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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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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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无听出了岑迟语气里的恼意,心里却升起一丝温暖。



  岑迟说的这句话,何尝不是他也想说的?只是他过惯了在山川广野间散漫穿行的生活,虽然于修道之事上至今并无明显的成果,但对于心境的修炼。却明显比岑迟清寡许多。对友人的留念之情并未在心中盘踞太久。就被他操控情绪的意志力所摁压。



  “我不会立即就走,至少最近这几天,你的伤势捱得最艰难的时候,我会留下来照看你。”方无说话时双目清亮。神色闲定。不显杂念。显然去意已决,“你可知我有多久没有手染人血?我亦早把你当作朋友……只是这几天我不会再给你那种药丸了,因为我实在不想手染朋友的鲜血。”



  “呵……”岑迟抬起眼皮。看向方无,本来想笑一笑,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脸已经麻木了,之前还有些乱象狂跳的心口骤然变得空荡荡。



  下一刻,他便失去了只觉,靠在床头的伤身晃了晃,歪斜下去。



  方无早在发觉岑迟脸颊上那两团异样红晕开始褪去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幕。他及时的抢前一步,架住了岑迟已然失去神智控制的双肩,然后慢慢挪着他的身子平躺下去。



  红色小药丸的药力支撑不了多久,这种药的作用本来是催使人体潜力,并无什么治疗的良性作用,对人体的害处大过益处,一旦药力散了,便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类同假死的副作用。



  之前方无是隐约意识到,岑迟一定要去这药丸的目的,大抵是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以便仔细将房间内高潜尸体的消抹工作做得不留痕迹,外加上方无自己着实不擅于此道,所以也就没有阻止岑迟并不说明的要求。



  但岑迟这样近乎赌命的要求,方无着实不敢再放松精神给予第二次了。



  看见刚才倚在床头还好好说着话的岑迟这会儿竟毫无前兆就陷入昏迷,刚到不久,还未来得及了解此前这间屋子里详细发生了什么事的沈泾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不等他主动开口问及,方无已然徐徐开口解释了几句,平复了他心中的疑惑。



  沈泾不再多言,继续忙碌手头上的事。方无扶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岑迟平躺下之后,又伸指搭其腕脉叩诊片刻,眉头一阵深锁,直到诊脉完毕才松缓。…



  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无将叩诊的那只手塞回棉被里,转过脸来,就见蹲在地上的沈泾已经拔下了死去高潜身上的衣服,此刻正拿一只竹尺量那衣服袖摆的长度。



  方无脸上迟疑神情一闪而过,当即将疑惑问出口:“你这是作何用意?”



  沈泾算是方无的半个同门,此次前来更是义气相帮,并且今后还可能会因今日之事面临一些危险。念及于此,方无几乎本能的选择与他坦诚相待,心有所想,便都说出来。



  沈泾对于自己手头上正在操作着的活计非常熟悉以及熟练,乍然听见方无的疑惑声,他心里不禁有些诧异,差点就要反问一句:你真的看不明白么?



  但这话才溜到嘴边,又被他吞回肚里。忽然回过神来的他只在心里轻叹一声:这种自己无比熟练了的事情,对于行道旁落者而言,还真是有些看不明白,这就如方无一生醉心其中的所谓修道龟息之术,搁到自己头上,亦是无法领悟。



  “要抹去自己的习惯,扮演别的人,便要足够用心学习此人的一切,包括他的衣、裤、鞋之类尺寸,以及他是不是左撇子,饮食口味如何,沐浴时惯用什么皂膏……许许多多的琐碎事物,都得掌握。”沈泾简单概述了一下,短暂顿声,就调转话头又道:“我先观察记录可以眼见的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模仿的内容。要等岑兄精神好些时,再行问询。”



  沈泾的解释虽然简洁,但话语间条理分明,没有半个含糊用词,连方无这个外道人也听得眼现一丝赞许神采。



  但当方无眼见沈泾将地上那具尸体扒得一丝不挂的时候,他又禁不住挑了挑眉,忽然思及一事,立时开口问道:“这具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沈泾不假思索地道:“若要处理得不留一丝痕迹,在这家客栈里能掩人耳目的方式。便只有‘化尸散’一途。”



  化尸散。这名字取得多直白。就连方无这个外道人只需听一遍,大约就能了解到,沈泾话里言及的散剂是什么物质。有一瞬间,他很想问一问。北篱学派十九代篱子开辟的学术分支。到底修向何途?



