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浑身舒泰。
继大海馀生后,他是第二度用尽体内真气,而今趟只短短两个时辰多一点就完全回复过来,真气更趋津纯澎湃,证明他先前的推论是正确的。就是当真气耗尽,再恢复时会有更奇异的增长。
对一般人来说,这种情况罕有发生,一般的情况都是当具气无以为继时,只落得例如在激战中力尽而亡,少有人能像他那么迅快复元。
上次在大海是因以内呼吸在海水里潜泳,致耗尽真气。今趟却因宋缺惊天动地,无有休止的刀法,使他劲竭神疲,使真气在散而复生下快速增长。
以往就算对著强如棺棺的对手,他怎都有回气的间隙,但宋缺的天刀却好比怒海的巨浪,使他连一线调息的时间都难以争取。遇上这样的敌手,只能和他比拚谁的气脉更悠长,现在他显然远远及不上宋缺。
这是没有可能的,他寇仲始终年轻力壮,习的又是《长生诀》加上和氏璧两大玄之又玄,奇上加奇的先天真气,纵使火候及不上宋缺,不会在对方仍是充盈有馀时,他却先倒了下来。
其中定另有关键。
想到这里,脑际灵光一闪。
宋缺的声音传来道:〃少帅请进,今次若你能挡过八十刀,宋某人可让你再想一晚。
〃寇仲心中唤娘,适才一战只不过三十来刀,就劈得他滚出磨刀堂,现在再来八十刀,他可能连滚出堂外的侥幸亦欠奉。但形势至此,还有甚么好说的,弹起身来,昂然走进像张口鲸吞的磨刀堂去。
昏黑的大堂内,宋缺挺身做立,右手抓著刀鞘,左手正缓缓把长刀拔出鞘子。
寇仲功聚双目,定神瞧去,见刀体薄如绸缎,像羽毛般轻柔灵巧,还渗出篮晶晶的莹芒,锋快至非是目睹,定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此筑宝。
寇仲的心登时凉了半载,他早先所想种种应付宋缺的方法,均以他的厚背刀为假想目标,岂知他竟换过另一把截然不同的宝刃,可推想会是另一种不同路子的刀法,使他拟定的对策完全落空,派不上用场。
宋缺的目光在刀身来回巡迳,柔声道:〃此刀名水仙,本人曾就此刀的特性,创出〃天刀八诀〃,每诀十刀,共八十刀。刀下无情,少帅小心啦!〃
〃锵〃!寇仲掣出井中月,立时黄芒大盛,喜怒不露诸形色的淡淡道:〃这八诀有甚么好听的名字,阀主可否说来让在下开开耳界。〃
宋缺的目光离开水仙宝刃,朝他瞧去,却哑然失笑道:〃甚么开开耳界,不过你的不守成规,正是你的长处。我〃天刀〃宋缺自出道以来,从没有人敢与我刀锋相对,丝毫不让的硬拚三十多刀,代价只是一口鲜血,所以我才破例让你歇息后再战,非是我改变主意,肯饶你一命。〃
寇仲哈哈笑道:〃〃天刀〃宋缺也凭多废话。我几时想过阀主会刀下留情?阀主偏要这么说,是否因杀我之心不够坚定,所以须先把话说满呢?〃宋缺微一错愕,然后点头道:
〃你这番话不无道理。如说玉致对我杀你的决心没丝毫影响的话,自是骗你。少帅可否再考虑宋某人劝你退出这场争天下的纷争的提议?〃
寇仲失笑道:〃阀主仍摸不清我寇仲是那一类人吗?〃
宋缺审视他好半晌后,讶道:〃你若身死此地,还争甚么天下。所谓好死不如恶活,你就算不怕死,这么死去却是毫无意义。〃
寇仲洒然耸肩道:〃都怪阀主你不好,自订八十刀之约,不怕告诉你,小子根本不相信阀主能在八十刀内宰掉我。再有一晚的思索,说不定明天我可扬长而去哩!〃
宋缺把刀鞘随意抛开,左手扬刀,仰天笑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天刀八诀〃第一式名为〃天风环佩〃,意境是有天仙在云端乘风来去,虽不能看到,却有环佩铿锵的仙乐清音。〃
寇仲叹道:〃果不愧天刀的起首一式,只听听便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招。阀主看刀!〃
有过前车之鉴,他再不敢让宋缺主攻。
当然面对如此可怕的大敌,他也不敢贸然进击,当下提刀迫去,双目紧盯宋缺。
庞大的刀气,立时朝宋缺涌去,寒气漫堂。
宋缺双目闪过讶色,点头称许道:〃难怪少帅口出狂言,原来不但功力尽复,且尤有津进,确是非常难得。〃
寇仲倏地抢前,挥刀猛扫,化作黄芒,疾取宋缺胸口,凌厉如电闪。
宋缺不动如山的瞧著井中月尚差尺许就往胸胁扫至时,才略往后移,手中水仙薄刃化作千百道蓝汪汪的刀芒,把寇仲连人带刀笼罩其中,刀法津妙绝轮,令人难以相信。
寇仲心知不妙,更知迅快飘忽至此的刀法根本是无法捉摸,无从掌握。
刀风呼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寇仲猛一咬牙,在这生死悬於一线的危急时刻,纯凭直觉去揣测宋缺杀气所在,於杀气最盛处,化繁为简,身随刀走,一刀劈去。
〃叮〃!一声清响后,蓝芒与黄茫不断交击。寇仲连挡宋缺接踵而来,有若鸟飞鱼游,无迹可寻的连续九刀,杀得他汗流浃背,差点弃刀逃亡。
