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天下大乱,要发生战争了吗?”她丽眸微瞠,彻底装傻。
他瞪着她,明白她是存心装胡涂,除非拿出证据,否则她永远不会乖乖认罪。
脚下一转,他大步来到绣架前。
“这些绣帕都是你们绣的?”他问着司徒杏所教授的一群妇人。
没料到城主会突然问话,妇人们全都迅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点头。
“禀告城主,是的。”
“绣帕上的绣图是谁构思的?”他又问。
“是咱们拜托司徒姑娘绘给咱们的。”所有妇人口径一致,不敢隐瞒。
苍卫宫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司徒杏,接着迈开步伐,一一审视绣架上未完成的图纹和文字。
“绣帕上的诗文又是谁告诉你们的?”
妇人们再迟钝,也总算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这几日她们日夜赶工,就为了多赚几两银,压根儿无暇注意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城主的脸色似乎是相当的不高兴,难道她们绣的绣帕惹出麻烦了?
“是、是、是……”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人敢出口回答,就连在旁观看的绣娘们也一个个噤声,总算明白苍卫宫压根儿不是来挑新娘的。
“我要答案。”苍卫宫停下脚步,回头扫过所有人,一身气势不怒而威,吓得妇人们将头压得更低,不敢与他对视。
虽然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些绣帕一定惹出麻烦了,只是这昨日商家才说过卖得很好,催着她们多绣几条,怎么今日城主就找上门来了?
司徒姑娘好心帮她们绘图,还私下教她们认字,要是绣帕真惹出麻烦,无论如何,她们绝不能牵连她──
“是我。”一道娇嫩嗓音,忽然打破沉默。
“司徒姑娘?!”妇人全都惊愕的看向司徒杏。
她朝妇人们浅笑摇头,径自走向苍卫宫。
“是我,那些诗文全都是我教她们的,难道贵城城规里,有禁止外人教授诗文这一条?”她停下脚步,仰头笑望着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闪过一抹光芒,瞬间明白她的计谋。
“没有。”他回答。
“那禁止将残布加工制成绣帕?”她加深笑意,眼眉之间有说不尽的狡狯。
他看着她,眼神更加湛亮。
“没有。”
“那禁止私下兜售绣帕?”
“没有。”
他的回答始终相同,语气也始终稳淡。
丽眸晶亮,她扬起柔柔的柳眉,笑得好不无辜,也好不挑衅。“既然都没有,那苍城主究竟是想和我谈什么呢?”
喝!绣坊里,所有绣娘全都狠狠的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她竟敢用这种口气对苍卫宫说话。
莫怪才入城没多久,她就被责罚绣衣,原来全是因为态度太过傲慢,本来她们还怀疑她是别有居心,打算藉此博取苍城主的注意,看来一切都是她们多心了。
这次,她铁定惹恼苍城主了!
“的确,或许我们该谈点别的。”湛亮黑眸瞬也不瞬的直盯着她,莫名让她头皮发麻。
“苍城主的意思是?”她力持冷静。
他没有回答,而是像想通什么似的,深深的打量着她。
每次见面,她总是表现得令人刮目相看,她既狡狯又灵敏,却又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总是将自己隐藏得极好。
虽然他不清楚她为何要“煽风点火”,暗中鼓动那些女人作乱,不过她倒是提醒了他,苍渊城确实需要一位当家主母坐镇。
近几年来江湖动荡不安,连带局势也产生剧烈变化,苍渊城必须在短时间内更加的隐固壮大,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确实得尽早挑出能力卓越的人才,和他一块儿守护城民。
只是他天性偏冷,对于情爱毫无兴趣,因此这桩婚姻,只能是银货两讫的交易──
他要的,是即便失去他,也能一生守护城民的女人。
他要的,是即便失去她,他也能无悲无喜过完一生的女人。
而她,该是不错的人选。
“苍城主?”在苍卫宫的注视下,司徒杏不只是头皮发麻,连背脊都开始发寒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他莫测高深的道,接着一如来时的突然,下一瞬间竟也突然转身离开,留下司徒杏无限的不安。
她必须承认,她实在摸不透这个男人,尤其近来他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愈来愈诡异。
虽然今日她小赢一局,可她有预感,将来她未必能够继续赢。
第6章(1)
苍卫宫不愧是仁政爱民的城主,明白绣帕能替城民带来利益后,他竟也不阻止城民兜售绣帕,只是让人在东、西两座兵器楼里增设司礼所,负责收受礼品。
所有礼品一律经由点收分类,再以等值礼品回送,礼尚往来,两不相欠。
短短几日,所有曾送出绣帕的姑娘们,皆陆续收到毫无丝绣的素帕,那空白一片的帕面,清楚表达出苍卫宫的“无情”,让所有人心都碎了。
