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诗序被安排到了少管所里,没有去监狱。去之前姜可晨就来找过她,告诉她少管所里都是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那里的情况相对于真正的女监狱要好许多。但是究竟是怎么个“好”法,他没有多说,恐怕这里面有些东西,对于刚刚才从警校毕业的他来讲,还不算十分的了解。他本来是要回学校办理离校手续的,只是因为陶诗序的案子耽搁了,才一直没有去,到最后居然连毕业典礼都错过了。他的学校在北京那所最著名的警校里,毕业之后直接被调到了市厅里,办完陶诗序的这个案子就要先回去学校一趟,才能过来了。
将要说的都说完了,陶诗序依然垂着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姜可晨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抿了抿唇,依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此刻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想刑期的问题了。每个地方的监狱都有特定的减刑名额,少管所里因为关的人不多,名额又常常有多出来的,在里面想要减刑是很容易的。你到了那里,要乖乖的,过不了多久就出来了。没事的。”
陶诗序这才抬起头来对他勉强笑了笑,可是哪怕是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已经可以让他十分的满足了,阳光倒映进他笑得弯弯的眼中,里面璀璨一片,仿佛一片闪烁着的碎金,“那你要好好的,我回来了就来看你。”陶诗序点了点头,这个人,浑身上下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什么烦恼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够被他的笑容化解掉,她也忍不住弯唇笑了笑,说道,“那,你好走。回来了一定要过来看我。”
“嗯。”姜可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陶诗序的双眼就黯淡了下来,刚才姜可晨之前说的那些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脑中满脑子的都是之前在法庭上面看到的许蹇墨。她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并不十分的清楚,装扮倒还是惯常的那副装扮,只是哪怕是隔得远远的,她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往日那种峥嵘的傲气和锐利渐渐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感到十分不习惯的沉静。
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努力地将心中的郁闷吐出来一点儿,那个人,无论成了什么样子,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她又何必再在这里空想,徒增烦恼呢?
手续办得很快,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了少管所里。虽然姜可晨已经说了要比真正的监狱里好许多,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有觉得有多好。
记忆中的阴森恐怖,和想象中一样的暗无天日。从外面通到里面牢房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将近天花板板的地方开了几个为数不多的气窗,很小,大概也就A4打印纸那么大,或许还没有那么大。哪怕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是一片黑暗,头顶上方依然是那种只有警察局监狱里才看得见的惨白的白炽灯,像是一只只死人的眼睛,目送她一步一步地进入那个地方。
迎接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狱警,他倒是没有之前在警察局里遇见的那个女警察一样凶神恶煞,对陶诗序也还算客气,一路走过来,还不忘嘱咐她,“到了那里之后,要和你们同房的孩子们处好关系,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应该会谈得来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像是十分感慨一样,“唉,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他眼睛里的怜悯深深地刺痛了陶诗序的心,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去看他,木然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朝着牢房里走去。
她被带到走廊深处的一间牢房前面,脚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在幽深逼仄的狭长走廊当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又经过回声的重叠,越发的厚重。
那个狱警将门打开,对里面的女囚们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同伴,你们好好相处吧。”说完便伸手将陶诗序微微一推,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朝着牢房里面跌过去,还好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让她不至于跌倒出丑。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被关进了牢房里面,与外面隔绝开来,再也不复之前种种。
往日美好,已成回忆,尤不可追,而她,只能独自面对着这样沉痛的人生,迈开自己沉重的脚步,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缓慢前行。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伸手抓住门上面的扶栏,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空间朝外面看去。外面的长廊幽深得仿佛是巨兽的喉咙,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上面亮着的微弱灯光,照在地上,折射出一片冰冷的阴森光景。
“不要再看啦。”陶诗序顺着声音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一个正倚靠着床边梯子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比她稍微大一点儿,此刻脸上全是浓重的不耐烦。
见到陶诗序转过头来看她,那个女孩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吊儿郎当地走到陶诗序面前,十分轻佻地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怪声怪气地说道,“啧啧啧,皮肤真好,一看就知道从小在家里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地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像是要将陶诗序的衣服都扒下来一般,让她瞬间就有了一种果身游街示众的羞耻感。不过,哪怕是这样,陶诗序纤瘦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目光淡然地朝那个女孩子回视过去。
她的目光像是一道山间清泉一样,坦荡无砥,清澈之间可以照见自己内心的虚弱和丑恶,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那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刚才还十分具有侵犯性的目光立刻往后面缩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她就立刻恢复刚才的样子,语气比之前更加的挑衅,“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陶诗序并不理会她这貌似小孩子打架一般的威胁,依然淡然地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女孩子一直嚣张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她依然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说假话威胁你,在这里,我才是老大,你要是不听话,那你就只有跟她一样的下场。”
她的手朝着屋子里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指去,陶诗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里居然蹲了一个女孩子,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楚究竟长得什么样,究竟多大年纪了。不过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十分的瘦弱,她蹲在那里,一言不发,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陶诗序没有发觉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因为她蹲在角落里,加上又没有什么声息,所以才将她忽略了过去。
跟陶诗序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显然不满意自己的威胁居然对陶诗序起不到什么作用,她朝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三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两个立刻跑到墙角边,一个人抓着蹲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另一个人拉着她的衣领,将她提到了陶诗序和她们几个中的那个老大面前。
屋内的灯光十分昏暗,只能借着那一扇小小的气窗将人看清楚。外面的日光像是永远也照不到这间牢房,她们永远都身处于将黑未黑,将白未白的世界里,同样都是一群被世人遗忘的人,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们,也没有人会来关心她们的生死。在这里,死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借着头顶微弱的白炽灯光线和外面照进来的日光,陶诗序终于看清楚了被她们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女孩子的长相。或许说长相已经算不得准确了,她的脸上青青紫紫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楚原本的容貌,只能从那些青紫之间依稀辨认出她的长相,皮肤稍微有点儿黄,加上那双被另外一个女孩子提在手里的那双手臂,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子身体并不怎么好,有些营养不良。鼻子里的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掉在嘴边,看上去有些脏。她的年纪并不大——其实能够待在这里的女孩子年纪都不会很大,只是她格外的小而已——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体还没有完全张开,也难怪被人欺负。
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听别人提起过,在监狱里是要挨打的,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之间也会有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
陶诗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旁边那个一直看着她的女老大见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了,以为她害怕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将脸凑到她面前,流里流气地说道,“看到了吧?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你要是不想像她这个样子,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这里我最大,你们谁也不能不听。”
她说完,就朝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子走上前来,将她的裤子脱了下来,那个女孩子将双腿大大叉开,耀武扬威地对陶诗序喊道,“进来这里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对我臣服。而让我觉得你们对我忠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喝下我给你们的尿。”
她朝着身后那个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子看了一眼,说道,“她就是不肯,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你要不要啊?”
她双腿大张,还是属于少女的年轻肌肤在阴冷的空气中像是一朵颓放的花朵,明明是这个年纪最美好最圣洁的东西,却早已因为世事的侵染,变得污浊不堪了。
她的样子,没有丝毫作为女孩子或者是作为人应当有的羞耻感,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别过去,却没有想到,恰好就是这个小动作,让那个女孩子觉得,原来她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坚强,这个新来的也是个可以欺负的。
她走上前来,将陶诗序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说道,“看你这样子,还是处吧。”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看陶诗序的眼神就像是看砧板上已经切好的肉一样,浑浊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让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偏了一偏。只是这样一偏,却立刻让那个女孩子感到了十分的不快,她突然伸出手来用力抓住陶诗序的耳朵,将她拎到自己嘴边,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嫌我没你香?我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