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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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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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不习惯诉说的孩子。所有的不适都自己嚼碎了,吞下去。
  那天保姆周妈家里出了点事,请假回家了。她正吃着饭,胃又疼起来。大约是因为中午被同桌的男孩打翻了饭盆,饿了一顿,现在就格外不舒服。
  她正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后面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一条身影晃啊晃,径直晃过餐桌,到流离台边倒了杯热水,过来在她面前重重一放。
  浅浅诧异地抬头,看到瘦瘦高高的少年正居高临下看着她。他有棱角分明的脸,浓浓的眉毛,桀骜不驯的头发。
  “喂,把水喝掉!”
  浅浅别扭的脾气又犯了,她别过头,换个角度趴着。是的,现在她已经知道他叫靳辰,比她大四岁,是靳家独子。但那又怎样。她虽寄人篱下,却不想接受所有人发号施令。如果她能像《杰克与魔豆》里的那株魔豆该有多好!只要浇点水,一夜之间就能长得顶上天,而不用依赖任何人。
  “我让你把水喝了,听到没有?”
  罗浅浅站起来,端起水杯,走到洗手池边一泼。
  靳辰没想到她这么倔,反而愣住。和所有那个年纪的少年一样,他并不知道怎么和女孩相处,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孩。
  一直以为自己是厌恶她的,因为是那样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餐厅吃饭,明显不适也独自隐忍,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可恨。或许,他只是在她孤独又倔强的背影中,看到了自己。
  终于,靳辰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到了半夜,浅浅的固执终于换来报应,她被胃疼折磨得难以入眠。她自己摸黑爬起,披了件外套,到楼下倒了水。再上楼的时候,看到东边妈妈的房间隐隐透出亮光。她犹豫地靠近,房里很安静,或许只有妈妈一人。她轻轻敲了敲门。
  “谁?”妈妈湿软的声音传来。
  “是我。”她很小声地回答。
  “浅浅啊!很晚了,早点睡吧!”妈妈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浅浅捧着茶杯,转身离去,身后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对答声。她忍着不适,一步步挪回自己西首的房间,窝回床上喝水。
  以前妈妈不温柔,常常冲她发脾气,被爸爸赶出来后寄居在舅舅家,受了气也经常打她出气,却仍旧是她血肉相连的亲人。现在到了靳家,她们有大房子住,餐餐有鱼有肉,反而离得越来越远。
  到最后,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忍住眼泪,大口大口喝水。温热的水下肚,疼痛略微减轻,没有起初那么难耐。
  窗外月色温柔,隐隐有乐声流泻,想起周妈曾经说过,靳辰母亲生病时他常常为她弹琴,音乐声可以减轻她发病时的痛苦。浅浅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想象不出靳辰弹琴的样子,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像是从冰窟里出来,浑身散发冷气。而且,他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讨厌他!
  但是乐声很温暖,好像真有减
  轻痛苦的功效。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意识逐渐朦胧,那晚,噩梦失约了。浅浅在悠扬的曲声中浮浮沉沉,梦见春暖花开。
  醒来的时候,阳光耀目,鸟鸣啁啾,是再明媚不过的清晨。胃已停止折腾。下楼到餐厅,看到周妈已经提前回来,给她盛了热粥。
  一天又开始了。
  是的,离长大还很遥远。
  但是从那晚以后,浅浅朦朦胧胧明白了一点:不管有什么痛苦,只要肯熬,终会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跟下章交代前情。。。希望大家有耐心看哦。。。




☆、过往(中)

  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日子照旧磕磕绊绊地往前过。
  严沁如跟靳中邢真的过到一起也时有争执,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恨的时候咬牙切齿。一次吵闹之后,严沁如意外流产,靳中邢心有愧疚,就时时让着她,纵得严沁如越发骄矜。好在她也不像一般的继母,力气没处使就去折磨孩子——这城市万千繁华,她才堪堪触到,舞局、牌局、饭局……她忙得分不出神,靳中邢图太平,渐渐地也不去管她。
  反而是浅浅跟靳辰,同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会遇见。
  餐厅、书房、楼梯……常常是目光与目光短兵相接,然后一个昂首一个低头,错身而过。很少有对话,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又有点像敌人。
  
  偶尔也会发生交集——
  靳家小客厅里放着架三脚钢琴,乳白色的烤漆、流畅的线条。罗浅浅偷偷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悄悄坐上去,小心地按琴键。
  “哆、来、米……哆、来、米……”
  她嘴角轻扬,再次快乐地按下手指,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可是靳辰走进来,唇角挑着讽刺的笑:“呵,我说是哪里来的噪音!一二三、一二三,完全没有乐感!”
  浅浅从凳子上弹起来,好象上面放了钉子。
  靳辰淡淡地扫她一眼,走到钢琴边,略一思索,细长的手指飞舞起来,淙淙流水在黑白琴键上叮叮咚咚淌过——
  “瞧见没,这才是钢琴的声音。”
  “要是喜欢弹,让老头子给你好好请个老师,别糟蹋了我的琴。”
  浅浅将自己隐藏在窗帘的暗影里,从那个角度望去,阳光正好,少年线条明晰的下颌轮廓高高扬起,比画册中的希腊神祗更加傲慢。一种不熟悉的酸楚感涌上来,她夺门而去,从此再也不碰乐器。
  