  譬如廖世身为北篱十七代篱子所传弟子。但十七代篱子经过接近五代传人的学术转化,现今表现出来的本领归入药学,很难使外人将其与北篱学派再联系到一起。而自己身为北篱十八代篱子所传旁系。辗转四代弟子学术交流至如今,竟归入无为修道境。



  至于眼前这位名叫沈泾的青年,看样子他有些仵作的本领,但不概全;他还有些施药之技,但明显有所偏颇。除此之外,他应该还擅长易容仿声,否则萧旷不会挑中他来帮忙。只是综合这些观察所得,这个青年人学自何家,自自然然就模糊起来。



  “沈泾……”方无迟疑着开口,本来在心里准备好了的几句话,这会儿将要说出口时,意义又莫名的模糊起来。



  沈泾听出方无语气里的异样,他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向方无,并没有主动问询,只是用一种专心的态度等待着。



  “今后就要有劳你取代高潜在岑迟身边的位置,如若你们回京,这将是一个具有危险考验的任务。”方无摸着稀疏胡须,语气仍带着踌躇地慢慢说道,“等岑迟的伤势稳定下来,你要多向他问询高潜平时的生活习惯细节。高潜为人的狠劲虽有,但极少外露,这似乎与你的性格有着较大出入,也是模仿一个人最难的要素之一吧!高潜已经死了,关于对他的印象记忆,也容易快速在知晓者心里淡化,你要抓紧时间啊。”…



  沈泾听了方无这一席话,目色微动,似乎有话待说,但最终他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来向方无揖手致谢。



  窗外忽然响起雨滴拍地的声响,没有风雷前兆,来得这般突然。沈泾视线偏移,走向墙边,将内嵌式的窗板向一旁推开一条缝,目光穿过,远远投出。



  北地多骤风沙暴天气,所以南方推式、举式两类窗户在这儿的建筑中并不适用,没准哪天一阵风来,直接将窗板掀飞出去。北地的建筑也偏重依赖土石结构,不讲究什么雕栏雅致,但求稳固,而这种内嵌式的窗体除了结实,对声音的隔绝效果也是颇佳。



  窗户只是开了一条缝,这隔音能力便被打破,窗外已经是雨声轰隆。小小的雨滴聚集了万兆数量拍在地上,本来轻缓可以忽略的声音顿时就似有了一种劲力,冲击着人的耳鼓,骤然听来使人有些胸闷。



  方无轻轻舒了口气,紧接着他就听沈泾望着窗外的雨线缓缓说道:“这场雨来得巧,也来得好。”



  世上有两种事物长于毁灭痕迹,除了火,再就是水。



  方无知道沈泾赞雨的真正用意,对此他没有多说什么,此刻他倒是有些担心静卧床上的岑迟。



  窗外的雨声骤然穿过窗缝传进来时,不知应该用熟睡还是昏迷来形容的岑迟,渐渐又锁紧了眉头。



  而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现实世界里的雨声为诱因,本来昏睡中的他精神世界一片沉黯,此刻眼前却又依稀出现了那条雨中山路。



  这本来是他最怕再见的场景。



  ——哪怕他隐约能意识到,眼前所见只是梦境。



  在正常的情况下,人只有睡够了才会做梦。除此之外,便是在精神饱受刺激之后,才会夜不能寐,噩梦连连。像岑迟这样摆脱不掉相距二十多年旧噩的情况,还是跟他此时身体情况差极有关。



  他本来已经能很好的收藏起那段记忆,但当他的精神意志被虚弱的身体拖累,这些一直只是被压制、但并未真正遗忘的记忆,便都在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



  这些会给心神带来重压的记忆,就如人储藏在身体里的疲惫,会在身体处于颓势时变得深刻起来——



  (未完待续……)
(977)、两难
  …  在民间以及知道萧家药庐性质的人群里头,对这处药庐的传言、以及对萧淙本人的评价,其实倒有些接近于褒贬参半的药鬼之说。



  俗世民间对药师廖世的称谓前冠以一个“鬼”字,是因为流言所谈,经廖世治疗过的人虽然少,可那寥寥几人竟还都难得以善终。又言廖世为人治疗的目的本就是在拿活人试药,经手之疾患普遍已化作冤魂野鬼,仿佛廖世本人也因此缠上一身难以驱除、来自死者的怨气。



  相比较而言,萧淙的名声反而要好些了,但也只是稍微比廖世好了一点点。



  萧淙擅使两把刀,一把刀切肤刮毒,救过一些外伤严重的病人,但这一道风险极大,因这种治疗方式而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是为屠人。除此之外,萧淙的第二把刀即是较为纯粹的屠宰之刀了。传言他是从屠夫转入医道的,操屠刀救人,这在当今医界,还真只有萧淙做得来,且不避讳。



  为此他也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毕竟此行医救人一道尚算偏门,前辈积累的经验非常匮乏。当今的正统医道其实也是用无数人的生命验证得来,但那些都是历史积累,不像眼前萧淙的所为,不论目的和结果如何,一旦出了丝毫问题,责任人都只能是他。



  因为萧淙操刀行医的做法逆了常道,下刀见血,治疗场面颇为残忍,且治死率较高。这行医之法总给旁观者一种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加速病人死亡的感觉,医界群体惯常不认同他有资格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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