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卫嗤笑出声,一时间众人僵持不下。
我无心听他们唇枪舌剑,只悄悄朝那树上瞧了瞧,心中祈祷那小宫女可不要在此时转醒,不然这场面多尴尬。
大抵有过了一刻有余,小安子声音高亢响于夜空:“皇上驾到。”
我头皮一紧,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随着众人跪倒在地,跪时我特意朝后退了一步,跪在众宫女正中,是以他慕容离眼神再上乘也是瞧不见我的。
他淡淡应了一声,而后沉默片刻道:“朕自己进去瞧瞧,你们在外面候着。”
他迈步向殿内行,走出三五步时,一盆水迎面泼来,淋了他一头一脸。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朝手中尚端着盆子的贵妃投去一道道或惊或恐的视线,而后慌忙跪下身子。偌大的宫中竟是鸦雀无声,耳旁只剩树叶悉悉索索,连风声都格外清晰。
我伏在地上,委实忍不住笑意,方才匆匆瞥了他一眼,瞧他也是一脸错愕却是极力作出镇定的模样,从而导致表情有些扭曲,有生之年能在他面上找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异常难得的。
齐贵妃此时尚未察觉到自己方才做了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义举,扬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三更半夜不歇着也便罢了,现下竟是闹到本宫这坤和宫来,眼中还有没有本宫这贵妃娘娘!本宫乃……”
齐贵妃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我不禁抬眼一瞧,原是慕容离点了她的睡穴,教她安静下来罢。
“你们去别处搜。”
慕容离将齐贵妃塞到我和另一位宫女手中,转身对众侍卫道。
众人领命而去。
我搀扶着身子瘫软的齐贵妃,瞧见另一位宫女正龇牙咧嘴,我骇了一跳,垂眸见她正双手用力借此机会掐着齐贵妃的手臂。
我顿生恶寒,这后宫当真是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好生照顾你们贵妃。”众侍卫走后,慕容离扔下一句话便头也未回的离开了坤和宫。
此时慕容离那一身龙袍已湿透,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方才瞧他面色有些严肃,隐隐还带着怒气。
“皇上,换身衣裳再走罢。”我头脑一热出声挽留。
见慕容离脚步猛然停在原地,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趁他未转身之际,我急忙同另一位宫女合力将齐贵妃搀扶进去。
身后翡翠顺竿而上道:“皇上今夜便在宫中歇下罢。”
我扬声啊了啊,这翡翠当真是同我八字不合啊,竟出些馊主意,慕容离歇在此处我这一时半刻还怎么脱身?
我屏气等着慕容离回话,他良久后才道:“不必,你们歇着罢。”而后又说了句:“小安子,算算时辰,尚御史应当在胥央宫候着了罢。”
我吐出一口心头血,不顾那小宫女诧异的视线,狠狠打了自己嘴几下,而后将贵妃往地上一放,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殿内,直直跪在慕容离脚下:“皇上!贵妃娘娘需要您呐。”
第三十八回
第三十八回
我虽未抬头但依旧感受到了慕容离目光灼灼,生生将我后脑盯出个洞来。
“也罢,那你去胥央宫瞧瞧尚玉来了没有。若是来了便让他侯着,若是未来,便差人将他请来。”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慕容离将那请字咬的格外重。
我如获大赦,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朝胥央宫方向跑,路上同齐忠偶遇,瞧他行色匆匆,大抵是往坤和宫给慕容离赔罪去了。
无暇顾及其他,我一路疾走,瞧见那些侍卫还在东宫西宫的寻着刺客。小心避让,自偏门入了胥央宫,不意外被宫女拦下:“你是哪个宫的?来此可是有事?”
我自袖中掏出腰牌递到那宫女手中:“奴婢是尚御史府上的,特来传话。”
那宫女闻言急忙将我让进屋内:“你先在屋中候着罢,方才皇上去了坤和宫,一时半刻的也回不来。”
我见她说完要走,急忙拦下:“尚御史说将话带到便可。”我顿了顿,编了套胡话:“大人说他身子不适,今日不便面圣,望皇上莫要怪罪。奴婢还有事,这便回府了,劳烦姑姑将话带到。”
那一声姑姑唤的宫女心花怒放,她笑着应承下来。我又塞了碎银子在她手中,她便一直将我送出宫门口。
此时夜色已深,我出宫后并未回府,只是找了个偏僻之处将商黎阳给我的响箭引燃,倚在树下瞧着空中那轻烟弥漫,百无聊赖等着他教中弟子前来相应。
一炷香的光景,身后有清风袭来,伴着树叶悉悉索索之音。
“难得这么晚了你还未睡。”商黎阳稳住身形后漫不经心道:“怎么?又做了什么好事了?”
我搓了搓手,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惭愧,诚然,一般没事我的的确确未找过他。
我小跑过去献殷勤,抬手给他捶着双肩,他并不避让,心安理得的闭眼享受:“有话说,别耽误我正事。”
我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心道你除了吃饭睡觉打豆豆能有什么正事,但这些话却未敢表达出来,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啊,没有什么事,这不是许久未曾见你了吗,有些挂念,说来你怎的来京都了?”