两人倏地分开。
寇仲横刀而立,暗自调息,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缺从容不迫的抚刀笑道:〃少帅现在明白甚么是刀意吗?〃寇仲苦笑道:〃想不明白也不行,原来感觉是这么重要。不过若我没有猜错,阀主并非真的想杀我,否则一出手就是道甚么娘的〃天刀八诀〃,恐怕我只能在地府中去领悟甚么叫刀意。〃
宋缺长叹道;〃你这么想可是错了。只因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寂寞,难得有你这么一个好对手,才不肯轻易让你迅快归天。〃
寇仲调息完毕,信心大幅增强,微笑道:〃小心愈来愈难杀我,第二诀又是甚么名堂?〃
宋缺欣然道:〃愈难杀愈好,第二诀名为〃潇湘水云〃,虽是十刀,却如霞雾缭绕,隐见水光云影,流转不尽,意态无穷,看刀!〃
寇仲忙喝道:〃且慢!〃
宋缺淡然道:〃若我发觉少帅是在拖延时间,少帅将会非常后悔。〃
寇仲哂道:〃我寇仲从不会为这种事后悔,更没兴趣拖延时间,只因阀主的一诀十刀之数而想起一套名〃血战十式〃的凌厉刀法。阀主若能只守不攻,任我施展刀法,保证会是非常痛快畅美的享受。〃
宋缺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刎颈自尽。不过这〃血战十式〃确能使本人闻之心动,即管使来看看。假若名不符实,休怪本人没有看下去的耐性。〃
寇仲暗忖最紧要你肯受落,嘿然笑道:〃阀主小心啦!〃
立时提刀作势,弓起腰背,上身微俯向前,井中月遥指宋缺,双目厉芒电射,鹰售般一瞬不瞬的紧盯对手,作势欲扑。那种迫人的气势,换作一般高手,怕要立即不战自溃,弃械逃生。
宋缺持刀做立,点头道:〃果然有点对垒战场,浴血苦战的味儿。〃
寇仲沉声喝道:〃这一式正是〃两军对垒〃。〃
话犹未已,井中月化作黄芒,直向丈半外的宋缺射去。由於不用顾忌宋缺会以攻对攻,所以去势份外凌厉,大有一往无回之势。
宋缺目射奇光,寇仲这一刀最厉害处非是刀法,而是刀意。从他提刀作势,至扑前狂攻,所有动作均浑成一个无可分割的整体,虽是右手运刀,但这一刀却包寒全身全灵的力量,教人不敢小看。
而最令宋缺又好气又好笑的,是寇仲分明看准自己这把水仙宝刃利攻不利守,遂故意以言语谁得自己只守不攻,眼睁睁的吃亏。
〃当〃!宋缺错往一侧,左手水仙刃往上斜挑,正中寇仲刀锋。
寇仲手中刀芒大盛,冷喝道:〃锋芒毕露!〃千万点刀光,像无数逐花的浪蝶般变招洒往宋缺,气势如虹。
宋缺喝一声〃好〃后,单手抱刀,喳喳喳的连闪三步,竟在刀光中穿插自如,最后才运刀斜削,劈在井中月离刀把三寸许处。
寇仲下一招〃轻骑突出〃竟使不下去,改为第四式〃探囊取物〃,疾挑宋缺腰腹。
宋缺哂道:〃少帅技穷啦!咦!〃
只见寇仲挑来此刀,其〃刀意〃正随速度和角度不住变化,所以虽是表面看来简单直接的一刀,落在宋缺这大行家眼内,却知因其无法捉摸的特性,如若被动的等待,必然挡格不住。纵是能勉强守过此招,接续而来的攻势将会令高明如宋缺也要落在下风,其后要扳平将非是容易。
在寇仲眼中,见到宋缺神情略一犹豫,心知肚明宋缺终於中计。
由上次交手到目下此刻,不理他如何努力争取,却从未曾抢占得上风,又或夺得主动的形势,可以说是给宋缺牵紧鼻子来走。
苦无办法下络给他心生一计,就是先以有形的〃血战十式〃,诱使宋缺生出轻敌之心,再以刚从宋缺偷学过来的〃刀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迫宋缺改守为攻,那在心理上宋缺已像输了一著,气势自然因此心态而有所削减。
眼前宋缺临阵迟疑的情况,正是中计的如山铁证。
宋缺冷笑一声,左手水仙刃立时化为仿如水光云影的刀光,层层叠叠的迎往寇仲的井中月。终於放弃只挡不攻。
寇仲大笑道:〃我都说没可能只守不攻的哩!〃
倏地横移,运刀劈在空虚。
他终於首次看破宋缺的刀法,施展奕剑之术。
宋缺生性高傲,寇仲这句话比劈中他一刀更令他难受,登时杀气剧盛。
岂知寇仲忽然退往他刀势最弱的位置,劈出的一刀更如天马行空般妙至毫巅,若他原式不变,等若把水仙刃送上去给他砍劈的样儿。
而且寇仲的身法忽然变得奇诡难测,就像水中的鱼儿,纵使一动不动,但只要你搞动附近的水流,他随时可迅速窜退溜动。那种静中带有强烈游移干定的特性,以他自问能洞穿所有变化的眼力亦大感头痛。
刹那间宋缺已知刚才的略一犹豫,已给这天才横逸的小子抢占得主动和上风。
他的〃潇湘水云〃再使不下去,不怒反笑的吟道:〃石上流泉!〃
似水流不断的刀式,蓦地化作一道碧光冶冶、穿岩漱石的清泉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