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华恒从极北之地的海洋下得了一块万载寒玉。取回来之后便央人将它炼制成一炉功效提升仙气,稳基筑元的灵丹,打算分给五个弟子服用。而由于炼丹过程中加了一小滴九天玄液,其中效果更是可堪造化,甚至已接近于正式仙丹的程度。
那炉子丹出得极妙,除去仙耗和炉耗外净余一十三粒。
华恒命五个弟子自行取了服用,意思自然是让空心多吃那余下来的三颗——这话没说破,形式却是明摆着。前面朱雀青龙白虎都挺乖觉,各自撮了五粒服了。只玄武历来当惯最小的,自空心来了后还未摆正位置,竟大胆多拿了一颗。按说他这样拿了华恒也不该再说什么,可空心年纪小心思倒灵敏的很,径自上去一把从他手里把那颗夺了回来。
自那以后,玄武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师弟不顺眼,这会当然没心思替他说好话。
“就那小崽子,我第一眼看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现在……”
“住嘴!”华恒暴喝一声,狠狠在他脸上掴了一记:“再多废话就给我出去!”
玄武不敢再说,捂着连低下头,眼中却闪动着嫉恨的光芒。愤怒与嫉妒象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内心,而这个情绪发泄的对象,却是懵然无知的空心。
华恒微一运劲,那张报告便突然然成一团火球。经受过三味真火的高温灼烧,它甚至连一丝灰烬也没有留下,只化成数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白虎骇了一跳,伸手去抢却已来不及,顿时急得跳脚道:“师傅!我们不是说定了吗?您怎么又把这证据毁了?”
“剑修门既然要搞我们,怎么会不留下副本。”华恒冷冷一句把他顶了回去,又顾自继续道:“我的意见,废去他全身功力,逐出华门即可。只不过这事得低调处理,不能让人家以为我华门怕事。”
白虎冷哼一声,在心底偷偷骂了句:“装模作样……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骂完了,又斩钉截铁的接上去:“想低调完全没可能——剑修门送这东西过来,绝对不会是好心留时间给我们处理首尾。若是急急忙忙把空心废了赶出去,就正好中了他们毒计——到时候他们在所有修真前一捅,我们交不出人就百口莫辩了。”
“这么说,没有转圜余地了?”华恒问了一句,又摇摇头自己回答:“的确没办法……剑修真人,你做的绝!”
“为什么不把小空藏起来?”华成低声提醒一句,等众人都注意到他时才继续开口道:“既然异能者不容于修真界,未必我们就只能在修真界培养他。”
华恒眼神一亮,但立刻又黯淡下去:“除非明天内将剑修门灭族,否则这事再无别的解决办法。”他闭上眼,回忆起这三年来教授空心的点点滴滴,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感慨之中。
出于夹杂着负疚、希望、怜爱等复杂之极的心理,这三年里他对待空心已接近溺爱的地步,也与他建立起极深厚的感情,这会儿要亲手下达这种命令,心中滋味自然极是难过。
“罢了,总好过被妖邪道那几个和尚劝的来反我华家。”他想起昨日制心大法的种子被牵动之事,终于长叹一声狠下心来:“我也同意。”
“妖邪道的和尚?”几人没听过这一节,疑惑着问了一句。
华恒便把在那村庄遇上空明等人,制心大法开始动摇之事简略说了一便,又叹了口气道:“堂堂正统华家做出这样卑鄙的行为,实在教我难堪啊。不过为家族利益,丢卒保车也顾不得太多了……何况硬保下来也无法象以前期望的那样统领群雄,光耀祖宗了。”
“现在既然行不通,还可能影响到我们的利益,那就只能……”白虎接上去,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切”的姿势。其神情之凶狠,看得诸人均是一凛。
“我赞同废他功力,逐出华门。”华成见事情无可挽回,讨论又渐渐被白虎引向极端,只得无奈的同意了最初的决议。朱雀青龙两人颇有深意的看了白虎一眼,也均举手通过。
至此,空心的命运再度被这一群师兄师傅们扭转。原本一切顺利的命运进程自三年后再起波澜,而身为决议者的华恒心中,却也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第一部第七章久别侵怀抱,他乡变容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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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起来,空心照常上山念了遍佛经,又与两妖玩了一会才翻墙回了宅子。他还记得华恒嘱咐之事,便又急冲冲的奔进练功室开始盘坐养气,将沉浸在百脉中的那一点仙灵之气慢慢温养着,从华恒指导的十三经开始,向全身各脉缓进游走。
