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宁觉非垂着头,一直默默的听着,等他说完,才轻轻的说:“陛下的好意臣十分感激。陛下一直对臣信任有加,将全国军队交付于臣,等于是把江山社稷都交到臣的手中,这种心胸令臣非常佩服。臣此次百密一疏,竟让云深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实是愧疚不已。若是云深能坚持下去,臣无论如何也能坚持,可是……如果云深有个三长两短,黄泉路上,臣想陪着他一起走,不想让他太孤单。臣两世为人,前生年纪轻轻便撒手而去,有负于妻子父母,只因为国牺牲,理所应当,臣心中每一想起,并无遗憾,今生若是云深英年早逝,却是因臣之故,臣实无颜苟活于世。还望陛下成全。”
“你……唉……你啊……”澹台牧喟然长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解。过了好半晌,他才沉痛的道,“此事不是你的错,要说责任,大部分在豹王身上。他负责帝都防卫,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云深如果真的不幸去了,你也要随他而去,那豹王只怕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朕痛失国中三大柱石,而且都是朕的亲人、兄弟,你又让朕情何以堪?”
宁觉非不由语塞,呆怔片刻,他低下头去,将脸埋入手掌中,心中如压重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澹台牧坐了一会儿,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温和的说:“朕让他们传膳,你陪朕吃点东西。云深现在还在努力支撑,你不能先倒下来,听见没有?”
“是。”宁觉非对这话完全同意,立刻起身,“陛下请稍待,臣去传膳。”
“你身上有伤,还是歇着吧。”澹台牧不由分说,抬手按住他的肩,让他坐下,便转身走出门去。
江从鸾就候在外面,听他吩咐过后,立刻去厨房盯着,指挥内院的大丫鬟小心侍候着,将膳食送上去。
澹台牧站在檐下,看着天空中微明的曙色,神情凝重。澹台子庭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澹台牧看着他,沉声道:“立刻张榜出去,广招天下名医,为国师治病。凡治好国师者,无论是谁,均赏千金,封万户侯。”
“领旨,臣弟马上去办。”澹台子庭拱手为礼,转身便急步离去。
澹台牧看向依然灯火通明的正房,轻轻的说:“云深啊云深,你可千万要挺过来啊。”
第二部 下篇 第73章
坐在桌边,澹台牧目光如炬,直盯着宁觉非,硬逼着他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张鸡蛋煎饼,然后要他把药喝了,这才松了口气。
用完早膳,澹台牧要回去上朝,便对宁觉非说:“你在家歇着,别去朝中了。今天没什么大事,无非是那些御史又要奏本,就让他们在堂上互相扯皮吧。”
宁觉非点了点头。朝中的争斗是他一听就感到头疼的事,更不想置身其中,云深现在生死未卜,他也实在没精神去关心那些闲事。就算御史弹劾的是他,他也根本不在乎。
澹台牧止住他往外走的脚步,“你不用送了,外面太冷,朕自己走。”
宁觉非没有坚持,抬手抱拳施礼,默默地看着他离去。
澹台牧走出院子,轻声对跟在一旁侍候的江从鸾说:“江总管,照顾好你家王爷,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让他们来宫中禀报朕。”
江从鸾立刻躬身答应,“遵旨。”
澹台牧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心里担忧,但经过昨天那么一闹,朝中必定大哗,他必须去弄清楚情况,以便处置,也就不可能罢朝,现在云深毕竟还活着,宁觉非这边还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还可以缓一缓。想到这里,他便不再迟疑,当即起驾回宫。
宁觉非在屋里闷了一会儿,让混乱的心平静下来,随即回到正房,继续守在云深身边。
房中已经没那么多大夫了,只有两位守在外间,其他人先去用膳。云深服了药,也施了针,现在依然在昏睡。他气息微弱,额头滚烫,身体却在微微颤抖,让人看着都感到难受。
宁觉非默默地坐在那里,出神地看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的情形。他衣袂飘飘,从容地自崖下走来,俊秀的脸上满是温和的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便生出亲近之感。那时候他是多么意兴风发,几年过去,经过那么多波折,有过这么多伤痛,他的眉眼之间也有了许多沧桑,如果没有遇见自己,他今天一定还会是那个少年成名、事业成才的青年才俊吧?娶了娇妻,有了子女,过着正常的生活,哪会像现在
这样?被人劫持,受尽折磨,生命垂危……
他神色黯然,出神地想着,浑然不觉身外之事。直到江从鸾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觉非。”江从鸾小心翼翼地轻声叫道,“悠然想见你,他说,他可能有办法救云大人。”
宁觉非立刻直起身来,“快,快请他进来。”
淡悠然很快就走进房中。他先去床边看过云深,然后才走到窗边,坐到宁觉非身旁,关切地道:“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不要紧,主要是云深的情形不大好。”宁觉非急切地看着他,“从鸾说你有办法救他,是吗?”
