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而已。”
爱情的效用远甚于乙醚。
我吃过教训却忘得一干二净——要扭转这种盲目执迷,全是枉然徒劳。
【四】
埋葬了自己的爱情,薛涛有一阶段变得灰心沮丧,做事怠惰,她连掌中的半分甜点都懒得享用。但这事还不足以使她从此性情大变,遁入空门。不多久,她就像痛失精神领袖的教徒一样,毫不掩饰的露出犀利目光,企图用在所不惜的“逆我者亡”制造激烈事端,好让内心不那么空虚,几十米以外都能觉察出狠厉气势。
秋和要处理的棘手问题中,凶杀案是当务之急,但还是不能对身边这颗不定时炸弹置之不理。决定和她谈一谈之前,认真的掂量过哪种说法能使她听取意见的可能性增大。
她倚着床架站在薛涛工作的书桌旁,递出一瓶可口可乐。薛涛接过去,不仅能猜到她有话要说也能猜到是什么目的,但注意到秋和自己开的一瓶百事,她不明白秋和到底是不慎弄错还是有意而为,这就竟是要表示友谊还是对立。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照片藏好,但不用。”
关键词“照片”。
对于秋和获悉自己抓住钱筱颐把柄的事。薛涛并不惊奇,笑了笑:“你不要阻碍我,这次你置身事外不作为,就算帮我。我和她一起留校,但一山不容二虎。我已经受够了,不想未来三年还得浪费一半生命去和她继续拉锯战。”
秋和点点头:“你回想一下这四年,我给你出过的主意全都帮了你,对么?”好像打的是友谊牌。
“我知道。但反正你都要走了,这件事损害不到你的利益。”
“但它会损害你的利益。”秋和的笑容消失了,“你失误了,不能害她无力翻身,肯定招来极端的报复。你成功了,除掉一个劲敌,可是,你的对手从一个显著目标变成了一群藏在暗处的不明物,你以为日子会更好过吗?现在所有的新人想在学校组织立足都必须思考是投靠你还是投靠她,因为你们两斗争激烈时常走火,散兵游勇一不小心就变成被误伤的无辜,她们不得不选一个做庇护主。你击垮了钱筱颐,连‘你的人’都会造反,没有钱筱颐,她们就不需要你,而薛涛,你是最醒目的靶心——命中后得到最高分,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不用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把柄在钱筱颐手里?”
薛涛用左手食指有节律性的敲着易拉罐的边缘,右手支在下颌,眼睛注视着可乐,一言不发。秋和的食指在她面前斜刺出来,用自己手中的百事可乐瓶碰了一下薛涛手中的可口可乐瓶,“通常情况下,双方的积累竞争能让旁人知难而退,没有谁愿意在枪林雨弹中冒着生命危险插进来搅局。”
秋和故意停顿十几秒,让薛涛自己权衡轻重。
“薛涛你有了杀手锏,很好。我会让钱筱颐知道她换不掉对手。从今以后你只需养敌自保,继续跟她小打小闹。“
薛涛微笑着抬头看她:“这道理很好解释,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到现在才说清楚?”
秋和望向窗外啜一口饮料,“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因为以前不是告诉你的好时机。为什么现在说清楚?现在不是告诉你这问题答案的好时机。”
【五】
和钱筱颐沟通起来起来就简单多了。周末照例一起做SPA,钱筱颐主动问起照片的拷贝落在薛涛手中的事怎么解决。
“薛涛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单纯的人,她只有一颗排除异己的心。我已经说服她,你不是‘异己’,而是合作者。你只要私下示个好,以后还是可以心照不宣斗下去。”秋和改变趴在美容床的姿势,用手肘支起头,面朝钱筱颐,等她像自己看过来,玩味似地对她露出了标志性的笑。
“诶——”钱筱颐叹了一口气,“如果处在薛涛位置的是你就好了,我比较喜欢你,和我很像。”
都能够面对人山人海谈笑风生,都是对自己计划的绝对掌控者。执行计划前不透半点风声不发一句警告,执行计划时从不沾沾自喜先亮底牌,哪怕情况再危急也稳如泰山,不会改变履行步骤的节奏。有足够的自信,也不会因暂时的失败乱了阵脚,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绝地反击,不搞人身伤害,但足以向人证明自己能够为所欲为,然后再崩溃的对手面前展露嘲讽又大度的无声微笑。很相像。
“知道么,钱筱颐,你是我打到过交道的人中最聪明的。”
“哈哈,就因为我刚说了‘你和我很像’?”钱筱颐难得开个玩笑。
“你智商160,我可无法匹敌。”
钱筱颐的笑容瞬间僵住,但她知道怎么迅速缓过来。沈芃的个性她最了解,如果没有亲眼目睹秋和喝下下过药的酒,她不会那么确定已设计中秋和,在跟着自己进房间之前都坚信计划得逞了。秋和处于昏迷,却知晓了自己当时对沈芃说的内容,相信事后沈芃不会和她沟通这些,只可能是许喆。那么许喆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在帮钱筱颐还是在帮秋和?
