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将领和达措道:“端军人多,又缩成一团,只速沁部和索达部两万骑兵,这样慢慢啃要啃到什么时候?拖到马疲就不好了,下令我部也上去吧。”
硕风和叶摇摇头:“不可心急,慢慢啃虽费时间,但终能吃掉端军,心急反可能噎死。你们要留着替换其两部人马,鸣号,命步兵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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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又进行了近一个时辰,正前战场上,被右金骑军和康佑成步兵围攻的端军前军四万余人已基本全没,右金骑军开始在战场上来回奔驰砍杀最后的未死者,而康佑成的北府步军和穆如寒江的端朝中军开始对峙。
有将官来报穆如寒江:“我进袭右金主营的三路大军中,袁朗将军、郭力将军按元帅将令,奋力冲杀,几次冲至离敌酋硕风和叶半里之内,但都无法再向前,而晋北太守程子名部被敌骑军冲杀几次后,尚余五千余人,却先行弃阵而去,现三路大军均已败退。”
周围诸侯将领一片惊哗恼叹之声。穆如寒江却面色沉静,虽然只差一步,若不是有将领先心怯败退,或许能冲破右金主营,着实令人扼腕。但这也是他早已料到的事,可惜自己需得坐镇中军,若是手下有得力勇将在,硕风和叶就不能安坐高坡之上了。
战事已入中盘,右金军似乎已经取得了优势。端军被灭四万余人,而右金所损不过万余。但高坡之上,硕风和叶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大端中军始终未动,他惯行的在混战中穿插取胜的骑兵战法也无法施用,现在各路骑军已疲,若是现在端朝中军出动,就要硬拼人力了。
此时端军中军之中,忽然鼓声大作。硕风和叶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对手,终于要出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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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面巨鼓擂响,穆如寒江披挂整齐,亲自策马来到大端中军方阵之间,大喊着:“打了三个时辰,你们亲眼看着前军的兄弟们战死在前面,力气和怒火都憋足了,现在右金军战了这么久,马也乏了,兵也疲了,我们大端的十万中军还军容整齐,我们受右金贼的气已久了,裂土之仇,焚都之耻,今日一并报了吧!”
十万大军一齐怒吼,枪旗高举,天启以北百里平原上如同波涛滚动。
穆如寒江催马向前,长剑前指,高喊:“中军!冲锋!”
他一马当先,大端中军各方阵齐出,决堤之洪一般冲杀向右金军。
这时,右金骑军冲杀几个时辰,已经疲倦,战刀也卷了。硕风和叶于高坡之上凝视战场,猛一挥手,只见右金主营中帅旗摇动,右金骑军呼哨一声,全部退了回去。前面只留下康佑成的步兵,与穆如寒江的端军主力决战。
若论战力,端朝这支各郡勤王联军和康佑成的北府军实在是无法相比。少数诸侯的精兵大多又都已投入对右金主营的冲击。现在这支中军,虽号称十万人,却是由十数家兵合成,衣色不一,刀枪粗劣。而对面,康佑成北府军却是清一色铁甲护胸,手中战刀好钢粹成,个个高大强壮,虽然只有五万人,但真要硬碰硬拼,端军却还落下风。
转眼之间两军绞在一块,方圆数十里,俱成战场,端军中军前队与康军冲撞在一处,后面几个万人队快步向康军后方与两翼包抄过去,意在将北府军合围。而康佑成旗号挥动,北府军分作四大方阵,象洪水间的巨舰,阵形密集,缓缓前推。前方刀盾抵挡,后面弓箭射端军的后继,端军满野奔涌,却不能使之阵形混乱。
硕风和叶于高坡之上,凝神望穆如寒江旗号,只见那面火麒麟大旗,于万军之中招展,象是大海中的一面火帆。他却持酒壶冷笑着,任穆如寒江再勇,也不过是水中飘叶,他能杀百人千人,却也不能凭一人之力救大端朝。只要穆如寒江帅旗一倒,联军纵有百万,也不过一盘散沙,复有何惧?
于是转头笑对诸将道:“诸位,请去取了穆如寒江的人头来与我下酒。”
那右金战将全是悍勇狂徒,只等这句话了。当时各部勇士狂吼一声,举酒坛狂饮数口,烈酒泼满全身,撕去战甲,赤裸了上身,就上马引各自近卫精骑冲下高坡,七八股烟尘,追风驰电,向大军之中那火麒麟战旗而去。正是海中游蛟袭击水雄鹰,自北陆与牧云寒一战来,他们好久未遇如此让人激奋的对手了。
硕风和叶放声大笑,仰望云天,今日他长缨在手,要捆缚大端朝这条负隅的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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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西面杀声大起,硕风和叶惊转头望时,却见一支精骑,不过千余人,直冲山下而来,为首一将,银甲红披,手中长枪飞舞,如飞龙探海,阻挡之人,全部飞栽出去。那不正是穆如寒江!那战场中旗号之下,却原来只是替身。
硕风和叶这次再不敢安坐地榻,跳上战马逐鹿,举起宝刀血色,喝道:“与我围住,乱箭射死!”
