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处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厉明珊才解开了这道心结。
纪家又怎么样呢?如果这时候临场退缩,那就应该不是她厉明珊的女儿了吧。
她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有一段时间没有会过那个女人了。
“她要不要认我,也是由她自己说了算。”厉明珊同样起身,将合同推给了纪
言枫,黑框眼镜下的那双眸子就如同索有希的一样漾着勾魄的美,“我不会放弃的
。”
他淡淡扫了一眼她,拿起旁边的笔拔掉了盖子就在下方签上了潇洒的大名。
厉明珊意料之中地收回合同,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盒包装精
美的糖果。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放在了桌上,眼瞳里一片慈母般的深情。
“她还很小的时候,一直看着店里的糖果发呆,说不出来话……”厉明珊忽然觉
得有些哽咽,往事如烟地缭绕在她的周身,一圈圈地纠缠,绑住她完全不能动弹,
“希望还没太晚,希望……还来得及。”
糖果盒安静地躺在桌面上,柔柔地晕出深深甜蜜来。
**
洛以轩晕眩地眯眯眼,好像听不见周围小孩的吵闹声。
她抬起手拭了一把额上滚滚落下来的汗,在这样的冷冽天气中,竟然觉得这么闹心
。一天没去纪氏国际,反而跑来这郊区的一家小幼儿园做一日教师。
她笑自己没出息,也第一次发现,其实她也蛮有爱心的。
忽然又冷下了表情。
洛以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怕什么?
你在躲什么?
你怕一早去纪氏看见你不想看见的人?还是……想看见的人?你在躲他……可又很想
见他?
心里『乱』成一团糟。
“轩轩姐姐——”身旁传来稚嫩的童声,依依的羊角辫随着她说话的幅度一上
一下的摇摆,很是可爱,小小的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无忧无虑,“你不高兴
吗?”
洛以轩一愣,抬手随意捏捏依依的脸蛋,笑容在绚烂的阳光下散发出慵懒的『迷』
人气息,“没有啊,姐姐和你们在一起怎么会不高兴呢?”
世上的人都说,最纯的永远是孩子。他们没有心机,不复杂,是人间最为真善
美的代表。
依依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粉嫩的小手悄悄地爬上了洛以轩精致绝伦的脸蛋,
抚在她微微扭在一起的眉心,一下又一下地为她舒平,晶亮的眼瞳里闪烁着最简单
的真诚。
“轩轩姐姐,不要不开心喔。”依依弱弱的放下小手,对她笑,眼角弯的像月
牙一般动人,“难过的时候,只要想一点高兴的事情,就不会不开心了!真的!”
洛以轩见她认真点头的样子觉得很俏皮,扑哧一下咧开了明媚的笑容。
依依说得对,想点高兴的事情……
空白一片的脑袋里倏地凭空跳出那个人在异国的时候,在她旁边兜兜转转笨手
笨脚的样子,就算是被呛得满脸都是灰也还是帅的没天理,活活能够让人动心动得
没了方向。
洛以轩哆嗦了一下,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纪言夜,你他妈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啊啊啊啊——!!!!
她刚在心底怒吼完,就觉得一阵头晕,一下没了知觉。
**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里,夜『色』已经入幕,浪漫至极。
洛以轩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豪华的高级病房里面样样俱全,应有尽有,吃的用
的生活用品浴室设备都一眼看过去就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系列。
她脑袋嗡嗡作响,第一反应仍旧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一下往门口冲。
在走廊来来往往的病人用一种“神经病啊吓死人”的眼神瞪洛以轩,恢复了体
力的她也同样不甘示弱的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的电波狠狠地回『射』。
终于挡不过千万人的敌视,她机灵地一转身跑回了房间,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
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洛以轩耷拉下肩膀,以最慢的速度挪动着步子往里面靠近,看见桌子上压的一
张小纸条。
她激动地往前一跳,感觉气都要喘不过来,等到了桌前却突然不敢伸手去拿。
会是他留下的么?
她懊恼地翻了翻眼睛,忍不住鄙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纠结了?
小心翼翼地抽出压在花瓶底下的小纸条,洛以轩屏住呼吸,眯着那双明亮的大
眼睛,将纸条由远及近地拉近到自己的眼前,龙飞凤舞地黑字缓缓清晰地映现。
第4卷 【117】心却因为这二字不再被寂寞熏染
三分钟后,某医院高级病房发出震天响,一堆主治医生组团冲了进去,看见美艳的女人正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发疯。
洛以轩拉下蒙在头上的被褥,尴尬地讪笑了两声,对着一屋子的专家端庄优雅地挥挥手,“没事——呵呵,没事……我很好,非常好,谢谢你们的关心。”
专家们汗颜,确定……没事么?