自三年前那五颗佛舍利进了他体内后,空心经脉之宽比普通修真不知大了几倍,修炼以仙劲过脉为基础的英雄诀也是事半功倍。但成因斯毁也因斯,这英雄诀最后两着,“登天阶”和“引跃如”与前面几层恰好相反。得将仙劲充盈在脉端,以无上之力强行开辟最后两个通道直至头顶才能竟功。所以空心那宽大之极的经脉反倒成在突破这两层瓶颈的障碍,而想要正式步如“太息诀”的修炼,从仙劲酝酿跳入修炼元婴之境界便非得解决这一难题不可。
他闭目宁神,气定沉渊的修炼了一阵,只觉得浑身上下运起的仙劲将自己一半经脉涨得生疼,另一半却依旧虚虚地不见漫溢。他闷哼一声,拼尽全力地将余劲鼓起朝剩下几道经脉冲去。但仙劲一入那几道经脉,便象溪流入海般消失在泱泱大道之中,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它们充盈百脉的那一刻。
“他妈的!”空心学着昨天华恒的腔调骂了一句,觉得这话实在有趣,竟不由自主地傻笑了一阵。但笑到一半,却又猛得想起昨天华恒与白虎那场古怪的谈话,不禁把眉头皱了起来。
(对啊,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念及此,他那颗小心儿就开始不安的跳动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空心又颦着眉思度片刻,只觉得心内渐渐焦躁起来,终于不耐烦地一跃而起:“不练啦!烦死人的!”他虽是聪慧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要从如此扑朔迷离的线索中理出个头绪本就不易。再加上生性跳脱不羁,也没那个耐心来梳理此事。
练了这会功夫,仙劲又有不少长进,但离着充盈经脉还有老大距离。空心历来只知近虑不顾远忧,想想时间尚早,便一蹦一跳地从练功室里走出,盘算着去看看明天大会会场安排的怎么样了。若是有机会,能偷大批点师傅珍藏着待客用的那几瓶子百年古酿,可就赚到了。
“仙花露,我来喽!”他拼命一跳,竟轻巧地跃过前方古木,落在隔开内外两院的高墙之上。
这下不凭仙劲的纯以自身体力跳起,高则高矣但轻灵飘逸自然稍嫌不足——落在墙头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的他脚板都有些微微发麻。
外院便是明日准备大宴宾客之所,经过几天整理拾掇已颇象个会场的样子。但华成从来没操办过这类盛会,也不知该以什么规格来布置它,再加上翻了点介绍当今礼仪的书,登时把这会场弄得有些不伦不类——猩红绒毯铺着地面,上头摆放的却是原先放在后院的那些花梨木桌椅。长条桌子将大院四面围着,黑色的高靠背椅子也挨个排在后面,但却怎么看怎么象耍猴戏的场子。
这会那百多个弟子正蹲着在墙边修剪花枝——这几个只懂修真练剑的大男人哪做过这种细致活,苯手苯脚的乱忙一气,几乎把贴墙根长的极茂盛的月季都给糟蹋光了。
空心见状,忙急着喊了一嗓子:“喂,你们都给我住手!”——他也是爱花之人,这几侏月季更是三年前刚到华宅时和个相与的婢女姐姐一起种下,也算得上那段回忆之见证。哪容得他们这般肆意毁坏。
“五师祖好!”百来个弟子直起身来,齐齐向空心施礼。
其中有个漠北分舵舵主算是这一帮子的头儿,见空心拧着眉毛一副恼怒相,只得上前一步陪着笑道:“五师祖,您别生气……可这活是四师祖交代了要干的。明儿就开抗魔大会了,不加紧干完恐怕不成啊。”
四师祖?
空心转了个弯才醒悟到他们说的是玄武师兄,又想起平日里两人间的龌龊,不禁心头涌上来一阵烦恶。更是恼怒地跺了跺脚:“不许剪,我说不许剪就是不许剪!你再敢剪花我就剪了你的脑袋!”
那弟子愣了愣,突然黑起一张脸转身命令道:“继续剪,不许停下来!”——空心刚刚那话算是说得重了,自然也怨不得人家生气:修真家族虽然秉承封建体制,但毕竟不是古时王宫。长辈之权责可罚可赏,却没有生杀之能。加之华家自承名门正派,断无“不教而诛”的道理。即便是华恒,也不能这般随便就“剪了谁的脑袋”。
“你们敢!”心急之下,空心又在墙上跺了脚,猛得朝对方扑去。一面将唯一学会的攻击性法诀捏起,浑身仙气便立刻化做道合抱之粗的惊雷朝场中霹下!
天雷引落,诸人头顶上那方天登时黑了一块。而那夹杂着浩然仙劲的雷电之劲已将场内百余弟子的头发衣稍牵地不住抖动,细小的电劲从天空直钻入地,震得桌椅也均微微晃动起来。
那舵主哪知空心一怒之威竟强若此,惊得脸色煞白,仰着头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做何抵抗。反倒旁边几个弟子见势不妙,纷纷贴着墙窜进了内院——这天雷方位控制得极妙,只把整个外院中心笼罩在内,其余均是一概无涉。
“大胆!给我住手!”天雷堪堪击中那舵主身体时,一声绵长轻喝从旁转来,有若实质般撞入空心耳内。一道灰色剑型仙劲也同时赶到,分毫不差地撞在天雷顶端。
两劲相击,爆出一声震天巨响,几乎把整个华宅都震得晃了一晃。而散溢而出的仙气更是形成股极强劲风,飞沙走石的将整场布置完全吹散。但天雷之厄却是因此而解,那舵主性命道也终于保了下来。
余音绕梁片刻,玄武已从旁边直直飞到。只见他脸上骄横之气极盛,几乎连看都不看空心一眼,自顾自的落到场中问道:“为什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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