淡悠然微微点了点头,婉转地道:“我也是听说,似乎西极那边有一种皇家秘药,具起死回生之效,配方都是皇帝掌握,世代相传,也只能是皇族直系王孙才会蒙皇帝赐予,以备不测。”
宁觉非略一思索,便猛然想起,立刻起身出去叫过云扬,“你去,请西极的狼主铁勒来府里品茶。记住,以礼相待。”
“是。”云扬答应一声,便即飞奔而去。
铁勒来得很快。他轻松自如,从容不迫,一见宁觉非便抱拳见礼,微笑着说:“大元帅请小王来,不知有何见教?”
宁觉非在书房见他,虽然心中急迫,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对他拱手还礼,请他坐下,看茶,这才淡淡地道:“前日狼主说需宁某帮忙,却不知是何事?”
昨天,铁勒被宁觉非从小苍山带回兵部,再被人带至皇家驿馆休息,周围一直有人严密监控,不能随处走动,因而他并不清楚外面的动静,此时听宁觉非这么说,便猜到云深已经找到,不由得笑了,“大元帅果然行动神速,已将云大人救回来了?”
“是啊。”宁觉非微笑,“他被淳于宏绑走,现在已被我们救回。”
“哦,恭喜大元帅。”铁勒笑着又拱了拱手,“看来,大元帅诸事已定,现在有功夫来与小王喝茶了。”
“正是。”宁觉非礼貌地欠了欠身,伸手端起茶盏,对他让了让,“这是江南特有的极品贡茶云雾松涛,与北地的茶砖大不相同,狼主尝尝。”
“哦?”铁勒颇有兴趣地喝了一口,回味半晌,赞赏地点头,“果然不同凡响,入口清香,回味甘甜,好茶。”
宁觉非忧心如焚,外表却越发的好整以暇,只与他说些风花雪月,不再主动询问。
铁勒卖了一下关子,却没看出破绽,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言归正传,“大元帅,西极的历史估计你也听人说起过不少,我就不多谈了。当年,西极那个庞大的帝国已经解体,我父亲与三位叔伯各自建立了新的国家。六年前,大伯派使臣前来,说是想召集四兄弟聚会,商议国事,希望能持西极的其他小国消灭,让祖先的土地再度回到我们手中。父皇便欣然前往,由我这个太子留在都城监国。谁知,我父皇和
另外两位皇叔一到那边,就被大伯使计暗害,随即发兵前来进攻。在四国中,大伯的势力最盛,我率军拼命抵抗,最后还是败了。国家被他兼并,父皇的后妃们都被他强行纳入后宫,我母后宁死不从,自刎身亡,我的两个弟弟也都死在乱刀之下。当时大伯下令搜捕我,格杀勿论,我的死士们连番血战,护着我杀出重围,从此便在异国他乡四处漂泊。那些国仇家恨,我没有一天忘记。”说到后来,他咬紧了牙关,目中如欲喷出火来。
宁觉非便已明白,果然不出澹台牧所料,他确实是来借兵复国的。他专注地倾听着,脸上满是同情,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铁勒深吸一口气,很快平静下来,条理分明地说:“西武与我国相邻,我是比较清楚的,但中土的形式就不甚了了。我们潜入西武,与我们的人接上关系,他们建议与南楚联合。西武强悍,如贸然向独孤及开口,只怕就算他助我们复了国,我的国家也会成为他实际上的附庸,这是我绝不愿意的。而南楚富庶,足以提供给我招兵买马的粮饷用度,也能借给我一定数量的军队,只是好好训练一下,大可以成为一支精兵。我认为他们的话有理,便派人秘密进入临淄,设法与淳于乾见了面。他这人倒真是有雄才大略的,一听之下便权衡利弊,当即允诺,只要他能当上皇帝,必会与我们结盟。我很高兴,一直等着那一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们这边还没动,他的国家就被你灭了。所以,我恨了你很久,非常想置你于死地而后快。”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宁觉非也笑了,轻轻点了点头,“我理解。”
铁勒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叹了口气,“蓟国上上下下都称你为战神,我先还以为不过是吹捧,没想到,几次图谋都被你破坏,而你并不是用的奸狡之计,却是兴的堂堂之兵,今人佩服。而这些还在其次,你最让人震撼不已的是怀着一颗仁善之心,这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我听人们广为传颂,你曾径说过:勇者无惧,仁者无敌。这真是至理名言啊,发人深省。”
宁觉非微微摇头,“这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借用前人之言。”
“大元帅不必过谦。”铁勒不信,“既是前人之言,那就应该有不少人知道,可我就没听谁说过这样的话。”
宁觉非也就不再辨驳,笑着问他:“那么,你是在老虎岭被我堵住以后才起了这个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