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的黑纱般缓缓笼来,一阵秋风袭过,扫起万千落叶“簌簌”作响。正在这时,伏卧门前黎树上的雄黄,突然从树枝上弹起,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叫。继尔,浑身黄毛根根竖立,焦躁难安地在树丛中蹿跳起伏不停。
“雄黄这是怎么了,快出去看看。”佬爷他爹似乎觉出一股阴森之气,站起身对伍起重说。
“老爷陪着夫人、小姐,我和起重兄弟出去看看。”酒已微醺的张贵站了起来,拉着伍起重开了院门,信步走了出来。
又一阵凉见掠过,吹得前面的张贵浑身上下一阵哆嗦,正待伸出脑袋四处探寻时,只听身后的伍起重一声大喝:“张贵兄弟,快回!”。
伍起重借着月光看到黎家大院周遭有绰绰的人影伫立,随即退至门前,抄起一根扁担。
但为时已晚,几条人影迅速裹住张贵,随着刀光的起落和几声狰狞的惨叫,空气中渐渐弥漫出股股血腥的味道。夜,很快又复归入可怕的沉寂。
“什么人?”伍起重厉声问道。
沉寂,院前仍是死一般沉寂。
夜光下的伍起重紧紧地攥着那根粗壮的扁担。
不一会,几条人影开始向门前聚拢,聚拢。
待得人影到了跟前,伍起重再不答话,“嗨”地一声,铁臂横扫,扁担过处:惨叫迭起,落叶纷飞。
正待收势,不想人群里早有人放出两只怪獒,朝着伍起重小牛般地扑了上来。伍起重见状,只得弃了扁担,一手抓住一只,重重按住。就在这纠缠的当口,一壮汉乘虚而入,举起一把砍刀,照着伍起重凌空劈下。
间不容或之际,只听“嗖”的一声,雄黄从树上纵身而下,一口咬住了那举刀人的喉咙。
但所有的一切都已为时过晚,这本就是一次有预谋的屠杀。雄黄没能救得主人,在它咬碎壮汉颈部的同时,对方的大刀也已落下。未待自己转得身来,瞬时间又被那两只“嗷嗷”乱叫的怪獒撕得粉碎。
“大当家,二当家被那怪物咬死了。”一个黑影扶着壮汉,对后面的人高声叫道。
“看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怒气,对壮汉吩咐一声,领了众人迅速闯入黎家大院。
这时,佬爷他爹知情势不妙,早已屏退家人,独自一人提刀端坐在院中。
“来者何人?”佬爷他爹见他们进院后,朗声问道。
“知道黎家老爷是个人物,故今儿也明人不做暗事,实话告诉你:青龙寨罗刚。”带头人一字一顿地答道。
佬爷他爹一听,不由一震,大觉不好,镇定一下情绪,再问道:“我黎家与青龙寨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知阁下今日为何而来?”
“受人钱财,代人消灾。”那罗刚毫不迟疑地应道。
“代何人消灾?”佬爷他爹一听,一时迷惑道。
“道上规矩,无可奉告!”罗刚面露不屑的神色,低声道。
佬爷他爹再要多说,亦是于事无宜,便端端挺直腰身道:“如何消灾?”
“有人要你一条手臂。”罗刚轻蔑道。
“一条手臂多少银两?”佬爷他爹沉思片刻,顿了顿说。
“白银五百两。”罗刚有些不耐烦,声音里冒出浓浓的火药味,厉声说道。
佬爷他爹突然问道:“一颗人头多少银两?”
“黄金一百两。”罗刚一怔,诧异道。
佬爷他爹仰天一阵长笑,随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那我这里也有一单生意,不知寨主敢接否?”