示爱被拒,饶是作风大胆的江湖侠女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更别说没见过世面的商贾之女,不待大船入港,不少人早已备好包袱,打算回乡疗伤。
少了买家,“情丝如绣”的风潮自然瞬间消退大半,城里也逐渐恢复平静,不再有人拿着绣帕,四处疯狂追逐着苍卫宫。
虽然少了买气,不过城里的妇人却都赚足了荷包,个个心花怒放,因此趁着司徒杏今日轮休,特地邀她一块儿共餐,好感谢这段日子以来的协助。
孩童放学后,二十来名的妇人借了习字厅前的大广场,各自备足锅铲食材,利落烧出一盘盘的好菜。
好菜上桌,所有人围坐在一块儿,开心的谈天说地,逗留在附近戏耍的孩童们嗅到香味,个个垂涎三尺的跑到篱笆外偷瞧,也被热情招待。
秋风凉凉吹送,人情味暖暖飘散,孩童们规矩用餐,妇人们则是一边帮忙挟菜添饭,一边聊城里的大小事,聊着心里的想望,同时也聊到了苍卫宫。
原来苍卫宫的少年时期并非在苍渊城度过,十五岁那年,他便只身到外头闯天下,期间陆续结识不少伙伴,于是组成护商队,护着商人货品游走于所有危险商道,直到父母兄嫂相继在战场上过世,他才领着大票人马赶回苍渊城主持大局。
当时城里群龙无首,又因几次大战而元气大伤,敌国见机不可失,连夜发兵压境,妄想一举歼灭苍渊城,若非苍卫宫率领护商队,以高深莫测的武艺兵法反击,恐怕苍渊城那夜便要亡城。
大战之后,伤兵待疗,丧事待办,城里凌乱萧索,满布哀伤,护商队协助处理诸事,甚至留下守护苍渊城,他们带来强大的武力,更带来冶铁铸造技术,为今日的苍渊城奠下最深厚的根基。
说起苍卫宫和护商队,妇人们便有无限的感佩和敬重,而司徒杏也总算明白神出鬼没的“御影”,以及潜伏在苍渊城各处的那些暗桩,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孩童们玩性大,吃饱饭后,立刻弯腰道谢,便跑到角落继续玩耍,留下妇人们一边收拾,一边谈天。
司徒杏理所当然也端起一迭碗盘,打算拿到外头的水井清洗,不料却被身边的妇人给劫走。
“唉呀!司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这收拾的事交给咱们就行了,你快回去坐好啊。”薛大娘将碗盘迅速搁入手边的木桶里,连忙挥着手中的湿布,要司徒杏赶快回去坐好。
“多个人动作快些,大娘不用客气。”司徒杏试图接过薛大娘手中的木桶。
“那怎么行?这些日子咱们已经麻烦你太多了,今日你是客人,这些小事自然得让咱们来。”薛大娘坚持不交出木桶,还用肥敦敦的身子将司徒杏往椅边顶。
绣坊里的绣娘不少,不过像司徒杏这般好相处的可不多,她不但温柔体贴,还认真有耐性,从来不曾责备她们手拙,甚至大方教她们认字,这次“情丝如绣”也是因为她的鼎力相助,才能如此成功。
除了感激,家中有儿子的,都巴不得能将她娶回家做媳妇,不少人私底下与她说媒了几次,可惜总让她以年纪为由给婉拒了。
其实二十五哪里算老?放眼整座苍渊城,她们可没见过哪个姑娘的姿色比得上她,更别说她学识不浅,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绣工呢!
薛大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路轻轻的顶啊顶的,总算将司徒杏给顶回到凳子上,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而被逼着坐下的司徒杏,只好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湿布,帮忙擦拭桌子,可惜她的手不过才轻轻往前一挥,手中湿布竟立即被人抢走。
苍渊城里的男人多是武人出身,妇人们耳濡目染,手脚自然也就敏捷,清理的同时,也谨慎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非得确定她安分坐好,才肯露出笑容。
眼看所有人合作无间,滴水不漏的监视着她,她只好将双手搁在腿上,顺从的不再“轻举妄动”
秋风袭来,她闲适远眺红黄掺染的山头,一名孩童却忽然来到她身边。
“看来你交到不少朋友。”她头也不回的道,彷佛早晓得来人是谁。
“你不也是?”苍要轩面色不改,拉了张凳子,理所当然的坐到她身边,和她一同远眺山林秋色。“我晓得『情丝如绣』是你搞的鬼。”他闲聊似的开口。
她加深笑意,转头望向他。
“是啊,多亏你暗中推波助澜,这『情丝如绣』才能如此成功呢。”她话中有话的道,可没忽略他私底下做了哪些“好事”。
他诧异的看向她。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当然,城里的事是瞒不了女人的。”她眨眨眼,意有所指的瞥了眼井边的妇人们。
苍渊城的妇人不只手脚敏捷,对于消息更是灵通,透过妇人间的闲聊,她明白他私下集结了许多孩童,拿着绣帕到处宣传,煽动那些姑娘打铁趁热,主动加竞争行列。
严格来说,她不过是在那些姑娘的心头放了簇火苗,可让那簇火苗蔓延成大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