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美人鱼的故事嘛……”我有点失望,“还被你改编得怪怪的,没意思。”
“……涨潮了。”久远跳下礁石,“快回去吧。”
“嗯。”我闷闷地跟着他又往回走,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久远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沉默地和我道别。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在背后低低地说:“那个故事……是真的。”
我回过头去,想说什么,久远已经走了。
背影隐没在夜色中。
在临海的最后一天,大家的兴奋劲儿还没结束,虽然篝火晚会要到入夜才开始,天还亮着的时候,曼菲斯校团的人已经缠着临海的学生围着没点燃的柴火瞎绕腾,美其名曰:自编的篝火舞。
久远也在其中,和大家手拉手地跟着跳,但却并不参与讨论要如何改编动作。队伍乱了又乱,左右的人换了又换,晶换到了久远的左边,握着久远的右手。我看着久远的脸几乎红到了耳根,全身的动作都别扭了起来。他也在笑,但却并不开心。
绕着绕着,他甚至紧张中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一直在和旁边人说笑的晶反应过来,飞快地拉住他,久远只是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了?”晶似乎也对他勉强的神色感到不满意,问道,“不舒服啊?”
久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是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烦恼吗?我不清楚,但在这种时候,我还是非常希望这个一直有点忧郁的男孩能真正的高兴起来。于是,我干了一件再后来都一直后悔的事情。
我站出来,笑着提议:“不如来唱首歌吧,久远唱歌非常好听的!”
我的话刚说完,几乎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临海剧团的学生更是面面相觑。
“怎么?”我看着周围人古怪的眼神,不解道。
“久远他……”那天领我们参观礼堂的高个子女孩几乎是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拍拍我道,“久远他是个哑巴……”
久远他……是个哑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浮出水面,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那个……久远我……对不起……”
久远垂着眼睑,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睫毛下的蓝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转过身,跑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们还在海边聊天,我还听到他唱歌,说故事——
几个学生去追久远了,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周围人小声地指责也已经听不到了,脑子里来来回回播放昨晚的记忆。
对了,他说,还以为不会再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并且他虽然在和我说话,却从来没有面对我!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嘴唇是否动了,我听到的是否真的是他从嘴巴里说出来的声音……
那个故事……是真的。
那时我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篝火晚会结束,都再没有见到久远。转回来的学生说,没有追到他。
高个子女孩安慰大家,算了算了,也许久远只是想自己静一静,总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了也不奇怪,他毕竟本来就不属于临海剧团,也不是这里的学生。如果他是岛上的人,以后总会碰到的。
而我却失去了所有玩乐的心情,直觉,觉得他就此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始终没有能见到久远,中午就要离开这个岛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两天的庆典活动,说起久远那天惊为天人的演出,大家还是又惊艳又惋惜。
可惜啊……是个哑巴。
高个子女孩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她递给晶一个大纸盒,咬了咬嘴唇,才犹豫着告诉晶,其实她昨天晚上还是见到久远了,久远让她把盒子转交给晶,并且转告大家他很抱歉,不能来给大家送行。
“久远去哪里了?”有人还是担心地问。
“久远给我这个……”高个子女孩掏出一张纸条给大家看,纸条上隽秀的字迹写着:再见,想念你们,我要回家去了。久远。
晶捧着打开的盒子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大家围过去,只见满满的一盒子都是信纸折成的纸鹤,用手拈起来,还有相当的重量,有人剥开纸鹤,惊讶道:“珍珠?!”
确实,稍微摇晃就可以察觉,每一只纸鹤肚子里都放了一粒小东西,想不到竟然是珍珠。
纸盒的最下面,还发现了一盒录音带,大家借来了剧团的录音机,把录音带放了进去。
录音的最开始,是些微海浪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久远的声音。
他在唱歌。
“好美的歌……”所有人都惊叹起来,却又都表示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我听到过,这真的——真的是久远的歌声。
悠扬,委婉,清冽,纯净而空灵。
还是那首悲伤的,祈求一般的歌。
歌曲放完,录音机的播放按钮咔哒一声跳了起来,大家才如梦初醒。
晶皱着眉头,沉默着。
“怎么了?”有人问他。
晶沉默了许久,说:“我听过这首歌。”
“啊?”