左边的那个用“不需要叫神经科的老王来看看”的目光看向右边的一个人。
洛以轩懂了,这下真的不高兴,又一声怒吼,“我说了没事!”
最中间的那个赶紧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团友“夜少的女人不好惹”,然后刷刷刷地就飞奔出去了病房,很有礼貌地帮洛以轩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恢复了整片的宁静。
她重新拉开手中的纸条,看着上面的两个字,好像还能够想象到他的表情和语气,统统贱的要死。
“傻妞”。
心却因为这二字不再被寂寞熏染。
**
富丽堂皇的琉璃吊灯下一桌人用餐,气氛却死气沉沉。
爱尔思坐在主位上,各自两边分别坐着自己的儿女,全部到齐。看似其乐融融,实际埋着深深的炸弹。纪言霏埋着脑袋一口口扒饭,吃得汗都要出来。纪如槿形成了个反差,一次次的夹菜,仿佛全然不身处这家中。
云月偶尔体贴地为大家盛饭盛汤,努力地想要改变气氛。
唯一剩下的两个男人对坐,偶尔互相瞟一眼,暗地里厮杀,一片火『药』味。
爱尔思终于不悦地拍拍桌子,“你们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好不容易大家有空一起吃个饭,弄得跟见仇人一样!”她晃了晃手上的一串珠宝,满身富态,“就只有小月一个人在这里忙?”
纪言霏一下回过神来,笑着站起身给爱尔思夹了一道菜,“没没没,妈妈你多吃点,越活越年轻——”
爱尔思满意地拍拍她的手,“霏霏,工作别太忙了,记得要注意身体。”
纪言霏笑眯眯地点头,如槿没有吭声,却也默默地为爱尔思盛汤,爱尔思看着更高兴了一分。
一顿饭下来,整个桌的状态都低沉得有些吓人。
用完餐后,两个女儿陪着爱尔思出去散步,云月不知去了哪里,只留纪言枫和纪言夜在客厅。
伫立在床边,皎洁的月『色』弯弯地挂在天的一角。
纪言夜沉默地点燃一支烟,拿出手机解锁,盯着屏幕一言不发,眼底却有着深深的笑意。刚才joe来通知他,那女人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在幼稚园晕了过去,竟然还当了一天的老师,他就又心疼又好笑。
这样是不是也代表她在乎他呢?
原想在那里守着她,被家里一个电话叫了过来,于是就留了一张纸条,他好像能够看见她在那里气得张牙舞爪的样子。
走之前还偷|拍了她安静睡觉的容颜,像个纯真的小孩,与世无争。
纪言枫挪步过去,背靠上阳台,缓缓倾斜脑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纪言夜收起笑容,眼角划出一抹尖锐,他双手撑在栏杆上,“说。”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能够缓和,彼此都觉得只要互相靠近空气就冷冻成冰。
“苏末薰没死。”
纪言夜淡淡地勾起薄唇,也同样以纪言枫的姿势转过了身,头一回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就这样?呵,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无所谓地垂下脑袋,继续凝视屏幕中的佳人。
纪言枫稍稍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平静,又一下反应过来。
“你见过她了?”
“嗯。”纪言夜收回手机,走到一边的躺椅上面惬意地陷了进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现在在我那里,好像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说到一半他发现了不对劲,突然又挺起背,蓝眸里亮着幽光,在夜『色』里显得几分浪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纪言枫没有就他的话回答,只是沉稳地站在他的对面,背后一片白皑皑的苍凉月光。
面容有着几分相似,心也是一样的硬,却独独只会对一个女人柔软下来。他无声地同纪言夜一样扬起浅笑,九年来第一次,在纪言夜面前卸下了盔甲。
“你一直在怪我,为什么……为什么看见末薰要跳海的时候,不去阻拦她。”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回忆起那段兄弟往事,只觉得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我没有告诉你,我保持沉默——因为我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纪言夜收紧了眼瞳,一口气噎到了嗓子口,声音都有些在打颤。
“当初那个跳海的女人,我看了一眼,感觉并不像是末薰——可后来,把她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她上面戴着那条海豚项链和特有的海豚胎记,那时候还小,就这么相信了。”
纪言夜听他沉沉地讲,好像能够回忆起当初的自己,伤心欲绝地抱着那个尸体,流下了人生中唯一的一场泪。
那是他第一个用生命去爱的女人,却这么死在了他的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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