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显鹤冷笑道:〃假若崔望是拜紫亭的人,际此立国在即的时刻,崔望就算不在龙泉也该在附近。此事确令人费解,崔望于饮马驿被杀的全是回纥人,那崔望本身肯定亦是回纥人,回纥人怎样肯为——人卖命?〃
徐子陵心中一动,说出城外那深藏谷内的大庄园位置,道:〃这地方颇为邪门,说不定狼盗是躲在那里,否则大批回纥人在龙泉现身,会惹人怀疑。〃
陰显鹤道:〃这是一条线索,我不信崔望能永远躲起来。〃
徐子陵道:〃若有什么发现,千万勿要独自行事,你要当我们是兄弟才行。〃
陰显鹤露出一丝罕有的笑意,道:〃兄弟?这名词对我非常新鲜,放心吧!若有发现,我定会先通知徐兄和寇兄。〃
两人商量好一切配合行事的细节,各自离开。
徐子陵顺步走到南门,沿城墙巡视,终有发现,在一株大树见到段玉成以利刃划下的暗记,说明见面的地点和位置。
徐子陵把暗记抹毁,匆匆离开。
可达志在厅内来回踱步,最后在一张椅子颓然坐下,又示意寇仲坐在他旁,摇头苦笑道:〃你这句话比你的井中月更难挡。当日我受命保护秀芳大家到龙泉来,心底里决定即使要付出性命,亦绝不容秀芳大家受到任何伤害,那会是令我终生抱憾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秀芳大家从没有非份之想,但对她的技艺和才华确佩服得五体投地。唉!小弟并非守身如玉之辈,事实上还非常风流,但见到她时,心里却只有崇慕尊敬之意。所以份外不能忍受像烈瑕这种人接近她,因为他根本不配。〃
寇仲动容道:〃我相信你。因为你是那种高傲得视任何人为无物的人,不屑说谎。〃
可达志呆看他半晌,缓缓道:〃多谢!想不到你这么明白我。〃
又道:〃我尚未弄清楚少帅为何要到龙泉来。〃
寇仲把狼盗和八万张羊皮的事说出来,笑道:〃你的大汗恨不得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你老哥却来与我合作,不怕大汗不高兴吗?〃
可达志洒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的目的是要好好保护秀芳大家,谁敢怪我。异日我若与少师交手,绝不会留情。〃
寇仲道:〃彼此彼此!〃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大笑。
寇仲喘着气笑道:〃我那三个方法,都不太见得人,可兄勿要笑我。第一个窝囊的方法,就是我们两人陪伴秀芳大家时,由跋锋寒和徐子陵下手杀烈瑕,那我和你可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
可达志皱眉道:〃勿要误会我取笑你,只要秀芳大家晓得是跋兄和徐兄下手的,你又怎脱得关系?〃
寇仲道:〃所以说这方法不太见得人,但仍非全无可取之处,只要没人晓得是老跋和陵少干的便成。最大的问题是烈瑕这小子神出鬼没,不容易在既定的时间内寻到他,且要让人晓得他是在哪段时间内被宰掉。〃
可达志道:〃我不能亲手取那小子狗命,会是很大的遗憾。〃
寇仲道:〃那便不选此法,唉!恐怕第二个方法你亦听不入耳,我就跳到第三个方法。〃
可达志截断他道:〃何不说来听听?〃
寇仲道:〃第二个方法就是由老子我收拾他,而你则置身事外,还装作与小弟势不两立的样子,那秀芳大家怎都不会怀疑到你可达志身上。〃
说罢暗叹一口气,这般做等若与尚秀芳一刀两断,以后只能反目相向。
可达成摇头道:〃这怎么行!第三法如何?〃
寇仲暗松一口气,道:〃第三个方法是搞大来做,把大明尊教的人杀个人仰马翻,迫烈瑕出手反击我们,我们装作迫于无奈下把他干掉,秀芳大家该难怪责我们。〃
可达志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不失为一可行之计。不过若胡乱杀大明尊教的人,加上大明尊教到现在仍没有什么特别惹人注目的恶迹,似有点说不过去,少帅有什么妙计?〃
寇仲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你要负责的是好好监视烈瑕,不让他有单独接触秀芳大家的机会。今晚我们见面再说。〃
可达志微笑道:〃现在我的心情好很多啦!在龙泉我还有点影响力,有什么事要办,少帅尽管吩咐,我可达志以狂沙刀作保证,绝不会坏少帅的事。〃
寇仲起身送他出门,欣然道:〃若有事情须你老哥出马,我是不会客气。〃
可达志刚上马离开,宋师道即驾到,道:〃你托我的事,有点眉目啦。〃
第十三章 自然之道
师妃暄听毕,秀眉轻蹙道:〃赵德言和周老叹夫妇暗中勾结,仍可以理解。但为何周老叹要杀周老方?更令人不解是金环真大可直接引我到龙泉来,何须中途换上周老方,横生不必要的枝节,其中定有些关键的地方我们没有想破。〃