“而且就是这个人唱的。”
大家议论纷纷,觉得这件事情很神奇,然而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在久远还能说话的时候,曾经和晶是认识的吧,只是那时间太过短暂,晶不记得了。
“也许吧。”晶说。
在轮船的甲板上,我看到了正在吹风的晶。
“晶,是晶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故事讲完,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晶。”我站在他的身后,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知道久远是谁吧。”
晶没有说话。
“鲛人落泪成珠,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指着他手里的盒子,“这里,都是他为你落的泪。”
“我知道。”晶淡淡地开口,“连他那天拿着刀子跟着我,也知道。”
“那你……”
“你想让我救他吗?没用的。”
“为什么?”在海风里,我不得不大声说话,声音才没有被风吹散。
“我本来想,他要愿意给我那一刀,他想要我的血的话,我就给他好了。”晶还是那样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情绪,“我可以那样回报他,但是真心,我给不了。”
我沉默下来。
“然而他坚持要我给不了的东西……”晶倾斜手里的盒子,装着珍珠的纸鹤一只只飘落在海面,“——又怪得了谁呢……”
海风又起了。
小小的纸鹤随着起伏的波浪翻动,远远地漂去了,仿佛海浪上的一小簇泡沫,再远,则看不见了。
海风里渐渐响起了歌声,陌生的声音,有许多人在唱。
陌生的语言,无与伦比的声线。
一首没有听过的挽歌。
“起风了。”晶看看天色,伸出手指,远远地指着海天交接的地方,那里的海浪白白地泛着闪亮的泡沫,“你听,有人在唱歌。”
“没有人……”我低声答他,“是人鱼。”
正文 早慧
回到雨水湾的时候是下午。
电话响起来,晶看了看来电显示,吹了声口哨,接起电话的时候口气完全换了个人。
“是我,Mr。陈。”他说着,手里自然地把右耳的耳环摘了下来,在指间把玩着,随手戴回左耳上去了。“论文吗,大概后天就可以做出来了。”
“哥?”我从客厅门口侧头看。
“嗯,你们回来了啊。”悠一放下电话,淡淡地回答我,“导师电话。晶刚刚把我叫出来。”
门铃响了,我起身开门,门刚打开,就被整个堵在门口的巨大盒子吓了一跳。
四方形盒子大得能装下三个人,盒面儿上绘满了仙鹤,把门口堵了个严实,只有盒子后面一把脆生生的嗓音说道:“您好,我们是易物堂专线快递。”
我费力地把头从盒子旁边探出去,才看清楚举着盒子的是两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的孩子,穿着和从貅很像的式服,只是袖摆带着黑色的图案。
“您好,我们是易物堂专线快递。”两个孩子笑眯眯地抬脸望着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您的包裹,请签收。”
我向外望了望,没看到任何交通工具,真不敢相信这两个孩子穿成这样走在大街上居然不会被当成奇观,更何况还拿着这样和自身不成比例的大盒子。
我看着两个孩子眉心桃花瓣样的印记,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貌似某个姓张名桃的怪大叔额前也有这玩艺儿……
“让开。”悠一从背后走上来,拨开我,接过穿着式服的孩子手里的签单,签了名字,朝他们点点头:“辛苦你们了,顺便转告你们主人一声,下次请使用低调点的外包装。”
两小童齐声应了知道,一振衣袖,转眼间只见两只仙鹤扑着翅膀飞远了。
“那是张桃的式神,鹤使,不太会想事情,就是办事效率高。”悠一把搁在大门口的巨大纸盒往屋里拖,“易物堂就是张桃那店铺的名字,‘苏富拉比’说白了只是易物堂在这里的出口的名字罢了,就好像车站的名字一样。”
“易物堂专线是什么?”我帮着推盒子,问,“听起来像邮政快递。”
“确实是快递,不过是张桃私人的。”悠一转身关上门,“为易物堂提供专线的物流服务。”
张桃这个人怪异是怪异了点,不过不可否认,他真的牛飞了。
盒子费了点功夫才被拆开,里面是层层码放的半透明纸质礼盒,各式各样竟然全部是点心,盒子上还殷勤地标明了低糖,显然是针对不喜甜食的悠一。一时间屋里都是糕饼的香味。
我拿出一盒,看悠一并没有阻止我,于是咬了一块,觉得很对胃口。
悠一却蹲在盒子旁边掩面:“啊……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我嚼着点心问。
“你真以为张桃那里有白拿的东西?”悠一持续掩面,“你太天真了孩子。”
“呃……”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为他工作啊。
“关键是,没有通过委托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