  保姆周妈擅长做各种小点心。春卷、油桃、蝴蝶酥、千层饼……味道抵得上饭店的大厨。
  忙碌着做点心的妇人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这样的时候,罗浅浅喜欢静静待在餐桌边,慢慢地也学了一两手。
  那天傍晚,靳辰取景回来,累得满头汗。还来不及洗手,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盘做成小兔子形状的粉团子,白胖可爱,伸手便拈过一个扔到嘴里。
  “唔,味道不错……”
  “真的吗?多吃几个,是小姐做的呢……”徒弟被表扬了,周妈与有荣焉,笑得见眉不见眼。
  “呃……”靳辰被噎到,灌了好大一壶水,一脸痛苦地走掉了。
  以后吃点心前总是先确认清楚。
  
  类似的生活点滴若是有心记录,翻起来大约也是厚厚一册书。
  因为寂寞,罗浅浅悄悄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养了一只小鸭子,趁着周末大人都外出,她将它带到阳台放风。靳家的别墅有个外楼梯,盘旋而上直通阳台,不为便利,只为观景。靳中邢一心逐利,严沁如醉心社交,都没有闲情雅致到这角落来吟风赏月,只有罗浅浅喜欢这里——身后走廊门一关,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
  初夏的风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墙壁上的爬山虎呼啦啦地唱着歌。浅浅摘下一片大叶子放到小鸭子头上,一抹娇黄顶着一片新绿,摇摇摆摆、妙趣横生。大约是“帽子”挡了视线,小鸭子不知不觉就走到楼梯边缘,罗浅浅惊呼一声,急急忙忙去挡,比她更快的,一只脚进到视野,白球鞋轻轻一拨,小鸭子就倒在了她摊开的手心里。
  “你在这里养鸭子?!”
  靳辰拧着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影子魅魇般笼罩着她的身形。罗浅浅愣在原地,他的脸色太过难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再次提起脚,是打算直接碾到自己手上。
  看着她难得的心虚与怯懦,靳辰似乎减了脾气,僵了一会儿,抬起脚踢踢她的脚尖,恶声恶气警告:“鸭屎鸭尿不许弄到地上,否则我把它拔了毛清炖红烧!”
  浅浅小心翼翼吁了口气。
  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在抱怨:“养猫养狗养什么不好——”话说了一半就卡住,大约是他终于想到,因为他有过敏性鼻炎,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猫狗。
  以后几天罗浅浅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秘密会被揭发,然而日子如常、风平浪静。很久以后浅浅才从周妈口中得知,靳辰母亲病重的时候,很喜欢到那个阳台透气,她说那里日出日落,看得最分明。
  
  浅浅有些怃然,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母女是鸠占鹊巢。她年岁渐长,慢慢懂事,不再像从前那样跟靳辰针锋相对。有多余的时间,宁可跟着周妈学做点心,或者跟花匠学种花。
  严沁如对此很是不屑:“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有这些工夫,还不如学着弹弹钢琴画画画儿,将来进师大附中还能加点儿分!”罗浅浅低着眉眼淡淡回答:“我不是这块料。”严沁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行,你学靳辰拿个相机拍拍照总成吧?我就不信,按个快门还能累着你?”罗浅浅哭笑不得,好在严沁如也是心血来潮,说过就算。
  更多的日子,她无事可做,只好躲在卧室里读书。读得累了,就挑开窗帘看看院中风景,偶尔也会看到靳辰长手快脚、如风而过,接踵而来的就是靳伯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她莞尔一笑,放下窗帘继续读书。
  
  在清朗的读书声中,罗浅浅的身形一点一点拔高,童花头变成了清水挂面,脸庞终于褪去婴儿肥,显出清俊的轮廓。
  经过这两年的苦读,虽然没有什么特长可以加分,她居然也勉勉强强挤进了师大附中的校门。在新班级中她依旧属于吊车尾的位置,跟那些骄气毕露的同学相比,她简直淡漠得没有存在感。
  都说师大附中学风严谨、校纪严明、管理严格,其实青春年少,哪是刻板的规矩压制得了?照样有人染了头发,被导师揪着耳朵一路痛骂;有人翘课打游戏,在晨会上被校长树了反面典型;更有人青春懵懂,背着老师和家长卿卿我我……
  对这些热闹,罗浅浅只是看着,不发议论。她习惯做沉默的观众,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聚光灯会打到自己身上。
  ——那天罗浅浅轮到做值日生。她们班级门口有两个大花坛,常有空瓶碎纸被扔到花坛里。花坛旁边还种着水杉树,一起风,叶子扫也扫不尽。跟她一组的同学都是人精,看她好说话,就把最难干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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