徐子陵很喜欢看师妃暄用心思索的神情,她深邃莫测的美眸,会射出智慧发自内心的动人光辉,俏脸像蒙上一层圣洁的霞彩,形成一股凛然不可侵犯,超俗脱尘的仙姿美态。
两人坐在亭内,偌大的寺院杳无人迹,只主殿方向传来木鱼敲击的清音。
师妃暄见徐子陵默然不语,讶道:〃子陵兄在想什么哩?〃
徐子陵很想说正在饱餐秀色,当然不敢说出口,探手轻抚冰凉的桌面,道:〃不知是否与寺有缘,我在寺院里的遭遇总是不平凡的,使我对寺院的感觉特别深刻。刚才我步入寺门,忽然被寺堂宏伟的规模震慑,觉得这座寺堂是宇宙的化身,自恒古以来就是这样子,以后亦不会改变。进入寺堂后,等若把过去和将来连起来,因为我正是它们的现在。〃
师妃暄露出深思的神色,轻叹道:〃有时真有点害怕和你交谈,因为你总能说出些引得妃暄思索的话,令我生出微妙的感应,所以才说你是妃暄唯一的破绽,假若我能以平常心来待你,我或可臻达剑心通明的境界。〃
徐子陵微笑道:〃若妃暄有意为之,恐怕永难成功。唯一的方法就是任由事情自然发展,凭妃暄的智慧和多年修行,必能在某一刹那晋入剑心通明的至境。〃
师妃暄静若止水的道:〃子陵很少这么放开怀抱地坦白说出心想的话,不过却说得隐寒奥理。〃
徐子陵灵台一片清明,涌起这宇宙舍师妃暄再无他物的奇异感觉,所有其他事物,包括什么石之轩、狼盗、塞外各族生死存亡的斗争,群雄争霸的中土等,全不关重要。
此刻他最想探索的,是眼前这仙子芳心内的奥秘,把心神放在其他事上纯属浪费。
这感觉如汪洋大海般把他淹没,几令他窒息,强烈得教人难以相信。
忽然间,他醒悟到自己终尝到爱情既痛苦又迷人的滋味。
以前他一直抑制自己,可是经过这两天来的亲近,终于堤决。
师妃暄柔声道:〃因何又装哑巴?〃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装哑巴?不!而是小弟有时心神恍惚,有时则缺乏表达之词,所以被妃暄你误会。〃
师妃暄现出一个没好气,充满少女气息的表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寇仲日夕相对,所以沾染不少他说话的坏习惯,真想揍你一顿。〃
说到最后一句,罕有地毫无戒心的甜甜浅笑,宛如盛放的鲜花般的灿烂。
徐子陵一震道:〃看来你很快可抵达剑心通明的境界,你刚才那笑容肯定是从那境界降到这凡间来的。〃
师妃暄出奇地没霞生玉颊,淡淡道:〃我要修正刚才的话,你徐子陵刚青出于蓝,超越寇仲。〃
徐子陵失笑道:〃这算否恶评如潮。〃
师妃暄香肩微耸,摇头道:〃不是恶评,而是恭维。纯瞧你徐子陵从什么角度去看,就像那个踏蟆或踏茹的故事。〃
徐子陵开怀笑道:〃纵使只能和妃暄多相处几天,无论代价是分离之痛,又或永志在心的深刻苦楚,仍是值得的。〃
师妃暄平静下来,秀眸像两泓深不见底又清澄得不寒半丝杂质的潭水,深深地凝注他,柔声道:〃当帮妃暄一个忙好吗?不要骑骡找骡,更不要骑上骡子后不肯下来。因为十方世界空旷清净,本无一事,哪来骡子?〃
徐子陵一呆道:〃没有骡子的心是什么心?〃
师妃暄道:〃是平常心。假若子陵能把分离视作相聚,失正是得,妃暄将可无牵无挂,探窥天道,否则不如放弃清修,长伴君旁,免受相思的折磨。〃
徐子陵听得虎体剧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自和师妃暄相识以来,这仙子首次坦白说出爱上他徐子陵,而非〃你是人家唯一破绽〃那类可作任何诠译譬解的禅语。
更令他震撼的是师妃暄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在他眼前,暗示假若他要像俗世男女般矢志要得到她,她大有可能抛弃一切以身相许。
当然她并没有鼓励徐子陵这样去做,否则无须有请帮她一个忙的软语。
骑骡找骡者,并不知要找的骡正给自己骑着,且不懂下骡,最终当然一无所得。
男女的缱绻缠绵,生死不渝,无论使人如何颠倒沉迷,到头来仍像生命般只是一场春梦。师妃暄追求的是某一永恒而超乎徐子陵理解的目标。
徐子陵发呆好半晌后,缓缓道:〃我忽然觉得很轻松开心,感到不论是什么心事,都可拿出来说给你听,而妃暄你则不会怪我无礼。我徐子陵只是个凡夫俗子,像一般人因感到生命的无常,美好的事物错过就永不回头,遂因骤闻妃暄决定返回静斋一事后,不顾一切的向妃暄提出这连自己都感到过份的要求,哈!可是我却没有感到后悔。〃
师妃暄微笑道:〃当然不用后悔,除师尊外,徐子陵你是我在修行之道上最深刻的遇合;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妃暄走时,不会向你道别,因为妃暄不想我们间有个刻意的分离,如你所说的一切顺乎自然,有若天成。〃
徐子陵洒然笑道:〃既分离过一次,当然不须另一次,希望我不是那永远骑在骡背不知下骡,更不晓得要找的东西就在跨下的呆子。妃暄你曾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一片回忆,没有这段回忆,生命只