“没有青龙寨不敢接的生意!”罗刚肯定答道。
佬爷他爹闻声,大叫一声“好!”,转瞬扭身唤叫道:“竹儿,取一百两黄金来。”佬爷他娘一听,唤人装出一只沉甸甸的手袋,交到佬爷他爹手上。
佬爷他爹顺手接过,对罗刚道:“这一百两黄金,是让阁取买我手臂那人的人头酬金,还望不要失信。现在,我也不会为难你,明天这个时候交货。”正在罗刚犹豫间,佬爷他爹抬起拿着布袋的左臂,大呼道:“这是你今天要的东西,看好了,拿去!”只见佬爷他爹右手奋力一挥,随着寒光一闪,只听“当啷”一声,那提着钱袋的左臂便掉落在了地上。转眼,那鲜血便撒落黎家大院之中。
那晚,月光里充满冷冷的杀气。
第二天晚上,当有人提着一只木匣子来到佬爷他爹床榻,佬爷他爹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吩咐道:“随起重、雄黄他们一起葬了罢。”
第十章 散家财 自此影无踪
那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寒冷和漫长,卧病在床的佬爷他娘经了几次惊吓,又偶染风寒,苦苦支撑了一段时日,终究没能熬到这年春节,便猝然去逝了。
佬爷闻得家中出了变故,母亲又溘然长逝,忍着无尽悲痛,在一个风高的深夜,乘着夜色,潜回家中。见母亲已经丧葬、伍叔新亡,强掩悲愤,低声哽咽几欲昏厥。知道父亲伤重,他跌跌撞撞来到佬爷他爹床前,腿一软,只听取“扑嗵”一声,匍匐在地,长跪不起。
一连多日,佬爷呆坐他爹榻前,缄声默语,细心侍候,待到佬爷他爹精气有所恢复,父子俩才在百般伤痛中,有了些许交流。
“子杰,你所行之事,为世人之大个不韪,若按常理而论,是否可称得是乱匪?”佬爷他爹满面沧桑,一脸忧虑地垂望着我佬爷,低声问道。
“爹,国家处危难之中,民族在涂炭之里。作为一个普通国民,为民族前途计,为国建言,为民请命,实属本份,何来乱匪一说。”佬爷倔犟的否认道。
“如此听你一说,那日劫囚,果然真是你等所为?”佬爷他爹试探道。
“那天来去匆匆,又身处危难之险境,幸得父亲、伍叔出手相助,方才脱出困境。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故而不敢与你相认,还望父亲见谅。那日事后,先生及那帮义士,对你和起重叔舍死相救的义举,一直耿耿于怀,甚是感佩。”佬爷压低声音,探视一眼门外,对爹说道。佬爷见爹脸上有了欣慰之色,继续道:“爹,谢谢您!”说着,再次跪了下去。
待得佬爷他爹渐渐问得明白,突然,从门外悠地奔入一长衫青年,佬爷他爹定神一望,知道是在汉江时随子杰奔走的那人,不由心里一紧。果然,那青年对佬爷他爹一声问安后,随即转向我佬爷道;“子杰,先生那边急需经费,让你——”未待青年言毕,被我佬爷用眼神示意止住。我佬爷给他爹掖好被角,道一声安,便引了那青年转身出得门去。
次日,我佬爷垂着来到他爹床榻前,悲泣有声,含泪跪别。佬爷他爹知他去意已定,强忍伤痛,从床上坐起,挺直腰板对我佬爷道:“也罢,正如你伍叔所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子杰,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大胆去闯罢。现在,我已不留你,只是不要做出辱没祖宗的事来就好。”
我佬爷默默地点点头,挥手擦去眼中泪水,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
腊月的一天,佬爷他爹带了一个精明的家佣,蹒跚着脚步,来到镇上的赌场。近到门前,佬爷抬头看了看漫天飘舞的雪花,迟疑片刻,伸手过去,掀开那厚重洋布门帘,进到室内,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佬爷他爹展目一望,只见室内人头攒动,嘈杂纷乱。佬爷他爹不动声色,挨身过去,来到一张赌桌前,悄然坐下。
赌徒们一见是佬爷他爹,顿时一片哗然,几个镇上的熟人头贴在一起,掩口议论道:“黎家掌柜从不沾赌,怎么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了!”
“黎老爷可是稀客,下多少。”庄家见佬爷他爹近身过来,招呼一声,随即笑道问道。
佬爷他爹看也不看,豪气地从怀里掏出银子,“啪”一声,按在桌上。“好哩,各位请下注!”庄家一见,喜上眉梢,望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扬声叫道。大伙一见,纷纷掏出银两,掷向赌桌。
摇骰,揭碗,检点。
伴着庄家高叫一声:“大!”跟着众人的此起彼伏的呼叫,佬爷他爹赢了。
第二局,佬爷他爹毫不迟疑,继续押大,随着庄家开点:大!佬爷他爹赢了。
第三局,佬爷他爹把面前赢来的银两向前一堆,还是押大。庄家一开:大!佬爷他爹赢了。
转眼,整个赌场似乎被佬爷他爹的豪气点燃了,转眼沸腾起来。整日里,佬爷一直押大,赢多输少。
第二天,佬爷他爹再次出现在这家赌场,整天又一直押小,输多赢少。
一连数日,佬爷他爹每日总会准时出现在赌场。渐渐地,佬爷他爹开始用地契抵押,换取赌资。
直到年节前两日,当佬爷他爹慢慢地从怀中掏出紫竹林地契时,人群中才发出一阵错愕的惊呼。
“黎老爷赌疯了。”有人低声叹道。
“黎掌柜真要抵了紫竹林?”庄家看着那张地契,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假惺惺地问道。
佬爷他爹只是低头不语,庄家见状,悄悄示意,桌边的一个帮佣工很快会意过来,很快溜了出去。
很快,有人抬出了一筐金银。佬爷他爹与庄家签押完毕,又坐上赌桌。
那年的年夜饭,少了家人的陪伴,佬爷他爹和女儿馨竹过得格外凄冷。
也是那年的年夜,飞雪连天。龙潭镇正在守岁的人们,看到龙王山顶烈焰冲天,雪与火在半空中交织,辉映。
那晚,黎家大院再无半点声息,待邻里友人,好奇地过去一瞧,黎家早已人去屋空。
第二天,有龙潭镇好事的人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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