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面不改色一口气讲出那麽多成语的,的确是不多。」
「证明我是不可多得货真价实学富五车才高行洁的文艺好青年啊。」
看来某人的脸皮厚度不是简单一句吐槽就可以推平的。陈盛良自认败阵,只能摇头笑着走向画室正中央的沙发。
骆航突然出声说:「今天可以跪着吗?我有准备软垫。」
「喔。」陈盛良没有异议。
骆航快速地将沙发向後推、拖出似乎预谋已久的瑜伽垫,陈盛良便爽快地直接跪在上头。
「我想要你这样——」
骆航边说边跟着跪在旁边没有铺软垫的磁砖地板上,膝盖撞击地板的声响让陈盛良转头看了他一眼,但正兴奋的骆航浑然未觉,只顾着趴跪在地上摆出他想要的样子。
学着骆航摆出了他要求的姿态後,向来无所谓的陈盛良第一次想拒绝他。
那是个挣扎的姿势,四肢撑在地上的施力点不平均,对肌肉和脊椎的负担都很大,头部又低於心脏的位置,陈盛良合理怀疑自己要是维持二十分钟不动,大概会脑充血。
「不行,我没办法维持二十分钟。」
知道骆航在打量自己的姿态,陈盛良只好维持原状,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瑜伽垫说道。於是,他没看见骆航嘴角微扬的满意表情。
因为要维持这姿势比较吃力,陈盛良又是门外汉,不懂得该怎麽让自己轻松一点,因此他的背部和手臂肌肉条线条比平常更明显,成功流露出挣扎时应有的愤怒与痛苦,骆航很喜欢这样强烈的肢体线条与感觉。
感受到陈盛良的情绪,但又不想放弃捕捉眼前的躯体,骆航只好说:
「那我可以拍下来吗?我保证照片不会外流。」
「嗯,拍吧。」陈盛良根本不在乎。
骆航兴奋地立刻去挖出收在柜子最里头的防潮箱,然後爆出惨叫——
「啊啊啊~」
骆航都忘记了,防潮箱里的是传统式单眼相机,他并没有数位相机在手边。
这下糗了,他的摄影技巧可没多好,用着得装底片的单眼相机拍照没办法立即看到拍摄成果,不知道最後开奖洗出来的影像能不能当参考照片?该不会还要找陈盛良拍第二次吧?
「呃……不好意思,你先坐下来吧,有点意外,我要弄一下相机。」
陈盛良依言转过身,吐了口气坐在瑜伽垫上舒展身体,顺便看着骆航抓起单眼相机东摸西摸、看来不太熟练的模样。
「嘿嘿……我有一阵子没拍了,有点生疏。」骆航搔头傻笑。
看得出来。陈盛良只是耸耸肩笑了笑,也没想要拿浴巾披在赤裸的身上,只继续悠闲地坐着,等着骆航给他下一步指示。
骆航便一边低头确认相机的状态一边说:「不好意思,给我几分钟,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坐着就好。」意思是别管他了,他想放空。
骆航点点头,开始专注地检查手中的单眼相机,然後又是一声哀嚎。
「可恶,没底片……」
「和你去买?」
「好啊。不好意思哦,麻烦你再穿一次衣服。」骆航抱歉地说道,陈盛良则摇摇头毫不在意地走向浴室去穿衣。
陈盛良有自觉,他们还没熟到可以独留他一人在骆航家中,而骆航虽然生性体贴,也不至於对仅相识两个多月的男人完全没有戒心,所以一起出门买底片是最好的方式。
骆航骑机车载陈盛良往相馆前进时,内心暗自觉得可惜。真该请陈盛良载他才对,这样他就能仔细观察陈盛良的背啦!
不过要是让陈盛良知道,大概会吐槽说「这样我骑车会心神不宁」吧。
+++++
两人一起踏进相馆时,可爱的柜台小姐反应先是一楞然後露出僵硬的微笑,让骆航下意识想检查自己是不是没穿裤子出门?
长得俊俏的骆航很习惯陌生人看见他会先顿一下後再继续动作的反应,稍微害羞一点的女孩还会慌张地低下头……但不应该是这种僵硬的微笑啊。
买到了想要的底片後,见柜台小姐偷瞄身边的陈盛良,骆航才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异国脸孔让对方感到紧张。大概是担心不知该怎麽用外语应对吧?
骆航也跟着瞄了陈盛良一眼,他的表情很平常,仍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像是浑然未觉。
两人一同走出相馆後,骆航本想对他开玩笑说:「喂,你知不知道刚才吓到可爱的小姐了啊?」——话正要脱口,骆航便惊觉,也许不是这样的。
陈盛良大概是早已麻木了吧?
骆航想起陈盛良当初开门见山说的话:他是道地的台湾人,只会讲中文——骆航不禁好奇,为什麽陈盛良只会讲中文?