硕风和叶身边有劲弓神射手三百人,唤作“赤岚”,所用箭翎为赤红色,乃凶隼之羽,急射出去时,如长虹贯空;又冠插红翎,策马奔驰时,红翎舞动,如火龙飞逐;若是坚守不动时,又象烈焰火炬,风吹不熄。一旦箭雨射出,千人无法近身。
赤岚依令射出,射倒穆如寒江身边精骑一片,但穆如寒江的战马凛洌却是太快了,穆如寒江只拨挡了一轮箭支,就已冲入右金近卫骑兵的阵中,杀在一处,赤岚也无有用处。
硕风和叶高坡之上笑道:“你还能从我精锐近卫中杀出来不成?”但话音未落,却看见近卫骑军们人仰马翻,穆如寒江杀出一条血路,近卫军虽多,怎奈他骑术如风,几个冲折,便被他甩在后面。
硕风和叶有些变了脸色,忽听破空声响,一箭疾飞而来,正中他的头盔,将长雉翎射落,硕风和叶惊得大叫一声,马上一晃。不想穆如寒江数十丈外,疾驰之中,还能有如此箭法。他不敢再冒险,拔马直向一边奔去。三百红翎赤岚骑与五百长刀朔风骑紧紧跟随护卫于他。
穆如寒江舞枪大呼:“不要放走了硕风和叶!”率仅有几骑紧紧追赶。右金大军从四面涌来,奔突冲撞,却阻挡不了他狂驰如电,远引弓,近奋剑,所到之处,右金骑士纷纷落马。但却有更多骑兵涌来,将他渐围入核心。
硕风和叶勒马回望,只见风雷滚滚,数百骑兵围绕数骑厮杀奔逐,四面又有大队骑兵包抄,绞成一团,象是漫天黑云正裹在一条银龙之畔,却始终掩不住它的矫矫身形。
他长叹道:“如此勇将,为何却生在端朝末世。纵有擎天之力,却无回天之时。只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腔孤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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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城楼之上,牧云笙正观望着这场大战。虽然战场之上,端军将北府军团团围住,但是混战几个时辰,北府军却依然阵形分明,紧聚为几大团,虽然外围的士兵不断倒下,但旗号始终不乱。
牧云笙不懂战法,却也能看出端军的疲惫,许多战场边缘的军士,已经没有了冲杀上去的欲望,也没有将官来督导,有些甚至就地坐了下去,这十余万人,却只有二三万人在战斗,而对方的北府军却一直在旗号的号令下,缓缓推进,象铁磨碾碎散沙,这样下去,战局其实已经注定了。
牧云笙忽然明白,人们在打一仗没有希望取胜的战争,又也许他们本来没有企望过胜利,只是因为时运走了到这一步,每个人都要去台上亮个相,或者尽忠战死,或者胆怯逃生,扮演完自己该演的角色,便谢幕而去,如此而已。
而自己,扮演的又是什么个形象呢?亡国的昏君?悲剧的终点?在最后一幕时,随着自己国家的旗号一起坠下城楼,引来一个将新生国家的开国者们的欢呼声,然后大端朝的幕落去,新的大戏又上演,只是后人如何评说,不得而知。
突然有人惊呼:“右金军!右金骑军!”
牧云笙转眼望去,西北面,竟然有一支青色铁骑,滚滚杀来,人数足有一万以上。旗号上书“赫兰部
铁辕”。右金军最精锐的赫兰主力,竟是绕行数十里,潜至端军一侧,现在才投入战场。之前硕风和叶把自己近卫军都遣了出去,身边只有数百孤军作为护卫,以至于被穆如寒江偷袭,原来却是把最利的剑藏到了最后亮出。
右金各部军中,赫兰部最为凶悍,端军尽皆畏惧,此时直冲端军后军侧翼。这端朝后军也是多股诸侯中最弱的杂军组成,只为守卫城门与作为预备队使用,本就是最无战力的一支,又没有穆如寒江督阵,此刻遇袭,顿时大乱,一看右金军势不可挡,那箭象雨丝射进山洪中一般,高大战马卷地而来,眼见要踏平一切,哪还敢抵挡,转身便开始奔逃。
牧云笙只看着前方连交手都没有,端军象倒塔似地轰然溃去,奔逃向北门而来。前面的人涌到城下,大喊:“快开城门!”
一旁姬昀璁道:“不能开!若败军拥入城门无法关上,被右金军冲进来,一切都完了。”转头对将领说,“败逃之伍,按律如何处置?”
那将领躬身道:“明白。”转身向城上弓箭手高喊:“放箭!”
乱箭射下,城下一片惨呼之声。有伤者身中数者,在城下大笑:“吾等为国血战,就是这等下场么?哈哈哈哈……”
牧云笙再也无法忍住,传令:“开城!”姬昀璁与众将都惊道:“一旦右金军冲进来,玉石俱焚。”
牧云笙叹息一声:“若是失尽天下人心,还要这空城何益?开城!”
吊桥隆然放下,城门开启,败军一涌而入。而有快马的右金军,混在乱军中冲杀而来。牧云笙命令弓箭手瞄准攒射,将他们纷纷射倒城下。
而转眼右金大军杀至,离城门只有半里。将领喊:“快关城门!”但败军涌在城门前和吊桥上,哪还关得上,眼见右金军杀到城下,刀砍马踏,城前一片血雨。
牧云笙见已千钧一发,下令:“落闸!”那城门之后,备有千斤巨闸,专为城门失守时所用,一旦落下,毁去机构,纵然夺取城楼,也再无法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