他将转头似笑非笑瞧着我:“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商黎阳将我双手抖下肩来:“你挂念我?那现下瞧也瞧见了,我走了。”
我一听急了,慌忙将这些日子的事从头到尾如实说来,话毕正色道:“哥,那几个地方的郡守你可得替我护住了啊,万万不能让他们出差池,不然当真功亏一篑了。”
商黎阳抬手敲了敲我前额:“这么好一份差事你怎的不去找皇上?”
我干笑几声:“皇上派人,刘福山定会有所察觉。打草惊蛇要不得啊。”
商黎阳沉默片刻:“我先前说直接杀了刘福山你又为何阻止?”
我幽幽叹气:“报仇这样的事不应当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吗?”
商黎阳再度沉默片刻,抬眸瞧了我一眼:“还是你目光长远。”
难得他如此瞧得起我,是以我趁着这和谐的气氛抓着他袖子:“哥,一会你可是要出城?”
他未答话,只是拿眼打探我。
我扯了扯嘴角:“你带我一起出城罢,我去城郊。”
“你不识路?”他挑眉问。
我不敢瞧他,心虚奉承道:“你武艺卓群,轻功更是没话说,我此行有些急事……”
我话还未完便被他背在了背上,只听他叹了口气:“今儿闯祸闯累了?”
我心头一暖,双手紧紧抱着他肩膀:“出发。”
杨奎府外有重兵把守,我绕到后门又瞧了瞧,侍卫竟比前门还要多。但见众人面色严谨双目如炬,腰间弯刀寒光凛凛,是一副严阵以待的阵仗。
我摘下腰间腰牌,款步向门口走。
侍卫发现有人靠近,霍然拔出长刀横指向我:“来者何人?”
那刀尖在我身前一寸处,月色在刀身上折射出一道肃穆的光线。我僵着身子举起手中腰牌:“奴奴奴婢是尚御史府上的,奉命来杨大人府上查看。”
侍卫狐疑将脸凑近,待瞧清腰牌时又利落收刀:“方才多有得罪,姑娘请。”说罢将我让近了府内。
此时府上正堂之中尚有人声,想必杨奎入狱后,一家人也未好眠过。
我迈步入堂,但见两位双鬓斑白的老者坐于正位之上,面上一派愁思,正在叹着气。不出意外应当是杨奎他爹和他娘。
我轻咳一声,这才将他们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
“你是?”其中那位老爷子瞧见我后出声询问。
我笑了笑:“奴婢是尚御史府上的下人,现下杨大人正在我府上做客,奴婢是奉命来询问些事。还望二位如实相告。说不定杨大人这命便保住了。”
闻言,二位老者本是暗淡不堪的眼中顿显生机,急忙起身道:“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二位想不想保杨大人一命。”
老爷子连连点头:“姑娘您问罢,老夫定当如实告知。”
老太太虽一直未言语,但瞧得出那心急并不亚于老爷子。
我习惯性的撩袍而坐,撩到一半才记起今儿着了一身宫装,在二位老者诧异的目光下,我干笑几声悻悻将裙摆放下:“杨大人是如何同刘相扯上关系的?”
老爷子闻言面色有些惆怅,老太太更是泫然欲泣。
老爷子目光有些涣散坐在我对面,幽幽开口道:“夫人前些年身染重疾。那时杨奎在百姓不足万人的县上任县长,那县位置偏僻,百姓民不聊生,后加之又天降大灾,为保性命,家中值钱的物事都去变卖了,是以夫人这病便一拖再拖,后皇上开库赈灾,是刘福山那个贼人将灾银押送来的,老夫不知皇上拨了多少银两,只是到了县城之后,那灾银大抵有八十两左右白银并二十两黄金,全县百姓吃穿用度都不够,更遑论是重建?眼见夫人病情愈发严重,情急下杨奎便打起了这灾银的主意,那日却偏偏被刘福山当场抓了现形,刘福山扬言要重治杨奎,杨奎跪在他面前求了许久,总算是同他谈成了交易,他说他可以不计较此次的事,还可以晋他的官职,只是日后每年要将他大半年的俸禄交与刘福山,杨奎即便再不愿,也只得应承下来,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前些日子的事,想必姑娘也知晓了。后来虽说夫人的命保住了,只是失了这一双眼睛,作孽啊。”
老爷子话毕沉默半晌,双眉亦舒展不少,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诚然,杨奎他算不得好官,但作为儿子,他当得上孝子。”
我点了点头,也说不清孰是孰非。
“姑娘,还劳烦您在尚御史面前多多费心了。”说罢起身朝后院走,不出片刻手中捧着个钱袋子出来:“姑娘,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瞧着老爷子有些颤抖的手,我莫名心酸,轻轻将他手推过:“若杨大人清白,尚御史定然会护他周全。奴婢这便回去复命,您和夫人好生歇息。杨大人他现下处境安全,二位莫要担心。”
临走前,我又宽了宽他们二老的心,瞧他们眼中希冀越发明显。
出门后,侍卫瞧见我时只礼貌的颔了颔首,而后放行。
商黎阳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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