车座。
拐了个弯,她绕了一圈再度回到去米勒街的路上。
燃料的爆燃声、进排气门的碰撞声、轮胎和地面的磨擦声以及全车的各部分组件震动发出的声音组合成一场交响盛宴。她在这激越的盛宴里尽情地宣泄!
她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话说,道路就像一个巨大的阳 物强 奸着一座座不再具有个性的城市。
而现在,她在这疲软的阳 物上奔跑,用她的车轮与地面性感的摩擦。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和她的疯狂发酵出一股灼热的气息通过急速的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