骆航的脑袋里闪过好几种凄美的故事,不外乎是怀孕的女方被男方抛弃、或是男方发生了意外,所以女方只好在台湾独自扶养孩子长大。
也或者陈盛良的父亲是台湾人,因为传统的家庭不能接受洋媳妇,异国情侣被迫拆散,所以他的父亲只能带着孩子黯然在台生活……骆航费了一番力气才遏止住自己想开口发问的冲动。
他从不曾主动询问朋友的家庭背景,因为那正是他最不想被别人探究的部份。
不用等到他长大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状况有多怪异,从小,骆航就被母亲告诫绝对不可以对别人提起「爸爸」的事。
当同学都知道自己父母亲的全名时,骆航甚至还以为爸爸的名字就叫「爸爸」——因为怕不懂事的小骆航乱说话、怕他被问「为什麽你姓骆,你爸爸姓谈?」这种问题,在骆航小时候根本没有人告诉过他父亲的姓名。
於是小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他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和非婚生的骆航不同,可以不需遮掩、骄傲地向别人炫耀的好爸爸。
更好笑的是,他连「爷爷奶奶」是什麽也不知道,因为父亲那边的长辈他小时候都不曾见过。当老师解释「爷爷奶奶,就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啊」时,小小骆航非常天真的说「我都没看过耶」——老师还误以为骆航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长大後骆航就明白了,难以解释的事情不如一开始就别提。所以他从不碰触家庭方面的话题。
不过……他还是好好奇啊。
陈盛良到底是在什麽样的环境下成长的?怎麽会养成这样的个性呢?骆航有点羡慕他那种不想搭理人时就真的能当做什麽也没看见的性情呢。
回到骆航的租屋处後,陈盛良进浴室再一次脱掉全身的衣物,骆航则立刻将相机装上底片,一副迫不及待想立刻拍照的样子。
当陈盛良踏上瑜伽垫後,淡淡地对骆航说:
「说吧,你想干嘛?」
「啊?」
「你刚才一直在偷瞄我。又想要我做什麽了?」
陈盛良误会了,他以为骆航一直偷看他、又若有所思的模样肯定是在想什麽奇怪的花招,於是露出一副「没关系,现在你说什麽我都不会吓到」的表情。
「喂喂,你对我误会很深哦!」骆航抗议。
「有吗?」
「就是有!」
骆航恼怒的表情让陈盛良笑了,那双绿色眼眸因为笑容而显得比平常晶亮。骆航有股冲动想举起相机拍下眼前的笑脸,还好理智仍在,他礼貌地开口问道:
「呃……刚才真的没有想什麽,现在有了。让我拍你的脸好不好?」
「喔。」陈盛良仍然是无所谓的反应。
「你先坐着,等一下让我先试拍几张你的全身,然後你把刚才我要的姿势摆好我再继续拍,拍完这部份,最後再让我拍脸好吗?」
「嗯。」陈盛良依言坐在瑜珈垫上,看着骆航拿起相机跪坐在他斜前方,一边摸索着一边对他按了快门。起初骆航看来不太熟练,但快门喀擦声响了几次後,那架势倒也有模有样了起来。
拿着相机的骆航看来又是另一副模样,尽管隔着相机看不到骆航的眼睛,但陈盛良想应该仍是那种锐利无比的眼神吧?
拍了几张後,骆航觉得陈盛良就像个人偶似的,肢体虽不僵硬脸上却没什麽表情,连一般人面对镜头时的那种微微生涩羞怯的感觉也没有,便放下相机笑着说道:
「说说话嘛?我还满喜欢和被拍照的人聊天的,那种感觉和画画不太一样。」
陈盛良心想,这可说是他听过最正常的要求了。他忍不住笑了,开口问:
「真的?你都会和那些人聊天?」
「嗯,因为老师派的作业有规定要拍陌生人,总不能拿着相机在街上大喇喇的就一直『喀擦喀擦』吧?我怕相机被砸啊,都会和他们聊一下再拍。一开始会很害羞,但是後来就觉得还满好玩的。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看我长得帅啦嘿嘿嘿……」
陈盛良自动忽略最後那句,笑着继续问:「那为什麽刚才一开始要试拍?」
「测光,顺便抓一下手感。」
「手感?」
「嗯,很难解释的感觉啦,不过画画和拍照的手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以为差不多。」
「差很多,而且我对相机不太熟,不常练习拍,技巧不会太好。」
陈盛良有些困惑,他没接触过单眼相机,以往的拍照经验也仅止於用傻瓜相机拍照而已,对他来说,拍照就是调好角度然後按下快门如此单纯的事,他很难明白所谓的「手感」及「拍照也是需要练习的」这档事。
「有兴趣的话,等一下相机借你玩?」
「好啊,谢谢。」
「大恩不言谢,为了报答我,等一下拍脸的时候可不可以再笑一下?最好是笑得像看到初恋情人一样的羞涩。」
「……」陈盛良好想对很容易得寸进尺的骆航说,对着他实在很难羞涩得起来,说是哭笑不得还比较恰当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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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闲聊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下,拍照很快便结束了,这让陈盛良觉得有些惊讶。
也许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习惯在这间画室里要间隔廿分钟才能自由活动,当身体习惯的时间还没到就听见骆航说「拍完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