她有点体会到沈芃看见电脑硬盘时的那种几欲休克的惶恐。
要镇住一个人,使她不与我为敌,不是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少敌人是我的朋友,而是让她看不清,自己身边有多少“朋友”是我的朋友。
秋和把脸向下埋在美容床的缺口处,不做声。直到钱筱颐的笑声再次响起。
“那是我乱说的啊。她们老觉得我哪个地方特别发达哪个地方就特别不发达以维持平衡。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我妈为了让我进超常班,叫我接受智力测试,我死都不肯,主要是那个班的人都怪怪的,我才不想进。诶,你智商多少?“
“我也没测过。比起数字,我更相信自己。”秋和再次撑起头看向钱筱颐,“用你160的智商帮我想一想,沈芃少了什么东西?”
“哈啊?”一时没听懂。
“知道她死,你和她在旁人眼里还是朋友。所以她的遗物是你帮忙整理的吧?像是随身物品啊,珍视的物品啊,有没有缺失?”
“啊——你怎么知道?”钱筱颐不禁惊呼,“少了个戒指。沈芃一直戴着,但警方交还的遗物里没有,她死的那天没戴,可是翻箱倒柜我也找不到,真是桩心事,我生怕谁来追问,认为我偷拿了。”
这就对了。
薛涛有一点看得透彻——这所学校,不存在意外。
没有一桩命案例外,全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把沈芃推下楼之后,他还跟着下楼拿走了纪念品,足见有多么狂妄。
“那枚戒指我见过。”对于钱筱颐,秋和只是胡乱编个理由搪塞,“我怀疑她还是自杀,连戒指都取下来没戴。”
“诶——我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脆弱。”钱筱颐毕竟与沈芃是那么长时间的朋友,陷入了深深的遗憾。
秋和心里却只是在想,证实自己推测的拼图有了一块,接着,只要继续去寻找别的拼图,证明这个推测。
是感情让人不能理智思考,而卧最好的武器就是无情。
【六】
正巧,周日下午,王一鸣主动打电话给秋和。预约非编实验室必须是艺术系的学生。
“我手头有些素材,想剪个短片纪念陈妍。”
秋和不禁用自己的学号帮他预约,而且也去了实验室跟着剪辑。
当别人问她要一杯速溶咖啡,她一定要现磨一杯,同时奉上奶精、白糖和搅拌勺,并使这杯咖啡看起来充满人情味。既然都要付出,何不多付出一点,得确定能收获感激。秋和习惯如此。
如她所料,一遍又一遍观看陈妍那些快乐无忧的镜头,王一鸣果然受不了,最终粗剪还是得由她完成。
“陈妍是个好女孩,就算没有叶玄这层关系,我也觉得她是最不该死的人。她阳光灿烂的长大,一直开朗豁达,公主一样,鸡零狗碎的小事不屑计较,特别是针对比自己可怜的人。但我拿不准叶玄在她心里能不能归进鸡零狗碎那类,约定的赏花之旅因为我被人从楼梯上撞下未能成行,后来身体恢复了远远见着她,我我也是想方设法绕着走。总觉得欠她个解释,现在什么都没法弥补了。”
她说着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脸上没有想人倾诉时迫切想获得回应的那种悲切。她依然专注地盯着屏幕移动鼠标,当和煦的日光切着窗棂漫进来,白净的面孔和纤长的睫毛静置在充沛的光线中,带上温暖柔和的色彩。
周遭的一切还是那么淡,罩着层薄雾似地,在静谧中,化成了抒情诗。
无声的镜头播放,又停止,在播放,又停止。
时间轴上,陈妍的一生被剪切,重新拼贴,调整色调和速度。在贴合得恰到好上网舒缓钢琴声中,偶尔插进现实的女生爽朗甜美的笑声和语音。有个缓慢回眸的慢镜头,被延的特别长。在秋季的运动场跑道上,女生活动过关节,叉了会儿腰,眯起眼望着远方安排运动员站位的体育老师,然后不经意回头,看见了正在拍她并向她推进的摄像机,随即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在摆好姿势等待接力棒时对自己握了握拳头。整个画面,阳光像瓢泼大雨一样自上而下倾斜,所有景物都微微发着光,他在其中。
这就是秋和眼中的陈妍。
美得超凡脱俗。
王一鸣猝不及防被这组镜头击中,不禁红了眼眶,迅速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地面。
秋和从前不仅一次的说过“我羡慕她”、“我喜欢她”、“我嫉妒她”、“如果我是她就好了” ……王一鸣只当她在口是心非的说笑,在他看来,秋和与陈妍各方面都不相上下。女生对女生的向往,男生理解不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陈妍拥有而秋和缺少的,是幸福。
如果可以,想成为你这样的女生,一直微笑在人们视线的焦点上。
可当我吸引了所有目光,随之而来的却是诋毁和诽谤。
如果明天就会死去,你的一生至少布满阳光,而我,暮然回首逝去的时光与年华,只能看见灰色的云,灰色的路,灰色的尘埃掩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